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所以,我为这事愁呢。又想让他没过上好日子,又怕他们过的太好。”
“这有何难。”我笑,“宅子你可以买,但是田地不要买。我写一封信,让赵掌柜将一家鸿嘉酒楼的分号给他们,问题不就解决了?你也不要多给他们银子,钱让他们自己赚。那分号就纯当是给他们玩的。反正亏了钱我从你工钱里扣了还给赵掌柜。”
“啊?”赵栯对我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含了惊喜,“我怎么就没想到!”
“因为你是直脑子,从来不会转着弯想问题。”我微微叹息,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能让他烦心。
“小冬你真是我的福星!”赵栯爽朗的大笑,说着便伸了长臂将我一把抱了起来,然后又抱着我在台阶上转了几个圈。
我被他转的头晕,拧了眉,嗔道,“又犯病了!”
赵栯傻傻的笑了,将我放下,两人又接着慢慢的往山下晃悠。因为大冬天又还在年里,所以整个山里估计也只有我和赵栯两个活人。
所以可以放心的笑,放心的说。
心情也随着出升的太阳一般,温暖恬然。
“白日你去徐彻那边的时间就要少了。这些天趁着雅苑不是很忙,你先去官府那边建个商号。名字无所谓,但是要让官府的人知道是我的商号,这样你办起事来会轻松许多。那些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我不怕招摇。”
“嗯。”赵栯点了点头,“那又得招人了。可是信得过,可靠的人真的难找。”
“我觉得徐彻那边的人可以用。你没事带带他们,帮你跑跑腿也好。他们还小,可塑性高。不要白白浪费了资源,谁规定他们只能武不能文?每个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但是就看你怎么挖掘。”
“小冬,你又在和我说你们家乡话了。我只能听懂大致的意思。什么可塑,什么资……还有什么叫挖掘?”
我冲着赵栯咧嘴,“大概明白也就好了。以后有机会再和你慢慢说。还有那小伙计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他第二日就来府里还钱了,只是我俩跑出去玩,他没见着我俩。五两白银纹风不动的送了回来,看来那人没想浪费我们的钱。”
我想了慕容鸿烈戴着假胡子穿着胡服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真是英雄也有末路时。也不知道他后来莫名其妙和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莫名其妙。
正月初十,雅苑、淑苑两家店面准时开张。
不过开业第一天我就发现,来的客人对我的态度与以前明显迥异。
两个极端,一个明显的讨好,一个明显的厌恶,讨好的基本都是请客的人,厌恶的大多数被请来的客人。
不过我依旧扮演着那个带着谦卑笑意的美少年徐青。
淑苑也同样,别看那些养在深闺的名门淑女们平日里一个个温婉贤淑,惜字如金。但是真要到时候,个顶个的超级八卦。
春节我没开张她们没办法找我询问仔细,如今某风口浪尖美少年的亲妹妹就在她们面前时,徐冬成了抢手货,我一天几乎嘴巴没有停歇的时候,和她们解释当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陛下如何看上我哥徐青,一次偶然相遇,一个绝美的爱情故事。并再三说明,我哥是好人,从没有贪图富贵的心。根本没想到会被陛下看上,我哥是无辜的。以后各位小姐们进了宫,我哥一定能想办法和陛下说说好话,争取早日让陛下对他“移情别恋”。
一帮小姐们将信将疑的听了我的话,我对送她们四个字“拭目以待。”
开业第二天,那个被我盯上的小伙计便顺利的被赵栯从那家胡人食肆被挖了过来。
他并不知道我是谁,暂时我也不准备告诉他我的几重身份。但是他认识赵栯,我将他召来,他一脸的惶恐。难怪,我这雅苑的少东家在帝京的名气确实如雷贯耳。
我淡淡的问了他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年少几何。他说他姓沈,叫小圃。家在宜州,今年十五岁。
我当着赵栯的面,对赵栯说,“人是你带来的,小圃就跟着你了。”
赵栯点头。他身边确实缺一个信得过的助手。
只不过我瞧了小圃那一身店小二的短衫打扮,微微皱了皱眉头。让赵栯带着他去买几套像样一些的长袍。
