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我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在我审视他的时候,他也正在审视我。
“徐师傅好。”我继续沉着面容,压低了声音。
“主子好。”徐师傅对我抱了拳,微微的笑了。他的表情完全就不是下属对主人的表情,而是安静的平视。
我对他点了头。扭头看了赵栯。
赵栯明白我的意思,便对着那八个孩子和徐师傅朗声道:“主子太忙一直没得空来见你们,今日特地赶了个大早只是为了来看看你们过的好不好,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和主子说,她既救了你们,自然希望你们过得好。”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心里直打“咯噔”这都是哪跟哪,这小子编瞎话的本领是越来越高了。我编瞎话是为了收买钱财,他编瞎话是为了收买人心。所以他比我适合做领导。我比他适合做生意。
“主子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穿、给我们屋住,我们弟兄几个还要求什么?只求主子不嫌弃,日后能跟着主子鞍前马后。”八个男孩中其中一个个高的,显得年纪稍大一些的敞亮了声音大声说道。
我愣愣神,面无表情的问,“你是老大?”
“回主子,是的。”那男孩又冲着我应了一嗓子。清亮翠翠。没变声的小男孩声音就是好听。
“嗯。赵管事说的不错,我既收留了你们,自然希望你们过的好。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和你们师傅练功习武,其余的不用多想。”
“谢主子。”八个男孩子齐声对谢了我。
我露着满意的笑问了徐师傅,“孩子们每天的饭食有没有荤腥?”
徐师傅答:“有。每日都能见肉。”
“以后每晚再加一顿大骨汤,每人必须喝两碗才给睡觉。”我微微笑了对赵栯道。这个年代的人应该还不知道补钙的重要,既然他们以后要为我所用,我自然要把他们各个养的壮壮的。
赵栯道,“今晚就加。”
我此时仰头看了看天色,天空已露出了蔚蓝,一层如纱一样的薄云覆在其上,虽太阳还未升起,显然又是个朝霞满天的清晨。
“不早了。”我道。
赵栯点了头,对了徐师傅道:“我先送主子回去。一会再来。”
徐师傅对着八个孩子道:“儿郎们,恭送主子。”说完一抱拳,其余的孩子跟着站直了身子抱拳。
可以想象,宁静的清晨,八个孩子加一个大人齐齐扯开嗓门大吼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我虽然故作镇定,对他们微笑,后悠然转身离去。
但是心里的小鼓几乎快敲破了鼓面。
出了门,就是那个李伯几乎要跪下来送我的场面,我看也没看,拧着眉直接上了老柳的马车。赵栯紧跟着进了车厢。
当车帘被合上,我长长的出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声,“吓死我了。”
然后一抬眼,看见赵栯正冲着我坏笑,我一怒抬脚就踹他,“搞什么。”
赵栯也没躲让,受了我这一脚,当然我这一脚也没使多大的劲。只见他笑着问,“满意不?”
我见他态度良好,莫名的怒意便也就风消云散,“不错。非常好。”
“听你说这一句,我这一个半月没白累。”赵栯爽朗的笑了。
“详细道来。”我故意端了声调,敛了神色。
赵栯迅速的配合着我,也拉下脸来,“回少东家的,以少东家的目前在帝京的名气地位,少东家的身边再不跟着几个护卫实在有危险。毕竟现在帝京几乎人人都知道雅苑的日进斗金。我也知道到现在没人动少东家应该是有人在暗处护着东家。但是我寻思就算做做样子,少东家身边也该跟几个人。”
我暖暖的笑着了。示意他继续。
赵栯见我笑了,脸上也跟着笑了,语气恢复了正常,“其实这种想法在我脑子里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去做。那日你受袭,我很懊恼。怪自己没用保护不了你,怪自己怎么早不去做自己该做的。”
“我没受袭,他要真想袭我,我何止只是那么点点伤。”我立刻否认,这家伙在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赵如临欺负来我。
只见赵栯神色一凛,“你别帮他说话,我又不能把他怎样。我只说事实,他确实伤了你。”
我幽幽叹了口气,这个心结是难以解开了。遂,对他苦笑了道:“算了这个事咱们先不说,你继续。”
赵栯点了头,“首先我明白我要找的不是一般的护卫。必须是那种死心塌地,遇到危机肯拿命护着你的人。”
