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佟宴青立刻愣住,好像是中了什么蛊一样整个人顿在了半空中。
立时慕容鸿烈朝着佟宴青的胸口猛推了一掌,我在心里惨呼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佟宴青生生受下了慕容鸿烈这十成力的一掌。
慕容鸿烈并没有再次攻击,而是咧着嘴笑着飘然无息落在了明黄的琉璃瓦上。
佟宴青同时落下,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凑着时而绽放的烟花,我几乎能看见苍白的皮肤下那一条条青蓝纵横血管。
我想上去扶他,他却直接对我做了个手势让我别动。
我扭头又去看慕容鸿烈,此时他已经取下了蒙在双眼上的布条。他在笑,如一只得胜的兽。高昂着脑袋,得意的看着败者。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他突然低头对我眨了眨两簇小火焰。像是一种挑衅。
这时,整个云台灯火已随着那人的离开,渐渐熄灭,我不想再看慕容鸿烈,那张挑衅的表情,也不忍心去看佟宴青那一张苍白的脸,只能将目光投向云台下那条笔直的宫道。
不多时,那一条逸着莹光的珠链再次出现在宫道中,渐渐的迤逦远去。
我在想那安然离去的人可知道自己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
“佟宴青,天下人都以为你为天人。不过我却有本事把你从天上给拽下来。大家都是肉身凡胎,我就看不得你自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那轻狂样儿。今日只是给你个警告,你坏了我事,我自然不能让你好过。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去你丫的!”我拎起手中的酒壶朝着那狂傲的人砸了过去。
我知道这种人是非常不屑与小女子动手的,所以根本不怕他。只是我力气太小,酒壶根本还没挨到他的脚边就已经落地摔碎。
“冬儿。我们走。”佟宴青缓缓的走了过来,我见他额上起了一层密集的汗珠。
“疼嘛?”我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因为我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没事。”佟宴青对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他在硬撑,不去点破,只是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这时我才发现,他手心冷的像块冰。
我强忍着心中的担忧与疼痛,对他粲然笑了道:“这里太冷。赶紧带我下去。”
他点了点头,将我打了横抱,和来时一样紧紧将我裹在他的披风里。
“佟宴青你行不行?别摔了人家。”慕容鸿烈一脸的讥笑。
“一个碎嘴的男人真讨厌,给我闭嘴!”我正好有火没处发,直接对着慕容鸿烈吼了一嗓子。
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滞。佟宴青已经抱着我飘下了云台。
感受着抱着我的那人连续轻盈的跃起落下。全然没了最初的心之怡然,一颗心如冰浸炭焚般的担忧。
因在紧靠在他怀里,所以很轻易的发现原本应该馥郁的幽香似乎淡去了许多,原本胸膛中熨帖的暖意也消失不见。
论武功那个慕容鸿烈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点我看的再明显不过。但是为什么他却偏偏没有躲开慕容鸿烈的那一掌。
我总觉得他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神仙。所以我更不明白,那一掌怎么会让他伤的这么厉害。
这个慕容鸿烈最多也就是个功夫高强的人,佟宴青是可以呼风唤雨可以控制意念的人。谪仙会被凡人的一掌击伤,匪夷所思。
心中满是疑惑间,又含了太多的担忧。佟宴青终于把我带到了地面。踉踉跄跄的落了地。
周围一团漆黑,我也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只影影绰绰的看见面前有一栋没有一丝光线高大宏伟的宫殿。他步伐微微摇晃抱着我走了几步,随后上了几节台阶。用腿轻轻踢开了一扇宫门。我觉得他肯定预先知道那一扇门没有上锁,因为他虽然步伐不稳,但是却是直直的走到那扇门前。这并不是随意的选择。进了门后,那门居然和现代的自动门一样,会自动轻轻的合上。
这时我哪里还顾着观察那扇宫门,他好像是卸下最后一股劲,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我心里着急着想从他的手臂上蹦下来,结果我稍微挣扎了身子,佟宴青竟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双臂因为承受着我的体重,直接碰到了地面。
我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从他的双臂里滚了下来。
当我站起身来,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一直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耷拉着脑袋,如缎的长发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我彻底慌了神,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目光扫了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在哪,只知道这屋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所以坐在地上并不觉得寒冷。
