第129章 第129章
我搂着灵铃一阵大笑,套句名人名言“我猜中这开头,却猜不中结局。”也不知道是赵栯太强,还是那帮土贼太弱,总之当赵栯飘上车顶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担心。却真没想到仅仅只是须臾,人生第一次被打劫的经历就这样过去了。
赵栯敲了敲车厢,在外面告诉我们没事了。
我点燃火烛,灵铃忙着收拾一地狼藉。
两个车夫也出了车厢,连着恭维赵栯功夫了得。我也没闲着,披了厚重的裘氅,出了车厢看看情况。
那两个可怜虫被同伴丢下,还趴在地上哀号。
我正要走过去,赵栯拉住了我,“别过去,咎由自取。”
我道,“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这周围的种田人。”
赵栯听我这么说也就没再阻拦我,而是牵着我的手走到两个土贼身边。
两人看见赵栯过来,立刻在地上打滚想跑。
我清冷冷地道:“他既能伤你们,就能杀你们。乖乖的回我的话,为何好好日子不过,出来打家劫舍?”
两个人立刻老实了下来,一个人捂着肚子,一个人捂着脸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给我跪下,“贵人小姐,你看看这田地都旱成这样。我们这些种田的实在没活路了啊。”
赵栯冷哼了一声,“没吃的就要做抢匪?”
那两个人顾不得疼痛又给赵栯不住的磕头,“小的有眼无珠,大爷就放过我俩吧。”
我问,“你们这一片相邻是不是都如你们这样?”
两人答道:“是啊。我们也是随了别人,过往的路人能抢一点是一点。”
“哼!”赵栯凶巴巴的瞪了两人。
两人又如捣蒜般的不住的磕头。
我接着问,“你们不怕衙差?”
“贵人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里官爷们早就不管事了。衙差们抢起来比我们还凶。”
我倒吸一口凉气,“与你们相邻的州县是否与你们一样?”
两人道,“是啊,是啊。父母官都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只能出来找活路。”
我扭头凑着清寡的月光,看了赵栯。赵栯两道浓眉几乎蹙到了一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从袖袋中拿出几两散银丢给二人也没多说什么便随他们去了。
回到车厢,大家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我搂着灵铃安睡,赵栯则继续打坐调息。
到了下一个不知名的县城,赵栯连饭都没吃直接去了兵器铺。掌柜的一件我俩的穿着,立刻领着我俩去了里间,拿出所有珍藏让我俩挑选。
赵栯看了之后只是笑,“杀鸡焉用牛刀。”然后随手挑了一把拿着顺手的长剑。付了钱便走。我看着掌柜的失望的表情直想笑。
自此,这一路上这把普通的长剑一直被他握在手上,片刻不离身。
离着宛城越来越近,情况越来越糟。时不时的就有小贼跑到马车跟前挑衅。当然都被赵栯毫不客气的教训了一顿。他只拿剑鞘揍人,从不见他真的抽出剑锋来伤人。
这是我欣赏他的地方,得饶人处且饶人。
腊月二十九的夜里,只要再翻过两座山头,就能看见宛城县城。
我和灵铃有些激动,灵铃想着赵婶见到我们该有多惊喜,一遍一遍打开包袱查看着自己带给姐姐和娘亲的礼物。
我则在想着,赵掌柜见着我有何感想。这一次我是希望能把他请回汉梁。
赵栯的则比我和灵铃淡定的多。但是总是看着我和灵铃两个傻丫头发笑。
虽然夜已深,我和灵铃依旧毫无困意,两个人叽叽喳喳说着闲话。赵栯被我俩吵的只能用打坐来静心。
马车再一次的毫无预兆的停下。赵栯问了一句,“怎么了。”
车夫在外面答,“大爷你还是自己出来瞧瞧吧。”说完这句话两个车夫连着对外面的人道:“我们只是车夫啊,有钱的是车上的,绕了我们吧。”
一个简单利落的,“滚”。两个车夫的脚步便快速的消失进了深夜。。
此时,我和灵铃都没有慌张,因为这一路,这种情况已经见的太多。所以两个人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赵栯对我无奈的笑了笑,叹了口气,提着剑出去。
我正等着听赵栯那不屑与嘲讽的叱喝声响起,结果等来的却是刀剑相触发出的清脆声以及杂乱而的脚步声。
在叮铃清脆的刀剑神声中,有人道,“这人厉害,大伙小心。”
另有人说,“车厢里还有人。”
我立刻吹灭的火烛。
有人道:“我等围住他。你们去将车厢里的人拖出来。”
赵栯随即吼了一声,随即有人惊呼,有人闷声倒地,有利刃戳进车厢,有雪亮的刀光从车厢外掠过。我紧紧的搂住灵铃,坐在车厢中间。灵铃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惊恐。
我想赵栯终于遇到了让他长剑出鞘的人。看来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土匪。这些人训练有素,即便有同伴倒地,也没听见他们有任何散乱撤退的痕迹。
血腥与肃杀中,终于有人熬不住了问,“来者何人?”
