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待马车走远,我看了赵栯一双明澈的眸子在暗夜中逸着几缕星光,因为天黑也看不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这还是正月,汉粱又是北地,也不知道他在这等了我多久,这么冷的天……说实话,心里却是有些心疼的感觉。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
只能清淡的说一句,“本想早点走,后来大哥来了。一起说了会话。我若知道你在这等我,我早就出来了。”
谁知,那人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拉了我的手,温柔的说了一句,“走吧。”那一直热乎乎的手心,此时已是冷的吓人。我心里立刻明白寒夜里,他必然是吹了一夜的寒风。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
“从这走回去路还远着,等走到家,估计天都亮了。”我想着这是皇宫边,走回住处至少还有三四里的路。
“没事。我已安排好了。今日你就不用去淑苑了。让灵铃去,就说你病了。白天好好补一觉。”
我觉得有些意外,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平时遇到这种事他总是对我又吼又叫,或者自己生闷气发脾气。
“你今天好奇怪。”这一次我用我手心的温度,去温暖他的手。
“有什么奇怪的。”赵栯轻笑,“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必须要面对。虽然我不愿意,但是我也做不了任何改变,我能做的只能是在这里等你。”
“呀。你确实长大了,连说话的方式都变了。”我也随着赵栯轻笑了起来。
“不和你说这些,晚上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搞到现在才出来?一定是你自己贪玩了。”
“这你都知道?其实我三更就可以走了。不过因为大哥来了,陛下又拿来了秀女的画册让我给提提意见。因为那些女子我多半都见过,说过话。对了,我还看见了鱼小姐的画像,帮她说了好多好话。”
“糊涂。”赵栯嗔了我一眼。
我被他说的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要说鱼小姐好?鱼小姐岂是想进宫贪图富贵的女子?亏你还说和她谈的来,这个时候你说她的坏话才等于帮她。”
“哎呀!”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如此糊涂!”
“你这就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事要是给鱼小姐知道了,保准要恨你一辈子。”赵栯在我额头上狠狠地敲了个爆栗。
“天。”我捂着额头,急的直蹦脚。
“别急,还好现在还是正月,一般大事都要正月以后才能办。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让这事有转机。”赵栯安慰我。
我心里急啊,也想好了,这两天就主动要求进宫去找赵如临去。
“你最好问问鱼小姐她自己的意思。”
我想了想,也对。反正正月以后才选妃,时间也来得及。这几天我先去问问鱼同归自己的意思再说。
白天晕乎乎的睡了一天,傍晚灵铃从淑苑回来,把我叫醒,说老柳的马车在外面外面等了有一阵子了。
我赶忙起身,梳洗,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贴好面具。灵铃在一帮将我的衣袍腰带配饰准备好,我俩的配合已经相当完美。
出了宅子,上了马车,直接匆匆赶往雅苑。
只是还未到了雅苑,远远的便听见有喧哗声。
正觉得奇怪,老柳已经停下了马车。
随后就听见有人问,“老柳。主子在车里吗?”
我一听是田三的声音,觉得更加奇怪了,于是掀开车帘,穿着灰色长袍的田三对我拱了拱手,“主子,赵管事让我在这拦着你,让你别从大门进雅苑了,走后门进。”
我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咱们的大门被堵了。”
“啊?”我心里想,谁那么大胆子敢堵我的大门,“什么人?”
只见田三憨厚的笑了,“都是来找主子的。”
我的头彻底晕了,“找我?”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赵栯叮嘱让我在这等主子,一定要让主子走后门。”
我点了点头。吩咐老柳转弯绕到雅苑的后门去,田三熟门熟路的坐上的了车辕。仨人一起偷偷摸摸的去了雅苑的后门。
进了雅苑,我就让田三把赵栯找来,问问到底咋回事。院墙外面熙熙攘攘的,完全破坏了我雅苑清净雅致的风范。
赵栯被找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小学徒沈小圃。我见小圃在,没好先张口问,赵栯见了我的眼色,立刻明白让小圃去外面把门。我见门关了,刚想张口,他就已经开口和我说,“你昨晚在皇宫做的事,应该是被人泄露了出去。”
我一脸茫然,“什么事啊?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外面这些人是来找我寻仇的?”
“你昨晚帮陛下看画轴的时候,都有哪些人在?。”
我觉得无数条黑线压下,顺便带着一群乌鸦飞过……
“没有啊……就大哥和陛下在……陛下还对我说,屋子里说话方便,不会有人偷听,我才放开了说……”我继续茫然。
“那你想想你和陛下有没有说到什么隐秘的事情?”
