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入夜,我正在投入的临帖,易了容的佟宴青推门进来。站在我身侧。那熟悉的清香,让我觉得心生安宁。
“这么晚了,你为何不睡?”
“睡不着。想着你徒弟经常说我字太丑。趁着有些时间,临临帖。回头省的他老笑话我。”我继续握笔临帖。我和他之间已经不需要再有任何客套。
无声无息间。佟宴青的修长的大手,包裹住了我那只正我着笔的手,虽然我知道他是想握着我的手,一起习字。但是我的手无法克制剧烈颤抖,手中的狼毫直接倒在了金宣之上,落下了老大的一团墨迹。我看着这团墨迹,突然觉得这墨迹好似正好印证我所遭受的污点。
佟宴青默默的松开我的手,离开了我的身侧。我发现我的手依旧在颤抖。我无法控制。
佟宴青对我道,“小夕,你生病了。”
我低头看着我那只不受控制的手,对佟宴青微微颔了首,“心情无药可医。只能自己医自己。”
“小夕。虽然我可以读你的心,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自己告诉我,刚才你想到了什么?”
“我现在抗拒别人碰我。那件事对我造成的阴影暂时难以消除。”
“我是在问你,你刚才为什么会盯着一团墨迹走神。”
我心中酸楚,不由的眼中生出泪来,直直的看着佟宴青道,“很简单,因为我觉得我自己就是那团墨迹!”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宴青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不能因为我们有意的回避遗忘所以就不曾发生过。我并不是视贞洁如命的人,但是那羞辱确实存在过。我不可能当还视自己白璧无瑕,事实就是事实。”
“愚蠢!”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有怒火涌出,这好像也是第一次我发现他原来他也是个会发火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发怒,我心里竟然涌出一丝甜蜜来,眼里还含着泪问他,“宴青你在生我的气吗?”
“是的。”他站在对我的对面,五官虽然易了容,但是眼睛透出的怒意,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我眼含委屈,他眼含怒意两人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长臂一伸将我捞在怀里。
我紧张的缩紧身体,强忍抗拒。他紧紧搂了我半天,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小傻子,别多想了。这事交给我。”
我没应他,依旧在和我的心病做努力的抗争。虽然我心里很渴望被他拥抱,感受到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体温,但是身体不受控制,排斥他的拥抱,想推开他。我很痛苦,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开始全身开始颤抖。
他松开了我,将我按到榻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和我说,“想些高兴的,别想那件事。然后说给我听。”
我点点头,想了想,“我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数钱,在宛城那会,我把私房钱放在小木屋里的箱子底层,没事就翻出来数数。拿铜板换白银,再拿白银换金锭。我第一次见你那会,身上揣了三个一两的小金锭。当时觉得自己超有钱,超阔气。其实那几乎是我所有的财产啦。”
“你带着所有财产,请伙计去青楼?”佟宴青眼中有了笑意。
“是啊。也不完全是为了请他们,主要是我自己也想去看看。我还不知道青楼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些名妓们又长的是什么样的。好奇吗,不过好奇真是个好东西,让我见到了你。”说到这,我也笑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我转身面对了他微笑,“你放心吧,等你闭关出来,等你安排好你的事。我肯定早就把那些破事望的一干二净。等着你来见我。”
“闭关的事估计要往后延延。”
“那也好,至少我能经常看见你。如临对你和以前一样吗?”这句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今天才问出来。
“我帮他做了他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你觉得他会对我如何?再说了,他喜欢的女人,第一个已经死在丞相手里,你差点是第二个,你觉得他会作何感想?告诉你,这事就算我不出手,他自己也会有所行动。否则,丞相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佟宴青,“你是说……”
“那天的事,不简单。同时调开了我和如临的人。如果只是调开了如临的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连我的人也被他调开了。就凭这个,也足够灭他一族。你知道了凡宫从不问政事,我们不管谁坐拥天下。朝廷需要我们收拢民心,我们其实也需要依附朝廷。所以我们和朝廷一直是进水不犯河水,但若谁要动了歪心思,那了凡宫也绝对会奉陪到底。那天,你向鱼夫人要了人准备去镜湖,你还没出发就已经有人扮成你的样子先走了。关键是他们将我和如临的人引下山。而你却去了山上,等我的人发现不对劲,将假扮你的人先办了,再上山去寻你,根本已经找不到你。”
“你的人好笨,就算有人假扮我,难道看不见,我身边少了个时时刻刻都跟着我的云坠吗?”