赵栯冷哼,“杀你的人,”
“兄弟们,先杀车厢里的。”贼人的头头下了令。
一时间所有的刀剑都砍向了车厢。车窗被劈开,有人看见我和灵铃。
“大哥有女人!”贼人一阵兴奋高呼。
我紧紧的搂紧灵铃,不发出任何扰乱赵栯的声音。我相信这些猖狂的人,很快会从我眼前消失。
赵栯亦是没有任何声音,在外拼杀。
我相信他,信任他。所以我并不慌张。
一把长剑直直的从车门刺了进来,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钉在了床榻上,剑柄还在微微的晃着。
灵铃终于崩溃地推开了我,大喊了一声,“五哥!”然后打着滚,跑出了车厢,我是连拖带拽,也没拉住她。
只能跟着跑出去。
如霜的月光下,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几个人。赵栯水蓝色的长袍上星星点点溅的满是血迹。像是午夜盛开的红梅,身姿摇曳,却清寒入心。
灵铃冲出车厢发狂一般的就往赵栯身边跑,我不敢出声,紧紧跟着。
贼人见了我和灵铃跑出来,被赵栯拼杀下去的萎靡立刻逆转,有人喊,“真他妈的漂亮。”
有人□□,“不知道可开过苞,和这样的女人睡一夜,老子死了也甘心。”
“杀了他们!!!”我一边躲闪着贼人的刀剑追着灵铃跑,一边冲着赵栯怒吼。
立刻有人跟在后面□□,“小娘们够劲。”
此时就听得赵栯发出一声低吼,“拿命来!”
他话音刚落,顿时我觉得眼前冒出一束白光,所有贼人均愣在当场。我则没做任何停留终于拽住了灵铃的裙摆将她拖到,拽着她往森林里跑。
只是在我不经意的回头间,发现白影在我面前晃了几晃,有人惊恐大呼,“了凡宫。”
于是所有人开始仓狂溃逃。白影却犹如索命闪电,在一声紧似一声的惨呼后。顷刻间,整个山林恢复了静谧。
我躲在树后看完这场屠戮。确定没有危险了才拖着已经彻底傻了的灵铃走走出树林。
凄冷的夜色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赵栯全身血红,身上的袍子根本辨不出原先的颜色。他飒飒而立,夜风撩起他血色的衣袍,他在笑,对着我笑。雪白的牙齿,血红的双颊,明亮的双眸,润着血水的长眉。他手中的长剑正滴滴答答的朝泥土里滴落着粘稠的血。这一刻他就是暗夜里的浴血修罗。
我拖着灵铃走到他跟前,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一块布帛,给他擦了擦脸。
他笑,“听你的话,没让一个活。”
我对着他粲然的笑,我想我许久没有对他这样笑过,月夜下他是浴血修罗,我则娇媚如花,“不错。没给你师父丢脸。”
灵铃被眼前的景象吓的瘫坐在地上发抖,我帮着赵栯把脸擦干净,又蹲下去安慰灵铃。
不一会两个乘乱逃命的车夫,一起抖抖索索的跑了回来。
还好,马匹没受伤,马车虽然被刀砍剑刺受了点损,也无大恙。
我扶着灵铃回到马车,给她盖上被子。又给赵栯翻出一件袍子来,让他把那件血衣脱了换上。给他倒了水,让他将脸和手洗干净。
两个车夫看着一地的死尸,他们再也不敢和赵栯说话。也不敢进车厢休息。赵栯则一直咧着嘴笑,但是眼睛里却是一片苍茫。
我对赵栯说,这些人的尸体不能就这样留在官道上。赵栯立刻跃下了马车自己一人将七零八落的尸体统统扔下山崖。而两个车夫只是躲在车厢里,等赵栯清理干净一切,回到车内,两人才抖抖索索的出了车厢,驾车赶路。。
稍事休整马车继续往宛城行去,灵铃蒙着被子一身不吭。今晚这事在她心里是投下了阴影。安静了许久的赵栯对我道:“这些人是官兵。”
我长叹,“我想到了。”
“小冬。看来这天下要变了。”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也许就是师父预料到的事,我确实不该逼着你回来。”
我抬眸对他微笑,“我自己不想来,你以为你能逼的了我?别自责了,该来的总是要来。”
赵栯微微颔首,“到了家什么也别说。”
“知道。”
赵栯看我失落落的样子,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拉了拉我的手,“看来你那口井终于有大用处了。”
我苦笑,“我倒宁愿一直不会用它。”
年三十的清晨,听着那久违了的撕裂宁静,轰隆隆开启城门的声音,我们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宛城。
