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细节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再看，也都纷纷散去。萧湛却恋恋不舍地站在衙门前，做思考状。江聆雨上前搀起跪着的周南山，周南山痛哭着：“芙儿，爹终于帮你伸冤了！”
说着，又捶胸顿足，痛彻心扉的模样叫江聆雨看了，也禁不住泪眼模糊：“周老爹，要保重身体啊。”
周南山沧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江聆雨，好像是看见了自己逝去的女儿，只是略略抽泣：“好孩子，好孩子……”说完，便脚步沉重摇摇晃晃地踏出门去，江聆雨本想搀他回家，可见萧湛动也不动，只好停住脚步，一抹脸上的残泪：“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萧湛喃喃道。
江聆雨看着踽踽独行的周南山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昏黑小巷里，才把所有注意转移到萧湛身上，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又是不解：“事情不是已经真相大白了吗？其实一开始我就怀疑是刘阿保动的手。”
“可是，有些地方还没有明晰啊。”萧湛看着她说，“首先，就是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周洛芙还未为可知，这具女尸的手上有茧，可据周南山所说，周洛芙娇生惯养，从不干粗活，也从不干家务活，手上怎么会有茧？”
“可周老爹已经确定她就是周洛芙呀，没有理由他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吧？”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还有金老板的那个慌张的神情又怎么解释？
“还有一点，刘阿保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掉周洛芙，她的头颅去了哪里？而且刘阿保是从倚红院出来的，他去消遣身上总不会带把杀猪刀吧，那么他又是用什么利器将周洛芙杀死的呢？”
萧湛这么一说，江聆雨仔细一想，才觉此案确实疑点重重，不得不佩服萧湛的细心与聪颖。
“但是现在已经结案了，刘阿保也被抓进了监牢，依据律法，他一定会被判处死刑的。”
“刘阿保未必是凶手，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案。”
“但是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尤大人未必会相信啊。”
萧湛眼中跳动着隐隐的笑意：“所以我并不打算通过他，而是要自己去调查，等我把证据摆在他面前时，想他也不能不重理此案了。”
萧湛已下定了决心，他一直梦想着能当一名惩奸除恶的大侠，如果这次能够破解这桩“无头女尸案”，以后他就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英雄了，萧湛沉溺于幻想中，美滋滋地傻笑着，还是江聆雨催促，他才回过神来。
调查的第一步，是查清这具女尸到底是不是周洛芙。萧湛与江聆雨以轻功潜入停放尸身的义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留下疏疏落落的竹影，随风而动，若换在他处，此时便是“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的闲逸美景，可在这阴森森、寒气逼人的义庄里，显得如厮恐怖。
江聆雨心中害怕，不由得抓住了萧湛的衣角，萧湛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旁，与自己并肩而行，江聆雨感受到来自他宽大手掌的温暖，心中的惧意也没那么深刻了。
萧湛在一众尸体中很轻易就找到了周洛芙的尸体，白布下凹陷的一截实在太过显眼。他慢慢地挪了过去，心里默念着：有怪莫怪。
然后伸直了手，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张白布，那具女尸裸露出来，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尸体，还是这么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萧湛也是怕得直打寒战，看见那整齐的切口，又是恶心得想吐，好不容易抑制住了，萧湛缓了好一会儿才做好心理准备，将白布全部揭开。
萧湛抓起女尸的手仔细观察，和早上所看的大差不差，只是手上不仅有茧，还有细小伤痕，看来平时干的都是些粗活。萧湛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她的指甲里有些许带血的皮肉和一些细微的布屑，死者手上有伤痕，她死之前也许和凶手有过搏斗，这皮肉就是她从凶手的身上抓下来的。
