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高远处，寒风中，夜色下有人在我耳边温柔的耳语，他的声音轻如落絮，柔若春水。不知不觉中心里像是融进了无数条涓涓细流，让我四肢百骸如沐春光暖的让人沉醉。
“哈哈，佟宴青没想到你说起情话来居然这般不知羞耻。”
我身子一颤，立刻顺着这戏谑中带着浓浓敌意的声音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这云台殿顶的一飞阙之上竟站了个黑影。我奇怪了，我没有发现那人是正常的，但是佟宴青不可能没有发现，属于我俩的天地之间多了一人。
“回来拜祭还是报仇？”佟宴青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那人先前的挑衅，根本看也不看那人的方向，双眸平视遥望远方。口气淡漠。
“既是报仇也是拜祭。”那人遥遥答道。
他的声音含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苍劲与果决，像是口中咬着东西，死死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拜祭本座不拦你，报仇本座看，你还是免了。”佟宴青继续淡漠着。
“我在这就是为了等着杀人。”那人丝毫不隐晦自己的想法。
“你既知道本座在这，却还敢露面。慕容老将军可以九泉之下也安心瞑目了。”
“呸！佟宴青，你别当我不知道，那天夜里也有你的份。”
“本座确实去了。只不过本座去的目的与你想的不同。”
“我小侄儿还不足百日！”
我听着这两人一个怒吼一个清冷对话，心里好似明白那人是谁。只是他们说的这事，我却不知道是何意。
“留了全尸，葬入祖坟。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佟宴青冷笑了一声。
这时，那人突然痴痴的笑了。我听那人突兀的笑声，竟然有一丝无端的伤感掠过心头。
这时只听佟宴青道：“该去哪去哪，不要留在这。你既已知道本座在此，就应该明白你伤不到他。”
“我要是不走呢？”那人戏谑。
远远的我好似看见有两小簇燃烧着的火焰，在幽暗的夜色里摇逸着，跃动着。猎猎寒风将孤傲中立着那人的黑袍与黑发高高扬起，这时我才发现黑袍里却是一片耀眼的赤红。
那赤红随着外袍的扬起落下在我眼前不断的闪现，天色间一片黑暗，那若隐若现的赤红不断冲击着的我视觉，看久了仿若那根本不是衣袍，而是血，鲜红的血。而这人仿若就是彼岸河畔浸润了世间所有鲜血才会绽放的曼珠沙华。
我静静的看着他，幽暗中欣赏着属于他的魅力与胆魄。
这时就听得佟宴青浅笑了一声：“那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我听佟宴青的口气仿若遥遥立着的那人没有激过他，没有辱过他，没有讽过他没，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生死仇恨。在他不喜不怒，言语淡淡间已把对方的怒意完全压了下去。
我见那人微微滞了身体。却没有丝毫动弹。
“冬儿。冷不冷？”佟宴青将我揽住他的披风内。
“说不冷是假的。”我抬眸朝他微笑。
他低头看了我，也回我一个安心的笑容。
“你不介意？你若不想，我让他走。”佟宴青笑着问我。
我摇了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没了家人。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他家人已入土为安，我家人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相见，无非是生煎与死熬两种不同的痛苦。”
“大过年的，尽胡说些什么。”身边那人轻斥了我。不过长臂却加了力将我紧紧搂住。这时，那株黑夜中的曼珠沙华突然动了。我转眸看他，他不徐不疾的朝我和佟宴青走了过来。
他虽在走，但是脚下却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哎，又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不过也是，如果不是仗着自己武功高，怎么可能会一人出现在皇宫。
话说佟宴青是光明真大从宫门进来的，这个人又是从哪钻进来的？
我看着那人身姿轩昂挺拔，先是站在与我和佟宴青大概半步开外，随后撩开衣袍，盘腿坐下。他的一连串动作，干净利索，让我想起的职业军人。
“小妞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人坐在不远处问我。
“知道。”我答。
“你是他什么人？”那人再问。
“不告诉你。”我再答。
“我是什么人？”那人再问。
“知道。”我答
“是谁？”
“不告诉你。”我目露狡黠。
那人眼眸中两簇火焰明明暗暗不停的跃动，我的最后一句直接让他愣了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在逗他玩。
佟宴青握在我肩膀上的手突然抖了抖，我想他肯定是在笑，却没笑出声。
“有趣。”那人终于转过了脑子，嘀咕一句。
随后我瞧他从身后摸出了一个东西，然后放在唇边仰头就是一口。怔怔的看着那棱角分明的下颚与修长的脖子——完了，我的酒馋虫被他彻底的勾了出来。
心里想着，这种人身上带的酒必然不是凡品，应该比今天晚上自己忍住没喝的秋露白好上百倍。
难得除夕夜里，身边围了了两位美男，眼前又是这般的如梦似幻的美景，心中大快。随即小手一伸，对身边的暗黑色曼珠沙华道：“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你这般独享，岂是大丈夫所为？”
那人再一次愣了神，眼波明灭间，一张似乎用浓墨重彩绘制而出的俊彦直直看着我。
我身边的人让我有足够的胆子肆意性情，随即手一伸，直接从那人的手掌里将酒壶拿了过来。
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我得出一个结论，我非人类。
“你的药还没断。”我刚把人家的酒壶拿到手，佟宴青就已经从我手里把酒壶没收。
“今晚不同往日，宴青大哥就容我一次吧。”我故意目露祈求，可怜巴巴的看着佟宴青。眼眸中还故意沾染了些雾气。
我知道我对他最大的杀手锏是什么。
佟宴青为难的看了看我，“不行。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忘了？”他说这话的语气明显已经软了半分。