看着城门口两排手握刀枪,身穿重甲的士兵,我怎么也无法回想起第一次踏入这个县城的情景。大约能记起的好像那也是一个清晨。
所有进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
赵栯是叫我待在车里别出来,一切由他应付。但是我却惴惴不安,毕竟昨夜他杀的是伪装成抢匪的官兵。
车子停在城门口,有士兵叱喝要上来检查。
赵栯在车外好说歹说,又塞了不少钱财。我们的马车才得以进城。
只是官兵放行的时候,有人低语,“这样的马车居然能从京城安然过来,真是奇怪。”
这么看来,我们一路上经历的一切根本已然是人尽皆知的事。
我心里掠过一阵凄凉。如临,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的国已经乱成什么样。你拿什么来挽救你的国。虽然我安慰自己,安慰赵栯的话都是,该来的始终要来。但是回想起那夜,佟宴青紧紧的拥住我,反复的叮嘱我绝对不要出城。隔着乌金面具,他的眼神里流露出那样急切的神情——我心里隐隐不安,难道昨晚的事仅仅只是个开始?我开始后悔……但谁也不能说。
灵铃依旧是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我对灵铃说,“千万别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你娘。否则我只能将你丢在宛城。”
灵铃只是摇头。我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经历了这些事,你也该长大了。也许以后你要经历的事比昨晚的事更可怕。你总不能一直靠着我,靠着你五哥。你也该长大了。别一遇到事情就是哭。你想想若是你娘知道了昨晚的事,该多担心,多揪心。”
灵铃也没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每个人都会在伤痛中成长。我是,赵栯是,灵铃也是。
等马车真正的驶进了城,那种正被时间慢慢遗忘的记忆,从路边一景一物里渐渐的寻了回来。
还好,还好。宛城不愧是赵栯曾对我说过的除去京城以外最繁华的州县。一切的一切好似都没变化。铜墙铁壁城墙外的那个乱世好像与这座城市没有任何关系。这里依旧行人如织,店铺林立,招牌,布幌迎着冬日的暖阳发出淡淡金黄。灵铃坐到了外间给车夫领路。我和赵栯坐在里间。
因为灵铃被我们接去汉梁时,赵家一大家子人已经搬进了宛城。说白了,赵栯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处。
我戴上帏帽打开车窗一路看一路数,一共被我看见三个鸿嘉酒楼的招牌。
马车到了第四个招牌,停下。
灵铃根本就不管我和赵栯两个人还在车厢里坐着。自己已经和欢快的雀儿一般蹦蹦跳跳的钻进了酒楼。
我和赵栯互相看了一眼,灵铃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孩子的记忆总是短暂的,悲伤也罢,快乐也罢。
赵栯先出了马车,正扶着我下马车之际,从陌生的酒楼里稀里哗啦出来了一票人,
我在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衣锦还乡?
因为戴着帏帽,并看不清来人的样貌不过从他们激动的声音里多少能辨得出大约是谁。
奇怪的是,赵婶首先没有去看她的儿子,而是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小冬丫头!”
我听赵婶的声音都带了颤音,搁着白纱我都能看见她眼中的泪花。可想而知她的激动。我连忙搂住赵婶的肩,但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甜甜的笑着说了一声,“赵婶好。”
赵婶连忙“好好好。”然后她就不知道要和我说什么,两个人干巴巴的站着,其实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我又不是他儿子闺女。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独独紧握住我的手腕。
赵栯大约知道我的尴尬上前,握住了他娘的手,“娘,我这儿大老远的回来,你都不看我一眼?”