沈小圃连忙推脱,“主子,这一天的活都还没做,怎么就能让主子花钱给我买衣衫?要不先安排我在厨房打打下手,端端盘子再说。”
赵栯哪里管他的意见。听了我的话早就掉头出了屋子,喊了孙二,“孙叔,主子吩咐带着小子出去买两套像样的衣衫。”
孙二看了看小圃的身高体态,笑着点了头立刻去办事去了。
沈小圃人还有些纠结的站在我面前,这时赵栯站在屋外对沈小圃吼了一嗓子,“杵在那干嘛,叫你来是让你干活的,不是当桩的。”
小圃一时还没适应过来,扭头看了赵栯,身子已经转身准备往外走。
“赵栯,他日后就是你的徒弟,去那都得带着。工钱前三个月每月一两五钱,干得好三个月后一个月三两。人安排和田大叔住一个屋。”我仔细的翻阅着账本,并未抬头。
赵栯在屋外说了一句“好”。
我余光瞧到屋内的那个人还没动,便抬头去看,结果竟发现一脸憨厚的小圃一点的激动,我明白他的意思,只对他淡然笑道:“在我这,只要好好做事的人收入都不会差。被赵大管事看上也算是你的福气,他看上你,你就好好跟着他学。这仅仅只是开始。”
小圃激动的嘴巴有些哆嗦,但是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是傻傻的站着。
赵栯在门口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我走了。小圃你站在这继续当桩吧。”说完果真转身走了。
我展开笑颜,冲着还沉浸在满腔激动中的小圃道:“还不赶紧跟去,他若是不要你了,你只能卷铺盖走人。”
我这话刚一说完,就觉得面前一阵微风掠过,卷起我的账本飞了几页。再一抬头,屋内已只剩了我一人。
三两银子就激动成这样,若是他知道日后我给他规划的年薪,他是不是要激动的撞墙?
平静的好日子没过两天,雅苑刚刚上客,两个穿着太监服的小太监便出现在雅苑内。这是赵如临第一次公开让穿着太监服的太监出现在我身边。这表明了他的态度。
赵栯铁青的脸色,站在我身侧。我笑语如常询问:“两位公公雅苑有何吩咐。”
两个小太监对我及有礼貌,只说:“陛下在宫里有事宣召徐公子进宫。”
我笑呵呵的,立刻答应了,拟好三桌客人的菜单,一一领着两名小太监去三桌客人那“赔礼道歉”,临时被天子召见,要去宫里,不能亲自伺候尊客们了。
当然,我的意图在明显不过。我要的就是招摇。
将店里的事情交给了赵栯,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去宫里觐见赵如临。
我随着两个小太监出门,赵栯并未跟上。
这是我和他早就说好的,他遵守了与我的约定。虽然那脸拉成了鞋拔子。
又是那辆低调的奢华马车。
其实我心里明白,赵如临这样无非是给世人做做样子。所以我心里坦坦荡荡,靠在丝绵的靠枕上被拉进宫里。
再见那些宫灯映照下的红墙金瓦,殿檐飞阙,雕梁画栋,心里没有一丝的惊喜。虽然并没来过几次,不过想想以后估计是要经常来了,所以只能用平常心去看待这些眼前的浮华。
马车停下,小太监掀起车帘,对我笑着道:“徐公子,到了。陛下等着公子呢。”
我微微笑了,下了马车。一仰头,好一座金碧辉煌阙楼。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曾经来过这。
不由开口便问,“这位公公,这是什么地方?”
“回徐公子,这是云台殿。咱们中楚的藏书阁,陛下最爱来此。”
心中会心一笑。原来。确实来过。只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如今我是自下而上的仰视。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果也不太一样。
随即点了点头,随着小太监提着琉璃宫灯引路,吭哧吭哧的爬了大概五层,停在一扇镂空木雕的门前,小太监笑着对我道:“陛下就在里面,徐公子请进。”说完,两个太监变好像立刻成了木头人,低头躬背,站在雕花木门的两侧。不动了。
我微微蹙眉,推门而入。一层层的书架包围着这间屋子。屋内有烛火,但是并不如通常宫殿里的烛火那般夸张的明亮。
这烛火,就如普通人家书房内点着的一根红蜡,烛火虽微但却温暖人心魂。
我迎着烛火向里走,发现屋子中间有一块面积并不大的空场,满满当当的挤着一张铺着白兽皮垫着丝绒软垫看上去极为舒服的木榻,木榻上放了一张小小的案几。案几上摆放了有些林乱的书册,有的打开有的合着。木榻下放着一个铜炭盆,炭盆里的炭火明显已经烧了许久,已经没了明火,只从白色的浮灰里透出暗色的红来。
榻上空空。
我伸了脑袋左看看,右瞅瞅,耳朵仔细聆听也没发现有人的踪迹。
心里奇怪。难道某阴柔男去上厕所了?
