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佣人端着托盘退下。
佟宴青神态悠哉的端起茶盅,静静的品了一口清茶,公孙冉也同佟宴青一样,神态自若,脸上甚至带着三分笑意。
这难道就是高手过招时,喜怒不形于色?
佟宴青将茶盅放下,然后扭头暖暖的看了一眼我,他的神情仿佛在告诉我,让我安心,一切有他在。
我微微的挤了个笑容给他。
“其实本座的来意,公孙丞相也应该知道了。本座也就不再绕弯子,丞相做了件不该做了的事。”
公孙冉此时才真正的看了我一眼,“你面子可真大,能让陛下请了佟宴青为你出气。”
“丞相大人错了。陛下并不知情。”佟宴青突然牵住了我的手,微笑着对公孙冉道:“是本座自己来找丞相讨个公道。”
“你们……”公孙冉眯起布满皱纹的双眼,打量着我和佟宴青。
“哎……丞相你误会了陛下。小夕和本座是情投意合的一对,陛下只是帮着本座代为照看小夕。丞相毁了自己儿子的幸福,现在又想毁了本座的幸福,这笔账要让本座如何跟丞相来算?”
“不可能!”公孙冉站起身来,双眸凌厉的瞪了我一眼。我则毫不客气的回敬了他更凶狠的眼神。
“可能与不可能并不是丞相你说了算。对了,本座想起来了,本座这还有一笔二十年前的一笔账,正好今天本座一起来和丞相算一算,如何?”
“二十年前?”公孙冉冷笑了道,“看来殿主是忘了,了凡宫规。”
“宫规?”佟宴青轻笑,“说起宫规来,本座就要和丞相大人好好谈谈。这些年你是如何挟制师尊,如何收买挑拨宫内其他殿主内乱,逼宫。丞相大人,你真以为师尊会任你挟制?丞相大人只许当年你给师尊下情药,就不许本座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再者说,本座现在还不是宫主,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又如何?”
“你……你如何知道?”公孙冉终于不再淡定。
“这事虽然师尊不想找你麻烦,但是本座却一直记挂在心里。”
公孙冉冷哼了一声,“你师父不找我麻烦,那是因为他在心里一直感激我,帮他做了不敢做的事。”
佟宴青润声和气的说,“是吗?那本座倒要看看,师父的感激能不能救你一命。”
他话语刚落,我就感觉面前似刮过一阵强风,就看着公孙冉被掀到了房顶上,随后又急速的落了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脸上已经受了伤,嘴角往外咳着血。
“咳咳,你比你师父强……咳咳……他在你这个岁数……没你这能耐。”
佟宴青继续温柔暖语笑道:“教中事务不老丞相大人操心。您还是多求上天保佑今晚能死的快一些。”
又是话语刚落,公孙冉的身体好像是被牵着线的木偶,被无形的线扯了起来。
我看着公孙冉一头白发披散着,一脸是血的站在我面前,奇怪我的心里竟没有多少快感。
“其实按着本座往日作风,今晚你整个公孙府里的人都得死。不过你儿子如临尊本座一声师父,所以今晚死的只有你一人。”
“你要杀我,还得我打心里谢谢你。佟宴青,真有你的。”
佟宴青将我拽到他面前,当着公孙冉的面搂住我的腰,问我,“你恨他吗?”
我默默的点点头。
几乎是立刻,我就听见公孙冉的身体里发出咚的一声,公孙冉无声的张了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这时候我知道面前这老头子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我断了他四更肋骨。有没有觉得舒服些?”
我没有点头也没摇头。我开始憎恨我自己,没有原则的宽容。
但是佟宴青看见我没点头以为我不满意,只见他手指在茶盅中蘸了一滴茶水,朝了公孙冉弹了过去。
公孙冉闷哼了一声。佟宴青对我说,“我将他的颈椎折了。”
我问,“那他就算能活也只是个瘫在床上的残废了。”
佟宴青点头,又问我,“有没有觉得舒服些?”
