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啊?”我双眼瞪的滚圆,心中又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应该惊喜,还是庆幸还是应该放声大哭一场。我只知道,心里的委屈又随着泪水用上了眼眶。
“这么说……”我几乎哽咽,不敢再将下面的话说下去。
“知道自己多傻了吧?”佟宴青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将我的头发揉的一团糟。
我只是痴痴的看着手臂上那个殷红的红点点发傻。
等我将所有的事情想通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抱住佟宴青放声大哭。
佟宴青紧紧的拥着我,拍着我的背对我说,“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说完他又握着我的手,摊开我的手掌,将那被遗失。晶莹剔透,透白如雪的云笛放在了我手中,“别再丢了……”
没出息的我,此刻能想到的出了哭还是哭,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让泪水肆无忌惮的涌出眼眶,这么多天压抑的心情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
待我回到自己地盘,已是我去除心结三四天以后的事了。
我谁也没通知,穿着裙装戴着帏帽直接去了徐记商行,这也是我第一次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打量我的商行总部。隔着白纱帏帽,隔着人潮熙攘,看着面前三层灰砖楼,一层是最为繁忙的地方,所有往来客商接待,所有伙计忙碌的身影都在这一层。我见了几个人高马大,红头发穿胡服的人进了商行,心里纳闷,赵栯这小子什么时候和胡商勾搭上了。二楼是一些小管事待着的地方,三楼则是是我和赵栯办公区。我在时很少开窗,因为怕吵。但是此刻仰头看,几扇窗子全对着街外开着。算算这个时候,不晌不晚的,赵栯应该在楼上。
笑眯眯的走进一楼,立刻有张陌生的脸迎了上来。
我对小伙计非常客气的说,“想见见你们大管事。”
隔着白纱我都能看见小伙计的脸色立马变了,好像是有些畏惧,又有些紧张,“姑娘,我们大管事不是随便见客的。”
心里暗笑,看来赵栯在这些小伙计心里很有威信。
“那我自己上去找他。”说着我就准备提裙往楼梯木楼梯上走。
那小伙计急了,想阻拦我,又不敢碰我。毕竟我的装扮不说如何最贵,但是一看也是富有人家的小姐。他只能急得喊了一嗓子,“这位小姐楼上不能去。”
他这一嗓子,喊的整个一楼的人都朝我投来了目光。我不管我直接提着裙子迈上了楼,二楼下来一人,人靠墙站着,长腿一伸搭在楼梯的扶栏上,将我的去路拦住。
楼梯光线不好,我还戴着帏帽,一时没认出来是谁。那人道,“姑娘,楼上都是男人。你孤身一人,就这样跑上楼来不怕污了自己的名讳?”
心理纳闷这是谁啊。说话这样君子,这样条条在理。真没想到我商铺里还有这号人。听声音很耳熟,我抬头隔着面纱仔细看那人,“赵顺,让开。”
赵顺并未立刻抽回长腿,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知道他在端详我。我笑了道:“老大,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赵顺立马放下了腿,一个字也没说,恭恭敬敬的给我让路,我扭头看了楼梯下几个看热闹的小伙计,表情都有些懵了。
我上楼,老大赵顺在后面跟着。到了二楼,两三个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李伯的两个孙子,还有小七张羽。
到了楼上光线好多了,我见三个人都在埋头看账本之类的东西,根本就没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赵顺刚要开口,我做了阻拦,直接迈着步子往三楼的楼梯去了。赵顺准备跟着我,我对他摆了摆手,少年长的是快,怎么才一个多月没见感觉一下子这帮臭小子又长大了许多。不过转念鄙视了自己,其实自己不也才是还未及笄的少女。坚决不能以心理年龄去看他们,一定要把他们当成出土文物去观赏,才对。
上了楼,发现我原先的办公室怎么完全变了样。以前我的办公室简单朴素,空空荡荡。因为很少会有人来楼上,我也很少会在楼上待着。大部分时间都在赶场,一会在淑苑,一会在雅苑,晚上还得去皇宫和如临报到。
怎么上来发现原来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是雕花木隔断,又是珠帘,又是名画,又是玉瓶。
再仔细看看,晕。连窗纱都换了,以前就是一般的白纱,怎么现在迎着光线看,窗纱里还有五彩流光逸过。这是最名贵的皎纱啊。皇宫里也没见几间屋子舍得拿着宝贝做窗纱。
他这是要搞什么。我最讨厌人家不经过我同意乱碰我的东西。
我看了一眼,因为有了珠帘和隔断,并不能将房间看通透,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只能站在楼梯口没好气的大喊了一声“赵无有!”