因为心里坦然,走到木榻,从案几上取了一本书册,随意的翻了翻,有意思,这天子当的怎么有兴趣研究起医书来。但是凑了烛火仔细看了书中小字,本来暖暖的心情立刻跌至冰点。
“呵呵,有徐卿相伴,这些害人的东西朕看起来,也就不再寂寞了。”
我将那本森凉的书册放下,回头看赵如临,“陛下怎么会有兴趣看这些东西?”
“觉得有趣。”赵如临一身朱色祥云锦袍自一面书架后缓缓的走到我的跟前,修长的手指捏起我刚才放下的那本书册,睨眸向我瞧来,我看着他微微吊起的凤眼里,被长睫几乎全部覆住的眼眸里掠出星星点点光芒,只见他突然粉色的薄唇轻启,“此蛊,多于端午日制之,乘阳气极盛时以制药,是以能致人于病、死。”读了一句话后抬眸看了看我,嘴角逸着轻笑接着读:“多用蛇、虫、蜈蚣之属来制,如果无法解救时,一触便可杀生。”
他念书的口气非常轻松,语气间带着嘲弄的轻笑,再配上这些什么虫子蛇之类的词语,我就觉得脖子后面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陛下寻草民来作何?”我明知故问,伸出小手去烘烤炭火。不再看那案几以及那本拿在赵如临手中的书册。
“没什么事,听人回禀最近你玩的不错,召你来瞧瞧伤好的如何。不过能大清早跑去爬秦山想来应该已经恢复如初了。”赵如临将手中书册轻轻放下,上了软榻,半靠在榻上。长腿一曲一伸,甚是懒散。
我试探性的问,“草民的披风是陛下的人送回的?”
赵如临的星眸闪了闪,随即冷嘲了道:“不是。这种好事自然要留给师父。再说了,朕也不想乘你什么好,为什么要这般讨好你?”
我听他这话心里就不太高兴了,但是也不想与他发作。
“最近你们家房顶不安生,被朕的人杀了几个。怪你自己,总是不戴面具就出门。戴个帏帽就安全了?”他说完,又浅叹了一声,像是自己对自己说的一句低喃,“恶人总是朕来做。”
我一直伸个手站着烤火,可能是屋里太暖和,刚开张,事多。忙了一天觉得有些乏,便问赵如临,“陛下能赐草民坐下吗?”
赵如临懒散的扫了我一眼,微微的颔了首。
我便转身坐在了软榻上。
这时赵如临从一桌子书里抽出一本书来,扔给我,“这本书你应该喜欢。”
我看书名《南秦山水志》,扬眉对赵如临笑道:“还是陛下这里的书多。这书草民还真没看过。”
“那你就在这看,三更天朕再派人送你出宫。”
“三更?”我诧异的看了赵如临。
“别贪心不足,朕没让你天亮再走就不错了。”
我想想,也对。要装就得装的像一点。于是又问赵如临,“草民能像陛下一样靠着吗?”
