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结案
刘阿保噎了下,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确定自己头上的那顶绿帽子,可不如实念出来,只怕县太爷会以为自己在胡编乱造,刘阿保只好不情不愿地念道:“写的什么、长如一双钿盒盛,休似两股金钗另,愿世世姻缘注定……在天呵做鸳鸯双并,在地呵做连理枝生、”
刘阿保脸色就如暴雨前的乌云一般阴翳,虽然这诗不露骨,但情意之绵绵,还是让他火冒三丈,难以启齿,是以只念了几句,便咬死嘴唇,念不下去了。
尤令山听过,说:“这首诗是你妻子给她的情夫写的?”
刘阿保深呼一口粗气,懒声回答:“没错,我认得她的笔迹。”
“这是《唐明皇秋夜梧桐雨》里的句子。”萧湛原本不想插话的,但见刘阿保一无所知的样子又实在着急,不得已嫌弃地喊了一句,登时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这个蓝衣少年的身上,可萧湛沉浸在对刘阿保的嫌恶与中根本没注意到,就算是抄情诗,周洛芙也不会在一出寓意如此不好的悲剧里面抄啊。
尤令山脸色微变,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怎么,你连你妻子爱看小说这件事都不清楚吗?”
刘阿保嗫嚅着:“她是爱看些市井小说,但我是个粗人,根本不懂那些。”
尤令山忽然觉得萧湛的嫌弃很有道理,他紧皱着眉头说:“所以你就是凭这首诗和你妻子爱化妆这件事就怀疑你妻子偷人?”
刘阿保讷讷地点点头,他确实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周洛芙偷汉子。尤令山微微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女人爱美是天性,就算她不出门,她也喜欢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而且她喜欢看小说,遇到好的句子、片段抄录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听了尤令山的一段话,刘阿保才恍然觉得自己的怀疑确实有些没有道理,难道真是自己误会洛芙了?想起洛芙的死,他现在才感到难过。
“你怀疑她红杏出墙,所以就下手杀了她,对不对!”尤令山一改刚才的慢言慢语,换上质问的语气,将惊堂木一拍响亮,把众人都吓了大跳,刘阿保更是魂不附体。
等咀嚼了尤令山的话以后,才后知后觉,为自己辩白:“不是,我没有!虽然我怀疑她背叛了我,但我还是爱她,怎么可能下手杀她呀,老爷,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被冤枉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刘阿保对自己的妻子感到深深的同情,如果自己当初不怀疑她,她就不会离家出走,也就不会被人残害致死了。刘阿保以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尤令山把目光移到沉默的周南山身上:“周南山,本官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女儿失踪的?”
“五天以前,因见近来天气变化,想到我女儿身体孱弱,所以就抓了家养的鸡要送给她补身子,谁知我到了刘家以后才发现我女儿失踪了。
原来刘阿保怀疑我女儿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就和她大吵了起来,我女儿不堪受冤枉,于是就离家出走,这一走就再没了消息,再见就只是一具尸骨了……”周南山也哭了起来。
“哦,她失踪了五天,可你为什么直到第四天才来衙门报案。”
“前面两天我是自己寻找,可没找到等到第三天一大早,我就出门要到衙门报案,可是刘阿保拦住了我,说……”周南山一瞟台上的尤令山,极为恐惧,不敢说下去。尤令山见他说得不痛快,心急地催促:“他说了什么,老实回答,若有隐瞒,大刑伺候。”
周南山心下一突,磕了个响头,这才细声回答:“他说,说衙门里的人都是拿钱不办事的主儿,找他们办事,还不如依靠自己的力量。”
此话一出,众人惊吁不已,再看衙门里的差役已是脸色黑沉,眼神中充斥着不满。
尤令山眼睛半眯,一拳捶在案台之上,已是气到极点,但还是不得不听周南山把话说下去:“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暂时搁下来,自己先努力找找,不要麻烦了大人们。”
周南山倒是个会说话的主儿,只见尤令山微微颔首,眼色已不似先前凌厉。
“可是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安,因为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去寻找洛芙,刘阿保根本就是不闻不问,每天不知道去哪里直到夜半三更才回来,我怕我女儿出了事,一刻也不能忍下去。于是,就在第四天的清晨出发,要到城里报案。”
周南山停顿了一下,斜瞪了刘阿保一眼,决定还是把在村口发生的事如实向尤令山禀告:“可是我刚走到村口,刘阿保就追了上来,疾言厉色勒令我不许到城里报案,我当然觉得疑惑,更觉得女儿或许已经出了什么事,我女儿性情温和,对人从来都是体贴有加、温柔解意,几乎从不与人吵架,怎么会和自己的丈夫因为忘记打水而大起争执,甚至离家出走呢?