而这布屑，萧湛轻轻挑出来放在手心看了，颜色鲜艳，火烧以后还有烧焦头发的味道，这说明凶手穿的是一件颜色明艳的丝绸衣服。刘阿保是个屠户，平时多穿麻布衣服，这布屑不可能是刘阿保衣服上的。
萧湛举灯继续往下看，把目光锁定在死者的绣花鞋上，周南山说他是从这双鞋子确定死者就是他的女儿周洛芙。萧湛留意观察，发现这双鞋子并没有多少磨损的痕迹，鞋底沾的一张纸钱还很新，说明死者曾经到过坟地，周洛芙是离家出走，为什么不走人口密集的繁闹街道，而要走寂寂无人的山间小道呢？
萧湛还欲知道更多，可此时门外响起人声，萧湛和江聆雨急忙把白布拉好，一起躲到了桌子底下。
咿呀，门开了，走进来早上见过的那名仵作，以及周南山，还有几名衙吏，衙吏站在门外等候，仵作和周南山走了进来，停在周洛芙的尸体旁边，仵作打开白布确定了，拧起眉头，眼里却藏不住地露出精打细算的笑意：
“周老爹，案子呢终于真相大白了，你女儿的尸体也可以领回去了，不过嘛……你知道，衙门里的事真是多得很，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替你把尸体送回去。但是……如果，”
仵作搓了搓拇指与食指，笑盈盈地说：“一切还是好商量的。”
周南山听了，皱了皱眉头，这件事本就该由衙门负责，现在他居然伸手要向自己勒索？
周南山心中愤懑，不满地低声说道：“我若没记错，各位大人平日里就是负责这些工作的吧。”言下之意是，朝廷已经出了钱供养你们这些人，你们就应该把本职工作做好，而不是以职权之便还贪求老百姓的辛苦钱。
衙门里的俸禄少得可怜，仵作是用这个方法来赚个外快，一直以来还没有人敢得罪他，如今倒有一个不识好歹的周南山，对他们暗隐指责。
再怎么贫穷，也不至于吝啬到如此，连女儿的尸体也不顾吧！仵作白了他一眼，提高了声音，想激他一激，同时也做做最后的努力，赚得一分是一分嘛！
“这些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不错，但你要知道衙门里的人手并不多，这么多的尸体等着我们去处理，若按先后顺序，我们啊还要把城门口拉回的几名乞丐带到乱葬岗去掩埋，还要处理举目无亲病死的外乡人，怎么也轮不到你女儿啊。
你要想尽早把你女儿的尸体领回去，就得交上一笔插队费，总不能坏了规矩是不是？周老爹，我呢是真的心疼你失去了独生爱女，所以也想尽快让贵千金得以下葬，我绝不是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的人，你啊给三两银子就成，我们马上就把贵千金的尸体运回府上去。
如果周老爹舍不得那几两银子的话，我们也没办法，你只好等着我们忙完了再来处理你女儿。不过……我们手头上的事情那么多，要忙完了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到时候你女儿变成什么样子……”
仵作精明地没有再说下去，话到了这个份上，总该明白了吧？哪有父母愿意看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发臭了还不能安葬呢？
仵作已做好了收钱的准备，周南山也有些许被说动了，可想起那三两银子，还是心疼，他恶意地瞪了仵作一眼，还说没狮子大开口，三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个月了，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周南山的脸上很快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没事，我不着急，就再等等吧。”
他的回答大出仵作的意料，只见仵作伸出的手滞在半空，笑容也凝固了。周南山暗想：想讹老子的钱，老子才不上当呢！蔑然地瞟了一眼仵作，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开了义庄，走的步伐那叫一个轻松、潇洒。
仵作气得跳脚，还没遇过这样小气的人！看了一眼那具无头女尸，气不打一处来，狠声叫了门外的几个衙吏：“他娘的，不舍得出钱，老子就把你女儿和那几个乞丐一起扔到乱葬岗去！”
仵作已气呼呼地走了出去，衙吏把女尸搬了出去，义庄大门也被锁上。确定他们已经走远，萧湛和江聆雨从桌底爬了出来，一出来，萧湛就表示了自己的疑惑：“这太奇怪了，周南山为什么不愿意花钱把周洛芙的尸体带回去呢？”
“也许他是觉得仵作借机敲钱不合宜，不想助长这种歪风吧。”江聆雨按着自己的理解解释。
“但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哪有父亲愿意自己的女儿横尸乱葬岗的？而且这个女儿还是独生的掌上明珠？就算周南山不想被仵作捞钱，但想着自己的女儿，也是不能不出这笔钱的。而且，他的态度应该是生气才对，怎么会是一种无所谓的表现呢？除非……”
“除非？”江聆雨看他，只见萧湛目光一凛，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死的那个并不是她的女儿，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他现在已是基本确认了这件事，只是还要调查清楚一些事情，拉起江聆雨，萧湛和她一起跟踪周南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