“小冬,你难道就没想过。那天的事太蹊跷了?你就没怀疑过云坠?是谁怂恿着你去镜湖的?是谁把你从岸边引进山林里的?你确定那天和你说话的云坠是你一直认识的云坠?”
佟宴青看了我茫然的表情,像是伸手抚摸我的脑袋,但是最终还是将手收回对我笑道,“也不能怪你,其实我和如临也从未想到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有问题。其实那天陪着你去镜湖的并不是云坠。真正的云坠陪着假扮你的人,调走了我和如临的人。也正是因为她在,我们的人才放松了警惕。”
佟宴青说到这,我才想起,当日请示过同归我要出宫,云坠曾经高高兴兴的跑出去给我提回来一包袱的零食。难道在这个时候,人就已经换了?我无法相信在镜湖边哼着小曲,给我编花环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云坠。
“那她现在人呢?”
“把她和张金泰关在一起了。”佟宴青轻笑了一声。
“对她用刑了吗?”
“用了。”
“让她死了吧。”
“不可能。难道你以为他们没想过事发之后的结果?他们只是没想到我和你的关系。他们只以为以如临的性子只会将他们立刻处死。这事在我手里,你就别管了。”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怪不得抓我的那宫女对我说,她就没想过还有命活。”
“很不幸,她如今活的好好的。”佟宴青又轻笑了两声。
我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惹了我,也算是他们倒霉。”
“又说胡话,你别忘了。是他们存心害的你,怎么能说他们倒霉?我看你是糊涂了。小夕,你一定要记住,对待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坚决不能手软。姑息只能让恶人猖狂。
对于他说的这句话,最终我还是点了头。
他见我点头,这才暖暖的笑了,然后自己居然脱了云靴,上了我的榻,和衣躺下。
我觉得稀奇,他在我面前好像从来也未这样随意过。只是我又觉得自己有些痴了,因为怎么这个人连睡觉的姿势都这么好看。
他侧身躺着,对我笑道,“你脸又红了。”
我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瞎说。一点都烫。”
“做贼心虚。”他对我招了招手。我犹豫着并没有立刻过去。
“过来,你既然睡不着,就陪我躺一会。我好些日子没睡好,今晚觉得特别困。”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有些心疼。立刻乖乖的到他身边,躺下。他自觉地向里移了移自己的身子,我侧身转向他,看着他睡觉。但是他戴着□□,我又觉得看着不舒心,所以悄悄揭下了那层轻薄的皮。看着他谪仙般的俊逸,看着他闭着的双眸,看着他的恬静,以及嘴角逸着笑。
他没说话,安安心心睡他的觉,我老老实实的陪他躺着,我们中间隔着一尺左右的距离。他靠着墙角,我靠着榻边。
莹莹的烛火下,我一边又一遍的看着他的面容,越看心里越是得意,我妈要是知道我勾搭成功一个这么帅的男人做男朋友,一定会夸我厉害。我要带着他去见我所有的朋友和同事,让所有的女人一边流口水看他,一边对我羡慕妒忌恨。被这样的一个大神爱着,确实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想到这些,顿时我心里又被一种叫甜蜜的东西塞的满满当当。
我朝着他的脸悄悄的凑了过去,亲亲的啜了他一口,他依旧安安静静的睡着,只是眼角的笑意暴露了他根本没睡着。
我不敢再打搅他的睡眠,老老实实的又退回到自己的阵地。
“老老实实睡觉。别学着雪球,半夜瞎折腾。”
等我回到自己的阵地,佟宴青闭着眼,对我笑着说。