我嗤笑,“好酸。”
两个成年女子上前来,笑着对我道:“小冬妹子。”
有些感慨,这四五年,如何让一对娇嫩的姐妹花变成了眼前的这般“成熟”。
我笑着和姐妹花打了招呼,而赵栯已被大哥二哥拖到一边,互相拍着肩膀。
一家人的身后还有另外一些人,这些人我都见过,赵縯和赵仲的媳妇,赵果和赵元的丈夫。另外,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围在我和赵栯身旁看热闹。
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在我前世的那个时代,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们的马车停在酒楼边就已是太过招摇,我和赵栯的身姿与穿着,还有一大家子人围着我俩,更是招摇中的招摇。一时间,这家门脸不大的鸿嘉酒楼门口堵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觉得有些别扭,偷偷瞟了赵栯一眼。赵栯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恰好回看了我。
他立刻安排家里人将马车里的行礼全部卸下,又推着家里人进了酒楼。特地安排赵仲领着车夫将马车停到没人的地方去,一定要将车夫照顾好。
一家人估计忙着和我俩说话,倒是没人注意马车上那些被剑刺刀劈的痕迹。至于赵仲看见了会作何感想,便不得而知。
因是除夕,整个酒楼里并无其余用餐的客人。进了酒楼,穿过整洁的前堂。便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院落。院子里没有亭台楼阁,花鸟鱼虫。也没有游廊假山。仅仅只是个四四方方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院子里几个竹架子上搭满了晾晒的衣物和被褥。院子的角落里还放这些孩子的小木马和木摇床。
这些衣物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让人神怡的清香。
院子三边是三栋连在一起的屋子,不消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住在一起。这家人确如我早前设想的那样,不用请外人,一家人完全能将这家酒楼经营好。人手足够足够。
赵婶一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将我领进主屋,一进屋子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屋子里烧了暖炕。
进了屋,我自然将帏帽取下。赵栯跟在后面自然接下了我的帽子。
面纱除去,觉得眼前亮了许多。转头再看一屋子的人,他们神情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不过目光都是傻傻的看着我。
我搂住同样傻傻看着我的赵婶,撒娇,“大婶难不成几年不见我变成了妖怪?你们都这样看我干嘛?”
“不不不。”赵婶连着说了几个不。
灵铃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对着屋子里的男男女女笑道:“看傻了吧。咱们天子都被小冬姐姐迷住了,何况是你们。”
我一把捂住灵铃的嘴,斥她,“别瞎说!”
灵铃挣扎着掰开我的手,“我可没瞎说。你们不信问五哥。”
一群人的目光又移向赵栯,赵栯手中拿着我的帽子,目光灼灼看着我,“灵铃没瞎说。”
我恶狠狠剜了赵栯。赵栯突然笑了,唇红齿白,眉宇舒展,“只不过咱们小冬看不上天子。”
一屋子里的人这回彻底傻了。
我恼了,大步走到赵栯面前,夺过帏帽,直接要走。
赵栯和抓小鸡一样的,提住我的后领,不给我走。我气的拿脚踢他,“到你家了,你得意了,你猖狂了。”
“娘你能让小冬就这么走了?人家大老远的来了,都不留人家吃个饭?”赵栯提着我衣领,对赵婶说道。
立刻赵婶连同着闺女媳妇立刻齐齐上阵,将我稳住,好言好语的哄着我,才将我又拖回暖炕上坐下。
我气鼓鼓坐下,不理赵栯。赵栯则坐在一边对我戏谑的笑着。
心里一个恍惚,怎么感觉突然又回到多少年前。也是过年,他也是这样对坏笑,我毫不示弱的反击。一个年过下来,就听着我俩没完没了的斗智斗勇。
却原来,这份最初,从来不曾远离。
以前是灵铃摸着我的裙子和衣袖研究我身上穿着的是什么布料,现在换成了赵果赵元还有赵縯赵仲的孩子们摸我的衣衫,玩我腰间的配饰。
赵婶总是感慨,小时候就觉得我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不过没曾想会出落成这样好看。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皮囊长的确实不错,不过也不至于像赵婶说的那么夸张,所以我只能谦虚的说,“那是大婶没见过皇宫里的娘娘们,我和她们比只配给她们提鞋。”
我这句话把赵婶连同着闺女媳妇唬的惊讶无比,她们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们实在无法想象那些我只配给她们提鞋的娘娘们到底长什么样。
甚至赵縯的媳妇问我,“难不成宫里的娘娘们都是仙女儿托身?”
赵栯和两个哥哥和姐夫说着在京城的见闻,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如今刚刚进了太学。他对赵婶说,想把一家人都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