“咚咚咚”从里屋响起快速的脚步声朝我跑来。
当赵栯一身爽朗龇着嘴站在我面前,我突然又不记得为什么要对他发火,他对我笑,我干站着。感觉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不一会小圃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到目前为止他还真不知道我是谁。再说我又戴着帷帽,他就更觉得陌生了。
赵栯咧着嘴对我道:“不是说好了,你来要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我这才想起来我是主人,他擅自动了我的房间,我应该对他发火!
“赵无有,你搞什么!”说着我迈步进了办公室。
因为楼上光线好,我发现小圃的眼睛都快直了,他一定是没见过有那个女人敢对赵栯这样说话。
“别生气,渴不渴?累不累?想不想喝点凉茶?去去火?”他好声好气的跟在我身后。
我径直朝屋内走,发现屋内比站在外面看着的更为舒适豪华,一张手绘百花屏风前放着一张舒适的软榻。
我直接坐上去,把帷帽摘了,怒气十足的瞪着赵栯,“你动我的地盘和我说了吗?”
沈小圃彻底懵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心里有气,翻了小圃一眼,“看什么?连你主子都不认识了?”
小圃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不是,你不是……和师傅一起吃饭的……”
我又白了他一眼,“就是我,怎么了?”
小圃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赵栯,“师傅说你是他媳妇。”
“滚!”我骂了赵栯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栯也不答我的问题,只是龇着牙,咧着嘴,一双大眼睛笑的都没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擅自动我的屋子?”
“你说淑苑不开了,以后把精力都放在商行里。我想你以后肯定会长时间呆在这,自然不能和以前一样,太过简陋。你如今可是整个中楚的响当当的大人物,现在这样才配得上你。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就光忙这个屋子的事了,就想着你回来能看着高兴。”
我环顾屋子的四周,冷斥了一句,“你还能会替我着想。”
他说的确实也对。仔细看看房子里的装点,总体来说也算是和我心意。奢华的恰到好处,文雅的恰到好处。确实以后专心做商行,需要一个与我如今身份相配的地方办公。
我正专心致志一尺一尺的去审视,赵栯的劳动成果。冷不小圃非常小心轻声试探性的问了我一声,“主子?”
我剜了小圃一眼,“终于认出我了?”
就看着小圃的表情很怪异,不知道是笑,还是发傻,先是愣了愣,然后对我恭恭敬敬行了躬身礼。
他这一拜我是当得的,所以只是淡淡的对他说,“你师傅说你这一个多月做的不错,晚上我会去雅苑看看。如果做得好,雅苑以后就交给你一个人管了。”
我看他神色不安,立刻又笑了道,“你怕什么,我还会经常去视察的。”这句话出来,他的神情才安定了下来。
我扭头看了赵栯,问他,“你怎么回事,把你徒弟教的这么胆小?是不是什么事你都不肯放手让他去做?”
赵栯很委屈的回我,“当然不是,他就是胆子小怎么办呢?”
“那是历练少了,你这个师傅好过头了,他一定什么事都问你,都请示你。想必你也一定是他一问你,你就帮他做了决断。”
“这你都知道……”赵栯转身给我端来一杯茶,我细看了茶盅,居然是西域水晶制的,“这么一套稀罕玩意儿,你用来饮茶?”
“我知道,只是我看着漂亮,小小的杯子晶莹剔透的,琉璃的质地不好,玉的吧太普通了,咱们掌柜的就要用就要用最好的。”
这时沈小圃也在边上符合,“是是是,咱们掌柜的就得用最好的。”
我撇了小圃一眼,“你这徒弟做的好,只会跟着师傅后面附和。我这要的是有自己主见有脑子的人。你师父说不定哪天会离开,到时候你怎么办?我交代给你的事你能接的下来吗?”