我趁胜追击，“可是，来汉梁都一个多月了，这是宴青大哥第一次陪我。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
他眸子闪了闪。
我继续期期艾艾道：“我真可怜，人生地不熟，成天闷在屋子里。除了无有那个傻小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好不容易出来了……难道生辰不能也不能有特殊吗……”
说完我微微低了头，故作神色凄然。
“女人真烦人！”曼珠沙华嘀咕了一句，我正准备回敬他一句，谁知道人家已经往我手里又塞了一个酒壶。
而正好此时，佟宴青也将酒壶还给我。
我心里笑开了花，双手提起两个酒壶。在眼前晃了晃，一个半壶，一个整壶。
我不贪心，将整壶的还给了他的主人，将半壶自己留下。
对两人说了声谢谢后，拔了酒塞，仰头就是满满一大口。
烧。辣。苦。嘴巴里像是猛地着了火，差点让我把口中酒喷出来。眼中含着被呛出的泪花，扭头看了身边那人正咧着嘴对我笑。
他在等着看笑话。
我将口中酒强压下，并非常汉子的用手抹了抹嘴角，“还是烧酒带劲！”只是那股火焰已在顺着我的食道在府中燎原般的燃烧了起来。
“佟宴青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小怪物？”那人终于忍不住了。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诧。
我胃里烧的真难受，就听得佟宴青那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不告诉你。”
“噗。”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忙捂着嘴，将脑袋埋进膝盖的裙子里，可着劲的抽搐。佟宴青抬手轻轻的拍着我了我的背。
“你到底是不是佟宴青？”那人也傻了。
我真怕佟宴青再来一句“不告诉你。”那我估计真的会崩溃而死，所以强忍笑意，叱了那人：“这人真烦人！”
“你可以走了，冬儿说烦你。”佟宴青继续拍着我的背，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不走。”男人手里拿着酒壶，仰头又是一口。
佟宴青看了看我，像是在询问。
我摇了头。他微微颔首，搂着我继续眺望夜色。
“小妖怪，你居然能喝的出这是烧酒。”
“这有什么奇怪，我还能喝的出这是二十年剑南烧春。”我目露得意。
那人不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中的两簇火焰像是要跃出他的眼眶。
“她家是开酒楼的，成天就混在酒坛子里。鸿烈你输在她手里，不亏。”佟宴青淡笑。
果真是他，慕容鸿烈。那个经常出现在书册里的名字，终于活生生的出现在在眼前。父兄战死，暴尸城楼。全家被诛，他一人叛逃敌国。
这样背负着一身血仇的人，竟会大咧咧的坐在我身边被和佟宴青一起调戏并说笑自如——非人的隐忍背后是什么？心中想想，不寒而栗。
“小妖精，你们家酒楼开在哪？叫什么名字？以后我来汉梁，只去你们家喝酒。”慕容鸿烈咧着嘴对我笑。
我正准备张口，突然见他神色一凛，前一秒还在如火般燃烧，后一秒就变成了一座冰山。
这时我感觉到佟宴青拦着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力，我便抬头看他，见他的神色也没有刚才那样自若，也是神情肃然。
心中正纳闷怎么了，就看见云台下的宫道中，现出一条细细的灯火长链。
因为身处高处，自上往下看去，就觉得那一连串的宫灯像是被一条逸着莹光的珠链。
“来的人是谁？”我用口型问了佟宴青，我自然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发出一丝声响。
佟宴青并未回答我，只是用凌厉的眼神盯着慕容鸿烈。
慕容鸿烈手中拿着酒壶，嘴角掠着冷笑，眸子里的两簇火焰，早已灭去。幽深黑暗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时我突然想起，我与佟宴青根本不需要说唇语，我将自己的手直接塞进佟宴青的手掌中。
佟宴青看着我暖暖的笑，我在心里问他，“你早就知道谁会来，对不。”
他点点头。
“只是没想到身边这个讨厌鬼也会来。”
他微微颔首。
“你是不是担心他要对来的人做什么？”
“不担心别人，只担心你。”他在心里对我道，目光柔软。
我小脸微烧，低下头去，随即松开了他的手。
他却又拉过了我的手，“别担心，他不傻。”
我懂他的意思。
心中慰藉几许，一长串的人还在爬楼梯。拿起手中酒壶，一仰脖子，又是满满一口。
火辣辣的灼痛再一次的让我眼中腾出晶莹。
身边那人咧开嘴笑，无声的。露出一排洁白的齿像是某种兽类。他对我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算在是敬我，随后自己也仰了脖子，满满一口。
我对他点点头，翘了拇指，用口型道：“汉子！”
那人也对我翘了拇指，用口型道：“妖精。”
我一皱眉，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这时爬楼的人哼哧哼哧的都已经上了来，
隔着一层琉璃瓦的屋顶，能听见有人在说话，也发现无数宫灯一同将云台照了个灯光璀璨。
“还有多久？”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温若若的在问。
“回陛下大约还有半刻钟。”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回答。
“今年可有什么新花样？”年轻男子的声音再问，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的佟宴青极像，听着温和文雅，但是给人的感觉确实冷冰冰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忽而来。这便大概就是久居上位者的，举手投足见的威仪与疏离。
“回陛下，殿主最近传了制造办的人，忙活了许久。殿主虽然没说，不过老奴想，殿主应该会有意外惊喜送陛下。”
“是吗？这事朕竟一点不知。难为师父费心了。”
我听殿顶下那人说话的口气有些奇怪，不像是先前那样慵懒无聊声调好似高了几分。明明是在和太监说话，怎么像是故意说给身边的佟宴青听的。
我扭头看佟宴青，却没曾想正好撞见佟宴青正灼灼的看着我。
我被他那倾泻了万顷星光的眸子盯着，脑子顿时空了。竟忘记要和他说些什么，赶忙低头，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