不敢出声,虽然屋子一片死寂,但是这毕竟还是皇宫,说不定从哪里冒出个人来,可能会直接把我吓死。我摸索着伸了小手,试着撩开掩在佟宴青面前的乌发,他突然抬手拦住了我的手。
他手心依旧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看来他不想让我看他。
这时我哪会听他的。我的手用力一甩,他的手竟毫无力气的直接被我甩开,连着身子差点倒了下去。我心中惊的无法自已,半跪在地上,赶忙向他靠去。
为了防止他再阻拦我看他,我同时伸了一双手,撩开了他的长发。
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在漆黑的夜色里甚至还泛了淡淡的青光。平日里樱色的唇也如此刻他的脸色一样,苍白还带着几许灰败。
他闭着眼,长睫完全覆住整个双眼。一声不吭。整个人没有一点温度。我整个人像是直接坠入了永不见底的深渊。
我迅速的做了最坏的打算,颤抖着伸出了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当那微弱的气息从指尖划过,我幽幽的舒了一口长气,随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脱了大氅,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肩,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的颈项,用大氅裹住两个人,将自己的热量传给他。
这时他身子突然微微颤了颤,我赶忙抱住他的脸颊抬眸看他。
隔着那泛着幽光的面具,只见他缓缓地,极为艰难的睁开双眸,而那时时刻刻透着华彩的眸子,现在只剩了一片漆黑。
他看着我,那种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疑惑、不解。好像我只是十丈红软中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冷漠的让我心寒。
我安慰自己他一定是神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于是我刚忙问他:“你怎么样?我怎么帮你?”
他好像根本就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依旧只是怔怔的看着我,看着我。陌生。
“佟宴青?宴青大哥!”我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压着泪珠不能流出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怔怔的看了我良久,突然口中低喃了一句,“小……”。只是他的声音太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叫我,刚忙凑到他的唇边,但最终也没听清楚那个小下面的是什么字。
“宴青大哥……”我再一次唤了他几声。
那陌生的目光虽然看着好像是一直盯着我。但是那目光里其实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心急如焚,但是也没办法。只能紧紧的搂着住他,给他一点起码的温暖。他没有再次抗拒我,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抗拒我。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无尽等待,他的身体好像开始有了反应。我无意发现他轻微的弹动了手指。人虽然依旧一动不动的瘫坐在地上,但是好像眼睛里好像有了一丝光亮。我再次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手指还没探到他的鼻端,突然没有预兆的他嘴角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薄唇轻启,“没事。”
我知道他终于认出了我,我知道他终于缓了过来,我知道他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慰我。
这一刻那一直强绷着的神经如千里溃提,迅速的垮塌了下来。我直接将头埋进他胸膛,无声肆意的流泪。
一张手掌轻柔的覆在我那颤抖着的脊背上,轻轻的拍,轻轻的拍。好像是亲人的手,充满了怜爱与疼惜。
“吓着了吧?”那人的温润的下颌顶在我的头顶。轻声安慰我。
我没有答他,只是止不住的哭。我哭我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哭他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无坚不摧。
多久没这样哭过?我竟丝毫不记得。我不喜欢哭,因为那代表了软弱无力。所以以前即便是心里难过,也最多就是偷偷流几滴眼泪意思一下。
可是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流泪痛哭,好像从记事起就没有过的事。
我想想,现在这种情况,不允许我再放任自己的哭下去。
吸了鼻子,用袖子稀里糊涂在脸上擦了几把,泪眼婆娑仔细去看佟宴青的脸,又摸了摸他的手。
“没事。”佟宴青再对我无力的笑了笑。
听了这话,我心里突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恶狠狠的瞪了他。为什么那么重要关头会走神?为什么要给敌人机会?