“我想了想。说了一些。我还担心隔墙有耳,用纸写了问他,他直接把我写的东西给烧了,说什么‘这里说话方便’。如果不方便,大哥也不会直接来找我说话。”
“呵呵,我懂了。”赵栯对着我咧咧嘴。
我继续一头雾水,“快说。”
“这还不清楚?”赵栯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我急的真的想拿账本砸他,“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赵栯见我冷了脸,立刻笑嘻嘻的讨好我道:“你啊,对别人的事情都聪慧无比,但是对自己的事一直都是脑子里少根筋。”
我被他说的彻底火了,将账本丢下,拿了砚台朝他砸了过去,当然前提我是知道我的砚台肯定不会被摔碎,墨汁也肯定撒不到他身上。
只见赵栯轻飘飘的将半斤重的砚台接下,给我好好的放回书桌上,“你与陛下均分的第一杯羹来了。外面那些人不是要找你寻仇的,是来给你送礼的。”
我嘴巴裹成一个大大的“噢”字。
我终于明白了赵栯的意思,“你是说……”我眼波流转,笑意绵绵看着赵栯。
“笨蛋,终于明白了?”
我拍了一下案几,“我就说,昨晚他有些莫名其妙!我先头看了一卷就不想看了,他非让我全都看完。”
“那就是了。这事便宜别人也是白便宜了,他又不能伸手找别人要银子,索性把人情卖给你,反正你们有过约定,得五五开。”
“是啊是啊。他还对我说,画师们肯定收了不少贿赂什么的……”我拍手笑道。
“现在请小冬主子发话,门口那帮人怎么打发?”赵栯笑嘻嘻的对我拱手行礼。
这可是个难题,虽然这是天子许可的受贿,但是也不能做的太明目张胆。毕竟朝中掌权的并不是天子,万一得罪了谁谁谁,就算不死,我的日后的财路也肯定要断。
我端坐下来,仔细的想了想,对赵栯道:“让他们走。不要打搅雅苑做生意。”
赵栯笑着答了个“好”立刻转身出去赶人。
我又追了一句,“态度客气些,把来客的名字记下。和他们说,下回他们想来雅苑吃饭,我会优先考虑,尽量少排队,另加菜品打把八折。算是聊表今日我不见他们的歉意。”
赵栯转过身来,冲着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扔给我两个字,“鬼精!”而后就领着小圃一同客气的赶人去了。
再笨的人都知道,我后面那句话的含义。
随后的大半个月里,每天三桌客里,至少有一桌是家中有女子要参加选秀的人家来吃饭。
我的菜确实也按照原价给他们打了八折,但是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士族门阀,皇族贵戚们,给我的打赏我收起来也毫不手软。
每日收下的财物,让小圃一一登记造册。
这些人官场上待惯了,说话和赵如临一样,都习惯了拐弯抹角的去说。收了那么多礼,就没有一人直接和我说让我在天子面前替小女美言几句这样的话。这些人说的话都是前篇一路的奉承我,才情如何,相貌如何,天子对我另眼相看,现在只是时机未到,日后仕途必定大好……
他们这样含蓄,反而让我落得轻松,因为我无法对他们做出任何许诺。只能按照他们的赏赐贵重排了个座次。
正月十五,元宵节。雅苑不开张。晚上吃过汤圆,赵栯和灵铃兄妹俩,一左一右夹着我的胳膊将我拖去了夜市看花灯。
因为上回佟宴青和赵如临的提醒,我再也不敢不戴面具出门。
不过赵栯和灵铃两人觉得,我还是穿女装他们看着顺眼一些,所以我戴着徐冬的面具和赵栯兄妹二人坐上老柳驾驶的马车直奔夜市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参观古代的元宵节,看着满街的人朝攒动、接踵摩肩,满街各式各样、形态各异的彩灯,还有那时不时在人群中绽放的火树银花。说句实话,俺震撼了。我从未想过在我前世那个时空里,全民不放假,根本算不得一个节日的日子,在这个时空会过的如此热闹。
以前看电视看书上说,古代人如何过元宵节日,后来有段时间改名叫上元灯节。那些只是停留在书册上的文字,今天第一次亲眼目睹,只能用震撼与羡慕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震撼的是场面,好像全城的人都拥挤到了这条长长的夜市里。羡慕的是观念,过节就是过节,热热闹闹,全家人在一起。而不像现代人,过节只是一个可以睡懒觉的借口。