小圃瞪大了眼睛,看了赵栯。
赵栯脸上掠过一丝怅然。
“师傅要走?”小圃问。
“他如何舍得走,不过大丈夫总是要出去历练历练的。你师傅和你说了没,有大人物愿意给他推荐去太学?你师傅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一身功夫有去投军的想法?你师傅有没有告诉你,当初我相中你,让他带着你做事,就是想培养你做他的替手?”
小圃又傻了,“师傅……”
“小冬,你一回来就说这些干什么?都说了我这徒弟胆子小,你还一个劲吓他。”
“我这不是吓他,我这是让他明白,日后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有压力才有动力,这个你不懂。”
“什么压力什么动力?又是你家乡话?“赵栯笑呵呵的坐在榻上,两条长腿弓起。他这样突然让我想起今年前,我第一次走进佟宴青在宛城的房间,当日他穿了件月白的长袍,没有扣腰带,素锦的长袍松松散散的套在身上,黑发如墨,眸华如星,樱色的唇对我浅浅的笑着,那日他好像也是这般弓着长腿坐在我的面前。那样闲静,那样的恬然。
“小冬?”
听见赵栯唤我,我才缓过神来,对他笑了笑。
“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说你估计不信。”
“说说看。”他柔声问我,在我印象里他很少会这么说话。
“看着你,突然想到了你师傅。”
“师傅的师傅?”小圃在边上嘀咕了一句。
“小圃你先去楼下,我有事和主子商量。还有关于主子的身份,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圃急急点了头,迅速的退身下了楼。
“什么事?”
赵栯坐在我身边,温和的笑道:“你和师傅是不是把事情定下来了?”
我一时语塞,想着佟宴青,又想了赵栯所指的事情,心跳加速,脸上有些发烧,避开他的目光。
“那看来是了。”赵栯对我继续温柔的笑着。
一时间我觉得我无法面对他的温和,站起身来,走到珠帘边,把玩着莹润的珠帘,“一切等他闭关出来再说。他手里还有好些事情要了结,过程应该会超乎我想想的艰难,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你说的这个定下来,和没定下来其实都一样。”
“也是。”赵栯扬声,一反刚才的温和,“一切都还没定数,说明我还有机会。”
我转身瞪他,“他是你师傅。”
“是否如何?谁说徒弟不能和师傅抢女人?你什么时候真的成了我师娘,再说。”他长眉高高扬起,对着我朗朗笑着。
但是我听见他说的“师娘”这个词,怎么听都觉得离我好遥远。潜意识里感觉这个词似乎永远都不会按在我的身上。
当晚,我以徐青的身份回到雅苑,三个包间,高朋满座,我一个一个进去和老主顾打了招呼,又像他们推荐了小圃。希望以后这些文人雅士,皇族贵胄们多多照顾我的这个小管事。以我如今,任谁都会给我积分薄面。就算看不上小圃憨实的样子,也不会明着说。
我对小圃说,“看到了没,你如今这个样子人家是看不上你的,根本都懒得搭理你。可是为什么,我不在的情况下,那些人对你师傅如对我一样?”
小圃说,“因为师傅比我长的好,人性子也爽朗,和谁都谈得来。”
“你也知道。你的弱点。这样,我就把淑苑关门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等你把那些妹妹姐姐婶子的出路都安排好了,让她们各个走的心安,估计你也该开窍了。”
“啊?”小圃很为难的看了我,“我不行。”
“不行也得行。要么你就给我滚回去继续做小二。”我拉下脸来,厉声凶他。但是一转念,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你和灵铃的关系怎么样?”