这个问题实在让我难以回答。佟宴青见我依旧没有给他答复,他的目光突然暗了下来。我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我没有阻拦。我逼着自己硬下心肠,这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确实也该受到收到报应。
我看着公孙冉张开了自己的血口,伸出了自己舌头。佟宴青翻涌着无边的黑暗,公孙冉突然猛地合上牙齿,我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自己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我蹲下身子,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佟宴青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善良宽容是一种美德,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是他让你受人侮辱,差点清白不保。”
我想想也是,这一夜我都在想着如何让眼前这人死的惨烈,但是事到当头,怎么自己却怕了?说出来,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让他口不能言,眼不能观,耳不能闻。不要杀了他,留他一条性命,在黑暗和孤独里老死。这就算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好。”佟宴青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对我的这番话非常满意。然后起身走到公孙冉的身边,附耳对着公孙冉说了一句话,公孙冉闭着的眼睛突然睁的滚圆,瞪着我看,满是血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再对我说话。
我怔怔的看着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不怕,我不怕。
仔细的听模模糊糊大约能听清楚公孙冉口中反复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如歌。
我彻底掀开披风的帽子,冷冷睥眸,指着他道:“我都被你挫骨扬灰了,你还要叫我做什么?”
公孙冉的目光突然呆住,这时佟宴青双手在他的双眼摸一下,公孙冉的眼神突然涣散了开去。眼珠子在眼眶乱转。我想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这时佟宴青又对着公孙冉低声说了一句话,公孙冉全身抖了抖。佟宴青双手捂住公孙冉的双耳,轻轻按了一下。
我想公孙冉的世界此时开始,彻底的安静了。
“他眼睛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他的噩梦。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必然要破灭的希望。他口中永远说不出想说的话。这个惩罚,小夕我觉得最合适。”
我搂住佟宴青,“谢谢你。”
佟宴青反拥住我,“我心里终于好受一些,你呢?”
我违心的说了一句,“我也是。”
佟宴青的手抬了一下,被无形的线挂着的公孙冉摔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他不会死吧?”我问。
“不会。如临一定会尽力救他,补偿自己的良心。”
“那我们就这样走了?”
佟宴青嘴角逸着笑,抚摸了我的额头,“怎么?你害怕走不了?”
我确实觉得自己怪可笑的,这世上有什么可以真正的拦住他。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头,撸起公孙冉的袖子,用指甲割下其手臂上的一块肉。从公孙冉衣襟上又扯下一块布料,将肉包了个严实丢给我,“差点把宁枫交代的事情忘了。”
我将那布包往怀里袖口塞了塞,也不觉得多血腥,想着宁枫难不成真的会拿这肉当下酒菜?
佟宴青推开门。领着我走出书房的大门,然后将书房门关上。夜,很静。公孙冉的那些亲卫并没有出现。佟宴青也多做停留直接抱起我,直接腾空而去。
“我总不相信,他这样一个可以控制天子,把持朝政的人,就这么没了。而他的消失直接与我有关。”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和你有关的大事还会有许多。”
“那是不是每一次我都要经历这样的事?”
佟宴青将我紧紧搂住,“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
我心里带着深深的愧疚,我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这事也怪我自己,从来都把你和如临的话当做耳旁风。”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做回你自己。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你。从今天开始,朝政将彻底回到如临手里。这事也让我下定决心去除了心中的担忧,我也好安心闭关。如临会替我看着你。”
“能不能暂时不要闭关?”我将自己的身体缩进佟宴青的怀里。这时候我最需要的是他。
“这个时候,我只想着快点了结手头的事情,好时时刻刻的陪着你。不能再将你托付给别人照看。我何曾想离开你,但是我必须处理好手里的事情。把该了结的了结了。我便完全是你的。”
“可能吗?”我眨了眨眼。
“可能。必须可能。”
因丞相病重,如临第二日一早便先赶回了汉梁。他回到汉梁并未返回皇宫,而是直接奔赴丞相府探视丞相的病情。对丞相突然加重的病情如临责令御医尽力救治。并对朝中少了丞相这棵参天大树的支撑庇护深表惋惜。
我听了宁枫告诉我这些话,心里五味杂赵翻了个遍。明白这事就算是如临压下了。那一句临别前:“徒儿听师父的。”代表了他如何决绝的心情。但是那毕竟是他的生父,我在担心他表面上把事情压下,但是在心里已经对我和佟宴青起了间隙。我自己到无所谓,只是觉得如临似乎把佟宴青当成唯一信任可以依靠的人。从心里完完全全的接受佟宴青这位师傅。也从心里把佟宴青作为师长去尊敬。