我蹙眉,这是什么调调,我的命是命,人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在我的前世,讲的是众生平等。在这个时空显然不是。
“于是我就想到,我在绝望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你。我一想到你,就想到了生机。当时我就想,小冬肯定能救我,我也必然要拿我此生的一切来报答小冬。换句话说,我的命都是小冬给的,我还有什么不能给小冬。”
“你别说的这么严重好不好?”我瞪了他一眼。说真的我不喜欢受人点滴恩惠必涌泉相报这样的报恩方式。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知道我自己,我在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从未想过以后那人要如何报恩于我。如果想那么多再去受人恩惠,那么施恩也就变成了利益交换。没意思。
“你不觉得什么,因为你的心地善良单纯,你不曾图什么。但是我不同。我因为有过这种感受,所以我明白我要怎么做。我承认我的心没有你那么干净。我收留他们就是为了日后他们肯不要命的保护你。”
“别和我说废话了,直接说这些人都怎么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我也懒得再和他理论下去。
“我最先找的是徐师傅,他原名徐彻。是一个武馆的总教头,因为发现媳妇与人通奸,他活劈了奸夫。被关在牢里,我找到他时,他的案子尚未最后定罪。不过我也问过衙役,对这种虽然是有原因,但是确实是杀了人的案犯的定罪只有一种,不管奸夫该不该死,总之犯了命案就要以命抵命。无外乎,这种杀该杀的人,直接砍头。那些蓄意谋害的是扒皮抽筋。不过对于这种无民小卒杀人的案子,京兆尹根本就当回事。所以我使钱,找人顶了他的罪。出了牢狱我问他有什么想做的,他说恨死那个□□,杀了也不解气。我就当他的面,把那□□绑来,让徐彻自己按了手印,把自己的媳妇送进了最低档的窑子。不要钱的白送。临了,他还剁了那□□的右手拇指,等于废了她的右手。”
我啧啧嘴,“快意恩仇,我喜欢。你小子实在太阴狠,卖进最低档的窑子,这招都能想得出。”
赵栯冷哼了道:“恶人自然要用恶人的办法去对待。”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示意他继续。
“徐彻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以后这条命就是我的。我对他说一切都是你安排我做的。他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不像那帮孩子那么好唬,所以你看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和李伯与那帮孩子不一样。不过你放心,他是个聪明人,谁在后面出钱花银子救他,他一定明白。”
我点了点头。
“我直言了需要他做什么,也告诉他我的主子大概是什么人。不过我没言明。他倒也爽快,对我道,不就是□□有钱有势的人要的死士,这有何难。”
“这人不错。”我道。
“是的。所以我就和他一起去郊外乞丐聚居的地方,找几个筋骨好的,适合练武的孤儿。先是找了六个。后来在无意在一个桥洞里发现了李伯祖孙三人,两个孩子哭的厉害,我上前看了,以为李伯已经死了。徐师傅探了李伯的鼻息,说还有救。又摸了摸李伯两个孙子的骨骼说非常好。所以你见着的是八个小子外加李伯。”
“你是不是自己也跟着这帮孩子在习武?”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赵栯不自然了咧了嘴。
“有时候我到雅苑了,你都还没来。来的时候都是满头大汗。明显是从什么地方赶来的。还有你的手,按理说你常年不干农活了,茧子应该慢慢的退了,有时候你无意碰到我,能觉得出,有些扎人。”
“嘿嘿。徐师傅说,我骨骼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练武迟了。我就想了,迟就迟了,只要我肯下功夫,不怕比那帮小子差。”
“你练武只是为了保护我?”我目露狡黠,抿着嘴笑。
赵栯毕竟对我每一个表情都太过熟悉,见着我这般对他笑,就明白我对他已经怀疑。便装着傻笑道,“也不全是。”
“你还想做什么?别告诉我是强身健体。”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你还记得你大哥第一次陪着你来我家,和我大哥说的那一番话?”