他好像完全看懂了我的怒意,只是扬了扬唇角,对我暖暖的笑了。随后抬手从腰带里摸出一个小锦囊。
我见他从锦囊里倒出几个药丸,塞进口中,“扶我坐直。”
我赶忙上前,扶住他的腰背,将他扶直。
他也没有多话,双腿盘坐,双臂自然搭在曲起的膝盖之上。随后他长长的呼了一口,闭上了眼睛。
我想他这应该是在运功自我疗伤。我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对面,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慢慢的他灰白的唇有了极淡的樱色,脸色也慢慢的缓和了过来,如纸的惨白里终于润出了浅浅的光泽。很明显的他在复原。
我也不知道我们俩这一坐是多久,只知道等他睁开双眼,眸华四射看着我的时候,天色里已透出了一丝浅白。
“天亮了。”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仰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随后转动了脖子看了看四周,“也只有你才能想到来这地方疗伤。”
“走吧,一会这里就要热闹了。”他站起身,稍显苍白的唇对我微笑,如玉的手掌伸到了我的面前。馥郁的幽香再一次萦绕在我的鼻端。
我有些迷糊的看着他,恍惚间我甚至怀疑从昨晚到现在我是不是做了场曲折悠长的梦。
“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将手递给了佟宴青,佟宴青握住我的手,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从那手掌中传递过来的温度。
“做梦,肯定是在做梦。要不你怎么会大年初一的早上出现在皇宫的太庙里。”他将我轻轻拉起。
我僵坐了一夜,膝盖已经不能打弯。他拉我起来的力度虽然很轻,但是我依旧被他拉的差点摔倒。
他赶忙扶住我,满脸的歉意,“本来想给你惊喜,让你高兴给你庆生。结果差点害了你。”
“我好得很。你好了吗?”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恢复了六七成。昨晚吓着你了。”
“你没事就好。我是不会被吓倒的。”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像是口哨一样的东西,放在唇边吹了几下。
之所以说吹,是因为我确实看见他做了吹的哨的动作,但是这口哨也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吹了几口后,他将口哨又放回袖中,便扶着我准备出门,我回头看了殿内立着的一个个牌位与画像。哎,这些人哪能想到,几代人打拼下来的赵姓江山竟能被一个公孙氏的外戚占去。
可悲。
佟宴青扶着我,刚跨出太庙宗祠的门槛。耳边就听得有马蹄声悠然缓慢的踏了过来。
这时我的腿和膝盖已经恢复了正常,我对他摆了摆手没让他不用再扶我。他看着我走了几步,便没再坚持。我俩并肩走在宗祠外的广场中。
天空中亮色渐渐多了几许,朦胧中映着整个广场显露出宏伟空寂的雏形。
“哨子真是个好东西。只会发出你们的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我笑了道。
“这不是哨子,这是云笛。”佟宴青答我。
“名字真好听。”
“你要喜欢,回头我送你一个。”
“你就不怕我没事吹着玩?把你的人呼来唤去?”
“我既能给你,自然也就不担心。”
看着他的笑容,我也释然的笑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梦。梦醒了以后,一切照旧。周而复始,循环。
不远处停着的是那辆昨夜接我进宫的马车。马车四角依旧悬着五彩琉璃宫灯,虽然天色渐明,但是琉璃宫灯的火烛未灭。
那白衣女子纤细的身影远远的朝佟宴青迎了过来,给佟宴青行了礼。
“慕容鸿烈潜回帝京,为何不报?”佟宴青冷冷的直接质问那白衣女子。完全不顾及身边还站了我这个外人。
白衣女子虽低着头,但口气却不卑不亢清脆有力,“他应该是昨夜才潜回,属下将殿主刚刚送入宫中就得到消息。但是殿主下令,昨夜任何人任何事不许打扰尊驾。所以属下还没来得及于殿主禀明。”
听这白衣女子不急不缓的说完,我心里暗赞了一声,好一个滴水不漏。
“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佟宴青冷着面孔,也未再多说下去。
“属下明白。”那面容清秀的白衣女子微低螓首,声音清脆明丽。佟宴青未有任何表情,衣袂飘然直接跃上马车,伸手也将我拉了上去。
进了车厢,他先拿了个靠垫递给我,“一夜未睡,先眯一会,到家还有一截路。”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靠垫,对他狡黠的笑了,然后起身往他后腰塞了过去。趁他还未回过神来,把他往垫了软垫的车后壁猛然一推。
然后——某半人半仙的帅哥在毫无应备一脸茫然加诧异的神色中,被我推倒。
然后——我的人生终于又可以记录下一笔完胜,始建四年正月初一,晨。我推倒了人生里让我动情的第一个男银。
话说佟宴青被我推倒靠在软垫上那一霎那,他还想反抗,立刻身子一凛,便想坐直。我哪里会给他机会,直接扑上前去。
当我扑到他怀里,我就觉得他身子轻微的颤了,整个人直接僵住。
我知道说话不方便,便直接拉住他的手,用心语告诉他,“不要硬撑,你若没事怎么会被我这么轻易的推倒?”