但是,就算是给我从来一次的机会,我也不会做另外一种选择。我想佟宴青也不会做第二种选择。
我在宁府休息了两天。这两天我是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佟宴青给我拿来疗伤药,隔着帘子,我自己涂抹,他就在帘子外静静的坐着。等我涂抹完了躺进被子里,他也没从帘子外进来瞧我。依旧隔着帘子安静的坐着。
两天了,他肯定已经见过如临,我想问他如临对他的反应。但是又觉得嗓子眼堵了块大石头。我心里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心结,我不知道应受千刀万剐的人有没有毁了我的童真,当时他确实拿着东西侵入了我,我也觉得疼的厉害。虽然我和佟宴青说,他没来得及伤我,但是只有我心里知道当时遭受了什么。以及对那一句“没来得及”的不确定。
而佟宴青是否也明白我这一句“没来得及”里包含的疑点。我觉得他多多少少会有疑心,当时我已经被欺辱成那样了,他是个成年男人,就算他再不食人间烟火,多多少少总是知道一些。
他含糊的问我,我含糊的回答。当这事暂时了结,我们俩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坐下,隔着这层帘子,我觉得我们俩之间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慢慢的转变。
第三天,去秦山避暑的贵戚们,慢悠悠的回到了汉粱。
但是我身上的伤还未完全退去。天还热,穿的衣服少。我真心的不希望再多两三个人看见我的耻辱。所以只能给赵栯写信,告诉他我有些事,要迟个三五天再回去。我特地让宁枫找了不是宁府的人送信去。
结果。也不知道是送信的人太笨,还是赵栯太鬼精。
信送出去没一会,赵栯就已经一头汗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穿戴整齐,靠在榻上看书。他一幅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摸样看着我。
我客客气气的让他坐下,然后对他说,“我想单独待上个几日都不行?”
他对我说,“你也许不知道,你的行李昨夜里就已经被人送了回来。我问送行李的人,你去哪了。人家根本不理我。你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过的?”
我抿着嘴笑,“自然是好吃好喝好睡的过。”
他的脸瞬间被我气的煞白,也不说话只是凶巴巴的瞪着我。
我依旧笑眯眯的,轻松自然的翻着书册。
两人僵持了一会,他的气慢慢的自我消化了,自己坐在了我面前,问我,“小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要躲着我?”
我蹙了眉心对他嗔道:“少咒我。我人好好的在这。”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家?”
“我说了,我想休息几天。在山上玩的太累,你又不是没见我如何疯玩。大晚上的追着荷花灯跑。在山上我几乎每天都这么玩,所以刚回来觉得累。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我自我觉得这个理由我编造的十分精妙。
赵栯脸上的表情稍稍缓了过来,“前天夜里,师傅突然回城。三更半夜,城门开。第二天一早陛下也跟着回了城,说是丞相突然病情加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的觉得这三件事有关系密切,我为师傅担心。接着就是你,居然行礼回来了,人没了。又找了个陌生人来送信。”
“你是如何知道你师傅前天夜里半夜三更回城的?”我心里想,那天夜里佟宴青进城的速度那是飞快的。吼了一嗓子,那人还在老远的城外。打开城门的声音确实轰鸣刺耳,但是我的宅子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属于汉粱城的中央,离城门就算马车也要走三四个小时。正常情况下他根本听不见那些声响。
“你忘了他是我师傅,我们修的是同宗内功。虽然我功力尚浅,但他的传音术足可以把我从睡梦中叫醒。”
“你师父为何回城我不知道,关于丞相病重前几天陛下就告诉我了,并不是当天夜里突发的。你真的想多了,还有我之所以暂时不想回家的原因,也告诉你了。你别一个人没事尽瞎捉摸。把这些心思都用到我生意上去。别对不起我给你的工钱!”说着,我把手中的书卷往案几上一丢,凶巴巴的瞪着他。
反被动为主动,这往往是商业谈判中制胜的法宝。
这一招果然奏效,赵栯立刻陪了笑脸,“你别动气。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干嘛这样遮遮掩掩的。你放心,这一个多月账目我都理的清清楚楚就等着你回家查账。还有正如你说的一样,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基本都去了秦山,这些日子雅苑和淑苑的生意真是惨淡。不过也正好,我按照你的意思让小圃好好练了手。还有那八个臭小子,我也让他们每个人派了差事。”
我努努嘴做了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怏怏的又拿起了书册,继续靠在榻上翻阅。他也不说话了,无声无息的坐在边上陪着我。
他的这种状态,是我熟悉的。我知道他在看我,或者说他在找我的疑点。因为我知道我的那番话,并没有能完全让他信服。所以他越是安静无语,我越是要悠闲自在。
我并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再多事。我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所以不能害他。
时间在窗格的影子里爬行。我想我的表现绝对是无懈可击的,渐渐的我感觉身旁的人看我的眼神柔软了开去,我心里终于长吁一口气。
“我知道你在哪,也就安心了。你想在这住几天都可以,觉得想回家了再回来。一会我派人将你用的东西送来,可好?”