赵如临高挑的长眉皱了皱,一副懒得搭理我的意思。没同意也没反对。
那我便妄揣圣意一回,往软垫上一靠,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书来。这本书精贵,因为南秦对大多数人来说一直都是一块神秘的地方。从地理位置来看,类似于前世那个时空的云南腹地。南秦人和任何邻国的人都不打交道。严重的闭关锁国。但是凭借着茂密的丛林瘴气,和神乎其神的巫蛊,极少有人进得去。南秦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这时空里没多少人知道。
但是在赵如临这出现了这么一本介绍南秦山水的记事,真是让我如获至宝。
从拿到书册的那时起,我就进入了一个全情忘我的状态,想将整本书一口气吃下。
自从来了这一世,好像所有的爱好只剩下了两种,看书和赚钱。
这两个爱好占据了我所有时间。此消彼长,赚钱花的时间多了,看书的时间就少了。看书的时间多了,自然是赚钱花的时间少了。
我沉醉在书中对南秦风土人情的描写,因为在我的前一世去过云南,而且不止一次。所以书里写的一些习俗与风景在脑子里都能将两者联系起来。所以很容易吃透。只是一点,书里写整个南秦还属于农奴制,人殉什么的都还很普遍。另外笔者还写了一点,南秦的巫蛊之风相当厉害,每家每户都会养蛊种蛊。又写了一些简单的预防蛊毒的办法。看到这些让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去的人不多,活着出来的人估计更加少之又少。转念,我又对这本书的编写者产生了兴趣。
索性将书从头至尾,每一张纸都翻了一遍,竟然没找到作者名。
不死心,又从尾至头仔细的翻,还是没找到。
“你该不是在找编者名吧?”旁边隔着案几的那人慵懒,懒散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冲着他,龇着牙一乐,“是啊。”
赵如临瞟了我一眼,立刻转走了目光。一幅你这样太丑,我懒得看你的表情,“这书全世间仅此一本。”
“仅此一本也得有作者啊。”我将眼睛睁得老大。天啊,我手里拿的居然是孤本。
“编写者你认识。”那边慵懒散漫的声音又飘忽了过来。
“啊?”我脑子里迅速的想了一下,如今我认识的人确实不是少,都是经常去我那吃饭的贵客。但是,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哪个文采好的人有胆子去了南秦,再从南秦安然出来。
“你再‘啊’!朕的暗卫就要冲进来救驾了。”赵如临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中的书册往案几上一丢,而后坐直了身子,凤目微凝。
“陛下能否告诉草民,写这书的人是谁?”我也面对了赵如临坐直了身子。
“你居然连你大哥是南秦人都不知道,还好意思问朕。”
我脑子有些糊涂了,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对啊。我又仔细的翻了翻书册上的字迹,并不是佟宴青的字迹啊。他字迹我再熟悉不过。而且这书里有许多处,用了非常幽默类似于白话文的手法去描写事物,这是佟宴青完全不可能用的写作笔法。
“这书不是大哥写的。”我立刻否决。
对面的赵如临,听了我这么一个果断的决绝的答案,看着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在汉粱搞出这么多事来,还活的好好的,可谓奇迹。师傅估计也为你操碎了心。”
我嘴一哼,“若是大哥不在汉粱,我也没胆子过来。有他在,我才敢这样四个蹄子横着走。”
我一说完,赵如临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开,粉色的唇角扬起如春风一样明媚的微笑。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笑,可把我吓着了。里了收敛了刚才的肆意,微微低下头去杂乱的翻了也书页。
“刚刚那个才是你吧?”赵如临问。
“陛下眼前的都是我。”我回。
“朕喜欢刚才那样的你。”
我的头低的更深,心里回了一句:我可没让你喜欢什么样的我。
“低着头干嘛?朕又不会吃了你。我还指着你帮朕赚钱呢。”
他这么说一说,我立刻龇着牙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了他。
他立刻一皱眉,将目光转走。不想看我。
因为我知道他说话不方便,所以去了取了纸笔特地将字写的小小的问他,“陛下要钱做什么?草民如何把钱给陛下?”
赵如临接过我的字条,看见我那和小虫子爬一样的字,又皱了皱眉眉头,“徐卿,朕给你找个师傅,你这字太不堪入目了。”
我撇了撇嘴,没答他。
这时只见他将我的好心小纸条往炭火盆里一丢,“这里说话方便。”
我低头看着好心小纸条炭火慢慢的熏黑,然后燃起,最终灰烬与炭灰混杂在一起,让人无从分辨。
“钱暂时放在你那存着,等朕用的时候自然会找你取。至于我要用钱做什么,你就不用管了。”
“还有,这本书确实是师父写的。不过是他年少时所著。”
“草民还想问一个问题。”
赵如临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也不示意我继续说,也没说不同意我继续说。
“除夕那天晚上,我被贼人敲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如临,微微蹙了眉心,一双长眉高高挑起,“朕没想到慕容氏在宫里安插了那么些暗桩,这些人应该是从慕容翊还在世的时候就已被安插进了宫里。最近朕经常想一个问题,这些人被安插进宫里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因为那会哀帝还未退位,朕还只是丞相府里的大公子。这一次慕容鸿烈应该没有启用全部暗桩,宫里应该还有慕容氏的人。只是这些剩下的人,估计也仅仅用于专递情报,不会对朕再有什么威胁。”
我听他条理清晰的将话说完,突然抿唇笑了道:“这才是真正的陛下吧?”
心里装着明镜,外表一直装着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