我傻愣愣的“哦。”了一声。然后我看见佟宴青手回了一下。得,屋子里的烛火灭了。这样我不睡觉也不行了。
闭上眼睛,想想能安安静静的和他躺在一张榻上,也是一种幸福。
想想四五年前,和他在那个不知名的山崖下的碧潭边,安眠的一夜。恍如隔世。
如果时间此刻能静止,可以让我和他能如此刻一样安安静静,平平凡凡的享受着属于我俩的幸福。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奢望。
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黑夜里我第一次闭上眼睛,不觉得害怕,不觉得那双布满斑点的枯手在我面前晃悠。这么多天,我一次从心里觉得宁静,我闭上了眼睛。
一双暖暖的手,悄然无息的覆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心里无端端的又开始紧张了起来,我屏住呼吸,不想再一次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阴影。
但是他的手仅仅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背,便立刻离开了我。这仅仅只是个安慰。温暖的安慰。
幸福与酸楚混在在我的心里,我也不知道是甜还是苦。
渐渐的我听着他的呼吸深沉了下去,这让我觉得意外,他居然真的睡着了。我的天,如果天下人知道佟宴青在我的房间和我睡在同一榻上,且睡的深沉。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夜凉如水,他和衣而卧,身上没有盖任何被褥。他即便有内功护着身体,我还是担心他会受凉,所以又悄悄的起了身,拿了薄被蹑手蹑脚的给他盖上。
我真是担心会把他弄醒,结果等我和做贼的一样,将薄被给他盖周正了,他居然丝毫没有动静,我凑在他脸庞听感受他的呼吸,也一点没有变化,依旧平稳深沉。
心里满足的笑了。自己盖了被子安安稳稳躺回自己的地方,睡眠是会传染的,因为没多久我自己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居然噩梦没再找我。我好像变成了一缕幽魂,穿墙而入回到了自己的家。爸爸好像还是我离开前的那个样子,一点没变老。撸着袖子在厨房热火朝天的烧饭做菜。我飘到客厅,发现妈妈也一样,一点没变,好像还刚刚烫了个发型,一个坐在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看“星光大道”。然后我又飘到了弟弟的房间,天啊,居然领回来一个女孩子。两个人在房间里卿卿我我。我红着脸赶紧飘出房间。
这时候爸爸叫了一声吃饭了,我找了个拐角坐下,看着一家人围坐在桌旁。爸爸妈妈对弟弟的女朋友真好,妈妈还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那个女孩子。这么看家里少了我也没什么。
一张餐桌,做了四个人,在弟弟对面还空着一个位子。
妈妈首先发话,原来这是弟弟的女朋友第一次登门。我又仔细的敲了瞧那女孩子,长得不错,瘦瘦的,瓜子脸,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一家人端起红酒杯,爸爸对弟弟说了一句,“要是你姐在就好了。那就热闹了。”
妈妈拍了拍爸爸的胳膊,“女孩子第一次来我们家,你说这个干嘛?”
爸爸有些不高兴,瞪了妈妈一眼。弟弟对他的女朋友说,“幸亏我姐不在,否则你就惨了。我姐话特别多,肯定会叽叽喳喳烦死你。”
那女孩子笑着说,“姐姐的事情我听说了。吃完饭你带我去看看姐姐。”
听到这,我心里一惊。我关心的是他们要去哪里看我,难不成是墓地?