我斜瞄了他一眼,“你这算是在讨好我吗?”
赵栯咧着嘴笑,点了点头,“先前我生气追过来,对你没好脸色。主要是我为你担心。现在我明白,我担心是多余的。自然要讨好你,你别生气。主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小的一定要让主子高高兴兴的。这里伺候的人贴不贴心啊?要不要我把灵铃也给你叫来。”
“别!”我立刻反对。但是这个字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的反应实在过激了些。面前的狐狸肯定又要疑心了。随即马上补了一句,“别了。我这事借住在人家休息,你又是大包小包,又是派贴身丫鬟过来,是不是明摆着嫌弃宁伯宁婶对我不好啊?”
赵栯憨憨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是啊,是啊。还是我们家小冬心思缜密。这个我可没想到。那就这样你在这好好住着,什么时候想回家了我再派人来接你回家。”
“我回来这是你别和别人说。”
“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要换个身份回来了。”
“什么意思?”
“我把徐冬的面具弄丢了……”
赵栯怔怔的看了我,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此时想了些什么,只是看着他幽黑明亮的眸子里,似乎是闪过一些无法触及的东西。然后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有什么好主意?”
赵栯咧着嘴,挠了挠头,一脸不好意思的对我说,“其实很简单啊。我就说我媳妇从老家来了。不就结了。”
我手一扬,拿着书册就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
只是此时的他非两年前的他,那会我伸手就能揍他,而现在人家早就轻飘飘的飘到了离我一丈远的墙角边去也。
这几天睡眠一直不好。噩梦连连,经常被自己吓醒。我也知道经历过那件不堪的事,很长一段时间内心情是无法平复。
梦里总是能看见张金泰那双张着斑点布满皱纹的枯手,隔着帐幔在我身上乱抓。我也总是和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一个劲的躲避。
等把自己吓醒了知道原来只是在做梦,长吁一声,安慰自己只是在做梦,想些美好的事情。但是在梦里却只剩了恐惧。
佟宴青几乎每夜都回来陪我,他在我的心安,就能睡的坦然。但是他只要一走,我立刻就会醒。这事我没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估计他会整夜整夜的陪着我,其实我打心底里也不是那么需要人陪娇柔的女子。
噩梦连连索性晚上我也就不睡了。后来无意发现,大白天睡觉反而能睡的踏实。于是我又改了作息时间,白天睡觉,晚上看看书,习习字。省的如临总是笑话我字太丑。
宁枫大约是得了佟宴青的令,只要从衙门里下了班,看我没睡觉就寸步不离的陪着我。如果赵栯来了他就主动让位。反正坚决不让我身边空着人。入了夜,佟宴青自己会来陪我。只是最近几天他总是来去匆匆。我想回了京城他必然没有在避暑别院那样轻松,应该有大把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我问宁枫最近朝廷里的事,宁枫就一一和我说,陛下似乎有意扶持鱼氏外戚。只是几天的功夫,鱼氏一门已封了一位光禄勋,一位执金吾,一位卫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