那人温凉的手心,加了几分力度将我的小手紧紧握住。身子也渐渐的软了下来,
我想我猜对了,他确实在硬撑。
“你不要介意我的莽撞,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我面前硬撑。我并不傻,也不好骗。我不看你,你安安心心靠着。你也不会觉得在我面前失了身份,总之是我把你推倒,你是被逼无奈的。”
佟宴青异常安静,任随我熨帖在他怀里。这时暖帘外那女子问了一句:“殿主去哪?”
“先送你回去。”他握着我的小手,对我轻声道。
我颔首。他便抬手敲了一下车梁。
木质车轴咯吱吱的开始转动,车子开始有了微微的起伏颠簸。
车内没有向来时点了灯,昏暗里车内却增加了几分暧昧旖旎的味道。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放开了自己,而不是时时刻刻挺直身姿,卓然傲立。
隔着厚厚的冬衣,感受着他放松的身体,呼吸着他温岚的气息。
我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将脑袋本本分分的停在他的胸口,聆听那里面发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我也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的此刻的思想很简单,让他休息。他比我更需要休息。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硬撑,我会尽我所力的配合他。但是独独我不希望他还要在我面前撑着自己重伤的身体。
现在的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我的小私心甚至有些感谢那个穿着红衣裤唧唧歪歪没完没了的慕容鸿烈,要不是他。佟宴青怎么会对我彻底放开自己的柔软。
好在他已经在快速的复原,我也不用太为他担心。
其实我很想问他,昨晚慕容鸿烈从怀里拿出的是什么,会让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彻底神游。但是我想拿东西对他一定非常重要,才会导致他失神重伤。几次话在嘴边,终没有开口。
而他好像真的安安心心的半靠在软垫上,休息。
马车在宫道中,不徐不疾的走着。马蹄声咯噔咯噔单调的循环。这单调的声音就是彻彻底底的催眠曲。
车内本就舒适温暖。加之我们俩都太安静,我又覆在他身上,感受着他彻底放松后的温软。对了,我背后还披着厚厚的披风像是盖了一床暖被。所以,每过多久,我——竟然很没出息的睡着了。
恍惚间我好像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身下的人好像是动了一下。
随后马车又开始发出那种单调机械的咯吱声。
这一觉睡的很沉,我估计多半有那二十年剑南春烧的副作用。五十多度的烈酒,喝的大概半斤。夜里被吓的很不得不清醒。现在好了,他没事了,他的人也来了,我终于彻底松下紧绷的神经,安安心心的睡觉。
再说身底下那个人,又温又软还带着世上最让人心怡的幽香。
虽然我心里有一丝小挣扎,但是很快的又被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推翻。
对了,按照我前世的那个时空的说话方式,应该可以这么说——我睡了他。不要问我他是谁,他就是个平平凡凡的男银。至于他的名号与他的本事,那是他的事。对于我来说,此刻他就是个单纯彻底的男银。第一个被我睡了的男银。
想着这些,我真是做梦都会被笑醒。
我也不知道这个让我愉悦的梦做了多久。
反正等我睡到自然醒,我发现天已大亮。马车似乎是停着。还好身下那人温软依旧。
侧耳倾听他的心跳依旧沉稳有力,呼吸声平静深沉。
我知道这是一个人进入深睡眠后的呼吸声。
这么说这个人和我一样睡了过去。
心里一阵没有缘由的窃喜,这是不是所谓的相拥而眠?
想到这,我心跳猛然加快,心血往脸上狂涌。
哎,可惜我忘记了我的小爪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
我刚自己暗自窃喜,头顶上就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