因为还在正月的汉梁,夜晚非常寒冷,无论大人小孩都穿的和球一样,我与灵铃也一样,披着披风,压着风帽,戴着围脖和暖手,赵栯依旧是那件薄棉的烟灰色长袍。
我知道他这个岁数的人不怕冷,又加上他是练功夫的人。只是他本就是个高个头,身材又好,长相也不用再多去形容,又只穿了这么一件薄棉长袍,所以走在人群里更加显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所以对那些有意无意擦肩而过,或者对面相视的妞们投过来的媚眼,我有良好的思想准备。
而赵栯表现的更为淡定,因为他选择了无视。无视眼前一切或娇羞,或者妩媚,或含笑,或妒忌的眼神。
他多次偷偷想拉我的手,全部被我打开。又想拽我的胳膊,依旧被我甩开,今天他不能猖狂,因为我现在是徐冬,是他的主子的亲妹妹。再加上又个随时会蹦过来对着他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灵铃在,所以今晚他只能收敛。
于是,大庭广众之下的三人。我和灵铃手臂相缠,说说笑笑,赵栯只能闷不做声的陪在我俩身侧做随从兼保镖。
我难得出来逛街,又是第一次出来逛夜市。看见各色各样的小吃就后悔晚上吃了十个元宵,灵铃也是一路的后悔。
虽然我俩努力发奋的一路吃个不停,但是总有肚子胀的受不了的时候。那么只能买回去吃,糖炒栗子,撒了桂花的山楂糕,烤红薯,鹿肉干,果脯蜜饯,走一路买一路,反正有人付钱有人帮提。
后来灵铃又看上小首饰,都是假货,但是做工精细,样式新颖。我笑她想要什么去我首饰铺子拿就是了,反正他哥付钱。她笑我不懂情趣。满头珠翠又如何,妞买的是高兴。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赚钱干嘛?赚钱不就是买高兴?于是我也来了劲,陪着她在首饰摊上看,乐呵呵的选着玩。
我看上琉璃珠子的耳环,刚拿在手里,灵铃就在笑我,“小冬姐又没耳洞。买来做什么。”
“买来看不行吗?”我嗔了灵铃一眼。
“就买它了。”赵栯直接扔了是十几个铜板给老板,老板乐的嘴都合不拢。
我将耳环握在手里,冲着赵栯一乐,“谢了。”
赵栯冲着我咧了咧嘴,没说什么只含了满眼笑意。
灵铃在一旁看着抿着嘴笑,最后给自己选了个小钗,我问她,“你又不能戴钗子,买头钗干嘛?”
谁知,她道:“小冬姐你今年十五了吧?该及笄了吧?五哥这个没心没肺的,肯定不记得,不过没事有我这个妹妹帮他想着。这个头钗就当是五哥送你的。”说完还对赵栯做了个鬼脸。
对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完全对什么及笄、弱冠什么的成为没概念。灵铃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今年八月我就是成年的少女了,可以绾发髻了。
赵栯拍了拍灵铃的小肩膀,“好妹子!”但是随后,将灵铃递给我的头钗又塞回给了灵铃,“这个你留着自己用。你小冬姐的不用你操心。”
灵铃啧啧嘴,“一个月拿五十两工钱的人和我这种一个月只拿三两银子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灵铃嫌工钱不够花?”我笑问。
“足够了。俺娘哪会想到我如今一个月就能挣一亩地的钱。”
“那你还说什么废话。”赵栯抬手佯装要去拍灵铃的后脑勺。
灵铃握着脑袋往我身后躲,“好呀,你们俩还没在一起呢,就一唱一和的说我,等以后在一起了,还不定怎么折腾我这个小姑子。”
我一把抓住灵铃,捂住她的嘴,“灵铃你再胡说试试。”
赵栯哈哈大笑,“灵铃你说得好。回头哥哥送你个大金镯子。”
我瞪了一眼赵栯,甩开这两个坏心肝的兄妹俩往人堆里跑,两个人笑嘻嘻便来追。
哪里人多我往哪里钻,看见一排灯笼上写着字,一堆人在灯笼底下冥思苦想,我一看就知道这在猜灯谜呢。
这时后面两个讨厌鬼追过来,又是一左一右将我夹中间,我懒得理这对兄妹,仔细的去瞧,各式灯笼下挂着的谜面。两人看我瞧的仔细,便也不再和我嬉皮笑脸下去,也认认真真的陪着我看谜面。
灵铃问赵栯,“五哥,猜对了谜题有什么好处?”