我微颔了个首。
“自从我知道你那个佟大哥是谁以后,我就明白了你大哥对我大哥说的那些话必然是别有含义。他一定是预测到了什么才会和我大哥说那些话。我必须有所准备。”
“未雨绸缪。”我微笑。
“是的。总不能大哥在前流血,我这个做弟弟的在背后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想的真远。”
“也许只是你的佟大哥随口说说,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就得好好把握。”
看着他那样执着的目光,我心里突然觉得应该帮他一把。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既然是佟宴青当时自己挑起这个事头儿,我想我得去给他找点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赵栯早就不见了踪影。我去了宁府,找了许久没见的宁枫。虽然只是和宁府隔了一条街,但是因我每日早出晚归,真的是好久没见过宁伯宁婶还有宁枫。
不过我也知道宁枫已经从太学毕业,顺利了入了仕途,并且留了下来做了京官。初入仕途,且家中是不入流的商人,所以只补了个太长礼官大夫手下的一个小官职,从六品。
不过因我知道他与佟宴青的关系,我并不为他感到惋惜。
见了我,宁枫颇感意外,我直言我要尽快见一面佟宴青。
宁枫笑着点了头。宁伯宁婶知我来了,半路堵截,拉着我说了好些话。才肯放我走。临出门,宁枫突然对我朗声道:“小妹,再忙也要抽点空回来看看。家里都惦记着你。”
因为赶着去淑苑点卯,急匆匆的迈步。耳边传来这句亲切,顿时觉得心里暖流肆意。随即回头粲然,“大哥,我记得了。”
大约到了中午,我与淑苑里的员工一同吃过饭,正准备午后小憩,小丫鬟神色甚为紧张,“小姐主子有人找。”
我想他应该不会来的那么快,打了个哈气便问,“谁啊?”
“回小姐,不知道。她只说她要见小姐,不过奴婢认识她的装着,应该是了凡宫的人。”
小丫头这么一说,我心里无由的乐开了花,宁枫的办事效率真高。
我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出去,告诉客人我还有些事,让她等一会我随后就到。”
小丫头好像没听懂我的话,愣愣的看着我。
我不耐烦的叱了她一句,“快去呀。”
那小丫头才立刻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蹦了出去。平日里我对她们都是笑眯眯的,没见我这样凶过。
小丫头离开后,我将门窗关好。取下面具,快速麻利的给自己上了妆,披散了头发给自己梳了个双平髻,也就是稍微复杂点的两个小啾啾。每个小髻之上各斜插了一只算的不得名贵的珍珠。随后找了件浅黛纱裙换了,拿了帏帽遮住面容,这才出了门。我见他,不想带着面具。
出了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纯白衣裙的女子站在院中。夏日午后阳光直射在她的头顶,却不见她有任何热量与烦躁。游廊中有不少丫鬟和嬷嬷探头探脑的看她。
她却好似全然无视,冷冰冰的伫立。像一块孤傲的冰块。
我戴着帏帽,冲着那些不安分的下人道:“中午让你们午休,下午有精神干活。你们既不困,那就以后中午就都别歇着了。”
我这么一说,那些各式各样的脑袋立刻消失不见。
我莲步走到那白衣女子面前,虽隔着帏帽上的白纱,我也一眼就认出了她,还是除夕来宁府接我的那女子。
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我走到她身边。见我站定才不含任何情感的对我道:“走吧,主子等了多时了。”说完转身便走。
我心中微笑,这人明摆着是在为佟宴青鸣不平,什么人会让佟宴青去等。
出了淑苑的大门,抬头便看见街角边停着那辆四角悬琉璃宫灯的马车。
我熟门熟路的走了过去,到了车旁,车布立刻掀开一角,玉白修长的手掌探出,我笑着伸手,那手掌包裹着我的小手,提力将我拽进了车内。
进了车内,就觉得一阵清凉扑面而来,在和着那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清香,立刻觉得暑意全消。
“车里放了什么?这么凉快。”我看着佟宴青盘腿坐着,穿着烟青色纱薄衫,依旧是是那泛着幽光的面具,那樱色的薄唇对我暖暖的笑着。
“还不把帽子拿下来。要我帮忙吗?”佟宴青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我笑,“好啊。”隔着白纱看着他笑。
他温雅的笑着,伸手取下我的帏帽,在看见我今日的特意装扮时,目光迸发出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像是银河倾泻而下,耀的人不能直视。
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哪怕我是他的义妹。
我昂头,明媚的笑着,直视这那星光一般的眸子。
“冬儿,你真的长大了。”
“喜欢吗?”我故意逗他。
“喜欢。”他痴痴的答。
“那你就告诉我,这车厢里放了什么,这么阴凉。”
“你看。”佟宴青指车棚顶。
我抬头看去。咦,好神奇的一个小东西。浅蓝的,如东珠大小,挂在车棚顶上,时不时还冒出几缕白色的烟气。
“这是什么?”