小圃抓了抓脑袋,“灵铃姑娘好凶。”
“那正好,你把她派给你,你们俩一起把淑苑的事情给我办好。办好的好我这有重赏,办得不好你就可以直接滚蛋了。”
“啊?她?”小圃一个劲的摇头,“凝霜,主子非要塞给我一个助手,凝霜也可以啊。”
我不怀好意的笑道,“凝霜?回头凝霜把你一起和那些丫鬟婆子卖了估计你还帮她数钱。”
小圃又呆了,好像根本不明白我再说什么。
我长叹了口气,“小圃啊,干咱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观色。通过一个人的外表能探知人家的性格。我为什么一眼相中你,因为你憨直,勤奋,善良,忠厚。你肯定要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小圃腼腆的对我笑,点了点头。
“因为通过那天我去你店里吃饭,很多细节我能看得出来。比如你一个店小二会写字,那么我就判断你一定是一个求上进勤奋的人,比如我把钱丢下来你第二天送来,那么你肯定是个忠厚老实有信誉的人,比如我们要买贵的酒,你建议我们买便宜的酒。说明你这个人很憨直。你再看看灵铃,你说灵铃凶,那是因为她弱小,所以在和你不熟的情况下,只能对你凶巴巴的,怕你看出她的弱点欺负她。”
“我怎么会啊。”
“真是个笨猪。我知道你不会,但是灵铃对你又不了解。别人对你表现的越是强悍,说明她越是心虚。就好比一个真正有实力的人,比如你师傅,他从来不会在人前露出他的功夫。而那喜欢欺负人的街痞们就成天张牙舞爪,吓唬人。一旦灵铃信任了你,她一定会尽力的帮你。可是再看凝霜,你看她老实本分,成天话也不多对谁都三分好,但是你知道她的心思有多深?一个对谁都三份笑脸的人,她心里有什么你知道?当然我不是说她不好,她为人稳重,但是说真的,她跟我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她成天在想些什么。灵铃就简单多了,对你凶巴巴的,那是因为那只是她自我保护的表象。”
小圃若有所思的对我点了点头。
“你也一样,你人老实,善良。这一点并不是你的弱点反而是你可贵的有点,我和你师父也正因此看上你。你可以在人前少说话,多看多听。心里的喜怒哀乐尽量不要放在脸上,这样,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自然觉得高深了。我是不指望你能像你师傅那样八面玲珑,你根本不是他那样的人。但是你有你的好处,任谁都能看得出,你是藏得住话的人,和你说什么你都能把话烂到肚子里。你信得过。咱们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小圃眼睛里放出光彩,好像我这一番话让他重新开启了一直对他关闭着的大门,“主子……小圃能遇到主子,不知道是哪辈子祖宗积德!”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我承认,他若没遇到我,这一辈子最多也就是积攒了钱做个小买卖的小店主,“路还得你自己走。能和我走多远都看你自己的能耐,你师傅注定是不能同我一起走下去的。”
小圃一脸茫然,“主子,我不明白。”
“他的心很大。其实你别看他成天说心甘情愿在我这如何如何,其实真的心甘情愿,又怎么经常会说到心甘情愿这个词?”
雅苑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我和赵栯先走,丢下小圃核算一天的收支。
和赵栯说说笑笑的出了门,正准备上老柳的马车,两个人影影绰绰的从黑暗里走了过来。我能感觉赵栯瞬间爆发出如兽一般的警觉,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上马车。
待看清来人的衣着样貌,我拍了拍赵栯的手,“没事。”赵栯依旧紧紧绷着身体。
来的是两个穿着太监服的公公,对我谄媚的笑,“徐掌柜。既然身体大安了,为何不去宫里觐见陛下?可让奴才们等苦了,陛下从避暑别院回来后让奴才们在此处候着,说是徐掌柜来了,就让掌柜的进宫一见。”
经过那件事,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相信两个太监的话,遂朗声问:“有何凭证?”
一名太监对我笑道,“陛下猜到徐掌柜会这么问,所以让奴才转告徐掌柜,徐掌柜自家的马车可以一直行至苍龙门,贾总管会在宫门口亲自候着徐掌柜。”
我简单的说了个好字,就让老柳驾车去往皇宫行去。赵栯也未作任何阻拦,只是跟我在车厢内无声的坐着,做了良久,他出声问我,“你还不肯和我说遇到了什么事?”
我似笑非笑,“是你自己想多了。根本没事。”当然了,我知道他依旧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无所谓了,那么隐秘的事情只要我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
他又沉默了一会,对我说,“那你和能不能问问陛下,以后是不是都可以这样。让我送你到宫门口,然后等你出来一起回家。”
我又是一个极淡的好字。
马车不疾不徐在寂静的街巷中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到达皇宫宫门口。我出了马车,果然看见老贾站在苍龙门口相候。看见他我的心也就安了。
我给老贾行礼,老贾赶帮对我摇了摇手。转身就要领着我进宫。我扭头看了赵栯和老柳站在黑夜中,我对他微微的笑,他也对我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