赵栯指了指长长的一串谜题灯笼的最顶端,挂着一个五彩流灿,做工精致的嫦娥奔月的宫灯,“晚上谁答对的谜题最多,那个灯笼就归谁。”
“好漂亮的灯笼啊。我要,我要!”灵铃忘乎所以的拍手跳。
我无奈的告诉她,“灵铃。你哥刚才说了,谁晚上答对的谜题最多,那个灯笼才能归谁。”
“那小冬姐你快答呀!”
我冲着灵铃翻了个白眼,用眼神告诉她,我和她已经没法沟通。
“光阴似箭,打一离合字。”赵栯念了一条谜语。
这时有个手里拿着纸笔的小童走到赵栯面前,“公子你猜谜吗?”
赵栯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小童将纸笔交给赵栯,“谜题上面有编号,猜出谜底,将编号和谜底一起写下。全猜完了,在纸上面写下公子的名字,亥时谜底揭晓。到时候有贵人来评定那宫灯归谁。”
“好。”赵栯接过纸笔,然后将手里一堆我们买的零食都丢给了灵铃。
灵铃可怜巴巴的看了我,我不理她,跟真赵栯猜谜。睡觉她刚才拿我说笑。
“光阴似箭,日光,应该是晃。”赵栯基本上没动什么脑经就已经想出了答案。并将答案写在了纸上。
我念,“胂,打一成语。”赵栯冥想,我看着这个胂字,将自形拆开,便乐了。附耳告诉赵栯,“猴子捞月。”
赵栯轻声问我,“何解?”
我道,“天干地支,生肖里的申就是猴子呀。”
赵栯恍然大悟,赶忙记下答案。
“一人买米丢八两。”两个人一同念了第三个谜面,然后两个人同时窃笑,这个太简单。赵栯立刻在纸上写下一个“伞”字。
我们俩就这样你猜一个,我猜一个,猜的正得意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因为我正全情投入的猜谜,拍我的人虽然只是请拍,却也将我吓了一跳,赵栯好像是出于本能的将我往他身后一拽,双手做了个保护的姿势。
“徐小姐好兴致呀。”这声音一出来,我立刻从赵栯的背后伸出了脑袋,灿笑着对着穿着男装的鱼同归道:“鱼小姐也是好兴致。”
赵栯见是鱼同归,知道我们俩说话他也插不上话,便丢下我继续猜谜去了。
“我和我哥在那边的酒楼赏花灯,就看着你一头扎进这里来。我还以为你遇到恶人了,正准备下来救你,我哥说不急,看看情况再说。果然就看着你哥的管事和你这小丫鬟一同跑了过来。”
我笑:“鱼大人果然是将才。遇事不乱,沉着冷静。”
“走,和我去酒楼。我好久没见你了,好久也没和你喝酒了。正好咱俩聊聊。”鱼同归拉着我的手,就往街边的一家酒楼走。
我也蛮想和她说说话,就和灵铃说,你跟着你哥,完事了到酒楼来找我。
灵铃手里提着一堆小包裹,苦巴巴的点了点头,找她哥去了。
我虽则鱼同归进了夜市最繁华处的一家临街的酒楼。上了二楼都是雅座,鱼同殊坐在窗边,看着夜景。
见我来了,只对我淡漠的笑了笑。我对他行了礼,装着陌生。鱼同归拉着我与她坐在一起。
鱼同殊马上出声制止,“小妹。你别忘了你现在穿着男装。你这样是毁人家徐小姐名声。”
鱼同归冲着自己大哥做了个鬼脸,我立刻坐到了鱼同归对面的位子上。
“你和赵栯到底什么关系?”鱼同归一张口,就问了我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鱼小姐什么意思?”我是面容温和笑着问,所以不会让她产生什么误会。
“我拿你当姐妹才告诉你,别被这小子骗了,他有相好的了!”
我茫然的,“啊?”了一声。
“我亲眼所见,不信你问我大哥,我大哥也见着了。对吧,大哥?”
鱼同殊双眼根本没看自己的小妹,双眼看着窗外,神游去了。当然,我可以理解为某大将军根本不屑回答自己妹妹的这种三八问题,故意装傻。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鱼小姐别瞎想。”我赶忙推脱。但是心里恨恨,姐的真身怎么就成了赵栯相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