“冰凌制成的珠子。”
“能撑多久?”
“看年份。年份越高撑的时间越长。这一小颗大概能撑一个月。”
“啊,好东西。给我几个,我拿去雅苑去挂着。”
“那哪行,你挂了过去就没人敢去你那吃饭了。”
“为什么?”
“这东西连皇宫都没有。陛下也只是用普通的冰块降暑。”
“哦。你是说这东西是了凡宫的专属。”
“正是了。不是我舍不得给你。”
我嗤笑了佟宴青,“大哥小看了冬儿。不过大哥答应给冬儿的云笛呢?”
佟宴青皱了皱眉,“那日出的事太多,我竟给忘了。”
“我要罚你哦。”我故意巧目笑兮撒娇了道。
“认罚。”佟宴青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这时那接我来的那女子在外问了一句,“主子,去哪?”
“随便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话方便即可。”佟宴青道。
外面的人没再出声音,但是马车的车轮开始转动。
这时我心里暗笑着附在佟宴青耳边,低声问他,“外面的那位姐姐是不是叫沈若君?”
佟宴青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是。”
我承认我心里掠过一丝失望。
“怎么,你想见她?”佟宴青转眸看我。
“是啊。”我直言。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见她?”
“因为我想见见时时刻刻都伴在大哥身边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
“在青的眼里,任何女子都比不上冬儿貌美,都比不上冬儿睿智,都比不上冬儿纯澈。”
我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宴青大哥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佟宴青侧目瞧来,那目光里明显在告诉我:我为什么哄你?
好吧,我低头承认错误。
他见我态度还算坦诚,随即伸手抚摸了后脑勺笑了道,“什么事?宁枫大早上派人来找我。”
“其实也没什么。”我故作羞答答。
“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在我面前顾左右而言他。你对付客人那一套别拿来我这。”
我努了努嘴,“宴青大哥好凶啊。”
佟宴青神情古怪,“我何时凶你了。”
“人家和你好好说话,你为什么要说我对你和对客人一样呢?你看我今日来见宴青大哥,特地脸面具都没戴。如今能看得见我真容的还有几人?”
“是啊。原先我给你面具只以为你要拿着玩,现在看你这张脸确实不能再轻易露出。还好陛下心里有人,否则我真担心……”
“宴青大哥以为我真傻啊,要不是宴青大哥和我说过他绝了女色,我哪敢以真面目示他。”
“总之,上次冬儿是冲动了。”
“我知道了。”不过转念又一想,不对啊,“大哥,我找你来不是让你说教我的。”
“刚才我就对你说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是冬儿自己一直在绕圈子。”
我皱了眉头,想了一下。好像也对。
转而冲着佟宴青粲然笑嫣,“宴青大哥,你既然能收天子做徒弟,那能不能再多收一个?”
“你说的是无有?”佟宴青对我扬了扬唇角。
“是啊。是啊。”我对着佟宴青宠魅的笑着。
“不行。”佟宴青一口回绝了我,“收如临做徒弟是师尊首肯的。了凡宫宫规甚严,私自收徒那是大罪。”
他说这话,其实我早就料到。我也不生气,继续心平气和的对佟宴青道:“宴青大哥,也不求你教他什么高深的功夫,你随便指点他一二,日后上了战场可以保命就好。”
“鬼精。你这是在拿我说过的话噎我。”佟宴青探出食指轻敲了我的鼻子。
我怒了努鼻子,“我这话说的不错吧。那次宴青大哥握住他的手,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佟宴青笑着,但不答我,而后道:“他要真想习武,我找个师傅教他便是。”
“不行,不行。”我主动抬手勾住佟宴青的手臂,像小猫撒娇一样依着他,“别人哪有宴青大哥好。宴青大哥的功夫我可是见过的。”
我感觉佟宴青瞬间僵住。我心里一阵坏笑,随后变本加厉,用小粉脸去蹭他手臂,腻声腻气的道:“大哥你就答应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