我大声地质问刘阿保问我女儿到底怎么了,刘阿保却怒上心头,龇牙咧嘴地和我说我女儿是因为和奸夫私奔再也不回来了。青天老爷,这是个太严重的污蔑与指控,我悉心教导我女儿遵守三从四德,恪守妇道,我了解她,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呀!
我替我女儿伸冤了几句,刘阿保就突然发了疯似的,要把我掐死!幸好,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出现救下了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说着,周南山回头向人群中的萧湛与江聆雨一点头表示感谢。
萧湛与江聆雨对他微微一笑,又是这个少年,尤令山不得不把目光停留在萧湛身上多了些时候,只见这个少年英姿勃发,潇洒恣意,又眉清目秀、如雕似琢,实在是一个温润爽朗的翩翩少年郎,此子将来必成大才,尤令山心想。
堂内空气已冷滞了好些时候,尤令山恍然回神,对萧湛道:“他说的可都是实话?”
萧湛恭谨地回答:“确是实话。”
尤令山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恢复凌厉的神态对刘阿保喝道:“刘阿保,妻子失踪,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到衙门报案!”
“回大人,小民是怕洛芙跟人私奔的事传了出去,不想让大家对我指指点点、说长道短,所以我就没有报案,心想她走就走了,我也不希望她再回来丢我的面子。”刘阿保羞愧地低下了头。
尤令山轻哼一声:“是这样吗?还是你怕报了案之后,我们顺藤摸瓜,查出你杀害妻子的事?”
刘阿保瞪大双眼,拼命摸着心口向尤令山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她,我只是怕大家知道我被戴了绿帽子的事,仅此而已,大人,你相信我啊!”
尤令山不屑地呼了一口粗气,接下去问:“三四天前,也就是你妻子失踪后,你在哪里,干了什么,都如实地一点不漏地交代清楚!”
刘阿保埋下头:“白天我当然是宰猪杀羊,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
“那晚上呢?”
“晚上……”刘阿保犹豫了,不敢说下去。
“说!”尤令山一声喝令,刘阿保不禁打了个寒战,颤声道:“晚上,我去了倚红院。”
尤令山轻笑:“这倒新奇,你怀疑妻子跟人跑了,竟还有心思去青楼?”
“回大人,小民是因为郁闷,才去消遣的。”
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尤令山继续问:“那你在青楼一待到天亮吗?”
“不、不是。”
尤令山很满意他这个答案:“那么,你离开倚红院以后去了哪里?”
“我……我不知道。”刘阿保咬牙说,心想自己的嫌疑又多了几分!
“不知道?”尤令山眼带笑意地盯着他。
“是,因为我喝得烂醉,根本不知去了哪里,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睡在树林里、大街上。”
这么说,作案的时间也有了,这件案子在尤令山心里已经明朗了九成,只需要最后一步,就可以治刘阿保杀妻之罪:
“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不会忘记做了什么吧?你一直以为你妻子背着你与情夫幽会,因而对她心生恨意,在争吵过后,她甚至离家出走,一去没回,你就认定她是跟情夫私奔了,所以就怒火中烧,要杀了她泄愤。
你从倚红院喝醉出来,遇到路上要回家的妻子,借着酒劲,你便下手杀死了她,然后把她推入了井里。你知道那是个枯井,那个地方平常也没有人会去,所以你就安了心,回到家依旧花天酒地。
谁知你岳丈突然上门找女儿,并说要到衙门报案,你害怕这件事会被我们查出来,所以百般阻挠他来衙门,可他不听你的话,你就想再把他给杀了,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你杀妻的事了,是不是!”
尤令山把所得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得出凶案的真相,而凶手只有他——刘阿保,没有别人。刘阿保听了,脑中嗡嗡乱响,这看似合理的说词对他是天大的冤枉!他拼命地磕着头,磕到额际流血:“大人,大人!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请你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我啊!大人……”
冤枉,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对他用上了“冤枉”二字,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耻辱与诋毁,尤令山本就对他那句“衙门里的人都是拿钱不办事的主儿。”耿耿于怀,如今又听他这样说,脸气得发烫,容不得他再多做辩驳,忙派了几个衙差把呼天嚎地的刘阿保拖了下去。
“好了,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这个案子也就告一段落了,刘阿保应受什么样的惩罚听候上级指示,退堂吧!”尤令山长身而起,一拂衣袖,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