这时候就听爸爸说,“去看看吧,也许突然有个陌生人说话,她能有点反应。”
听他们这么说,看来我是成了植物人了。不过也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也只能成为植物人。
这么说我的身体还在等着我的回归。
哎,可是我,真的不想回来了。我自私的想,还好,还好我还有个弟弟。
不对,在梦里我对自己说,我只是在做梦。我怎么能把梦里的事当真。不过能看见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找到的女朋友,即便是在梦里,我也觉得满足了。说真的,我好久好久没有梦到过他们。
“姐姐的那只猫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平时和宝贝一样的宠着,养着。说没就没了。否则没事让那只猫在姐姐耳边不停的叫唤,估计也能有点用。”弟弟一边往他女朋友碗里夹菜,一边说。
“是啊,那只猫也不知道是你姐姐从哪里捡来的。出了事以后就再也没见着了。你说的也是个办法,回头我们再找只猫来,没事就带去吵吵你姐去。”
妈妈说完,爸爸也跟着附和,“对啊。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下午先别去看你姐了,我们一家人先去宠物商店给你姐找猫去。”
我在一边咯咯笑出了声,这一家人真是一点没变。太好了,太好了。哪怕我成了植物人也一点没影响到他们的乐观。
这时候我眼前的画面突然一闪。我感觉我又开始急速的下坠,那种失重的感觉让我猛然醒来。
睁开眼,居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我立刻转身,看佟宴青居然还安安静静的睡在我身旁。连姿势都没变过。我帮他盖上的被子,反正我是没看出来他有动弹过的痕迹。
我正在想,这人睡觉也太沉了点吧。结果人家已经无声无息的睁开了清亮的眸子,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睡的好嘛?”他继续躺着问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娇羞,烧着脸说,“我睡的不错。还梦到了我爸爸妈妈。”
“我也是,我难得睡的这么沉。”
“是啊,我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一动不动的睡一夜。睡的那么沉一睁眼立刻就能清醒过来。”
晨辉中,他嘴角扬着笑,“我觉得还没睡足,我还想再睡一会。”
我伸裹着被子,对他笑,“好啊,我们两头懒猪再一起再睡个回笼觉。”
我从未想过两个相爱的人,什么也不做,只是平静的睡在一张榻上,也是如此如此让人愉悦快乐的事。此时此刻我觉得,这个世上有他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拥有了全世界。这是一种盛在罐子里的幸福已经满得溢出来的感觉。于是在我的心里,在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等我再次醒来,佟宴青已经不再我身旁。我坐起身来看着从窗纱里透进来的阳光,痴痴傻傻的笑了好久。
自己起床,自己打水梳洗。又去厨房觅食。
一切妥当了,觉得自己是一只幸福的小猫,坐在初秋的太阳底下晒太阳。
宁枫从衙门回来,已换了月色便袍。走到后院,看着我这般怡然自得的样子,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只不过他开口便问我,“昨晚睡的好?”
我也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有意。毕竟佟宴青是晚上来,白天走。
我说,“是啊。睡的很好。好几天没睡的这么好了。”
他又说,“昨晚殿主大哥来了?”
“是啊。”我点了点头。
他便笑着没再问下去,然后对我说,“就算是入了秋,太阳还是有些猛,你不怕被晒黑了?”
我逗他,“你不是说我长的好看了是个惹祸精,我把自己晒黑一点,丑一点,就安稳了。”
宁枫被我一句话说的,没话抵回。只得摇了摇头,“我那是真心为你好,你却拿我的好心也噎我。小女子难养!”
我正准备接着和他斗嘴,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宁枫你不想活了?敢这样说小夕?”
我立刻乐的跳了起来,真没想到他大白天也能跑来看我。
又是那张平凡的脸容,一双与面容极不相称的眸子,颀长的身形,宽大飘逸的衣袍。飘至我和宁枫面前。
宁枫规规矩矩给佟宴青行了礼,佟宴青扶起宁枫让他退下。宁枫走出后院,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和佟宴青一眼。
我只装着没看见。对佟宴青笑颜如花。
我问他,“大白天的,你怎么还来?你不管你徒弟了?”
“一会就走。”
他这一句话顿时说的我心里空了一块。
阳光下,我抬眸看他,笑意盈然,好像心情非常愉悦。
他对我说,“把手臂伸出来。”
我很乖的对他伸出右臂。他又说,把袖子撸起来一些。
我不解的看了看他,但是还是按照他的话做了,露出一小节细白细白的小手臂。
然后他对我说,把眼睛闭上。
我知道他做什么都有他的原因,所以乖乖的配合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我的手臂上凉了一下。不知道什么碰了我的手臂。
这时他说,“真开眼吧。”
我又乖乖的睁开眼,佟宴青指着我的手臂说,“你看。”
我低头一看。咦,在我的手臂上多了一个殷红殷红的圆点。
“这是什么?”我问佟宴青。
佟宴青眼角眉梢满满的笑意,对我说,“你擦擦看,看看能不能把它擦掉。”
我听他的话,用力的揉擦了几下,不擦不要紧,越擦,那红点颜色越是娇艳,红的好像是从我手臂里滴出的血珠。
我觉得好神奇,还在不停的揉擦,“这是什么?好神奇啊。”
“傻瓜。你居然连守宫砂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