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出来看看
光和六年，春，冀州刺史部，巨鹿郡。
一处简朴宅院的内堂里，几根木柴在灶膛里烧得噼里啪啦轻轻响，药瓮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冒上白烟，一个短打汉子从脖领子里拽出来蒲扇急急地扇了两下，捂着口鼻看了看火力，又往药里加点了人参。
旁边两张床上躺着两个茧，身上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来一双眼口鼻。这汉子稳了稳火，又把蒲扇反手插在脖颈子里，像是个开了屏的土孔雀。反身一开房门，热烈的阳光照了进来，温暖而又耀眼。
等看清外面情景，这汉子挑了挑眉，反手轻轻又把房门关上，施施然走到院中，咳嗽了一声，“怎么？八位大渠帅今日来的这般整齐？”
此刻院子里或立或站着八九个人，各样打扮的都有，有扮做道士的，有扮做医士的，有扮做儒生的，有农家打扮的，有土匪模样的，真真儿一个形色各异。眼下他们三两个人聚在一堆儿，眼带询问地看着眼前这个汉子。
他们不说话，他也不说话，那汉子就那么吊儿郎当地抖腿儿站着，摇头晃脑地扫视众人。最终还是人多的一方先开了口，一面色黢黑的莽撞汉子憋不住了，往前迈了一步，“三爷，敢问【大贤良师】和二爷何在？”
“嗬儿～忒！”张梁吐出一口浓痰来，“张燕，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儿。”
张燕正要发作，一边一个医士伸手拦了拦他，“三爷，您跟我们透个实底儿。甲子即到，教主总不露面也不是个事儿。”
这人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农夫打扮的匪类出声说道，“是啊三爷，咱们这帮人都指着教主统领呢。这久无教旨，我们心里确实是没有底气。”
“马元义，郭泰（注：又有做郭太。）你们俩儿要是没事儿了，多跟你们渠的机要人物喝喝酒，吃吃饭，来凑什么热闹。”张梁白眼一翻，又见到其他人也想张口，便不耐烦地摇了摇脑袋，“来来来，你们都跟我过来，我跟你们好好说说。”
张梁往前走了几步，察觉脚步声不对，回头一看还有六个人没跟上来，还在原地盯着内堂。张梁一发火，“你们几个，对！波才、杨奉、管亥、徐和，对吧！还有陈败和张曼成，都过来。怎么，我老三管不了你们是吗？”
听到张梁说的话有点重了，一帮人才站起身来慢吞吞跟了过来。
待人走干净后，房檐下如流光般显出两个人来，正是南山和小六。
小六双臂抱着肩膀，斜眼看天，甩给南山好大一个后脑勺。南山倒是没在意，拧着眉头，若有所思，手里有个光团儿一颠一颠的，起落间带起流苏无数。
一道略带猥琐的沉闷声音从光团里发出声来，“我的小祖宗，别晃悠我了。我怎么也是堂堂【天地灵库】。”
南山挑了挑眉，改抛为滚，那手掌按着这个圆球在大腿上下摩挲。
“爷，您是我爷行了嘛？别转了，我快吐了。yue~”
小六在一旁冷哼一声，“吐吧，吐死才好。你个不分是非好歹的吊东西！”
“小六子，yue~你听，yue~你三叔一句话，yue~这个事儿太，wa～大，太复杂yue~你把握不住。让南山，yue～你别晃悠我了！”三驴子气急。
南山这才停了动作，转头看向小六，轻声说，“对不起。”
小六子更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会说！有用吗？对不起有用的话，死去的亲人和乡亲能答应吗？”
南山面色非常复杂，“他们一定会死。相信我。只不过我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做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挥起屠刀，到底有什么样的向往才会无所不用其极。”
“那特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小六再一次爆发，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喊南山大哥了，“现在，那俩人就在屋里躺着，还有那个什么老三，就是他杀了那个呆子。你进去，一人一刀，什么事儿都没了。到时候我再跟你说对不起行吗？啊？”
“我说你俩，能不能别吵了。”三驴子适时出声，劝解两小只，“你们要再这么吵下去，不如寻一个永隔阴阳的地儿给我封印了吧。反正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闭嘴！”南山、小六异口同声，小六再度冷哼一声，满脸不忿，“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就说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然后枭首回家，祭奠亡人，现在呢？春天都快过了！你让四叔他们怎么想？！你亲大哥可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我不用你提醒我！”南山仿佛被踩到了猫尾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说了，他们一定得死，一定得死在你我的手里。我一定会给廖家村报仇！但不是现在！”
“要等你等着！我伺候不了了！”小六一甩膀子，就要飞掠出去。
南山见他气势，只好一挥手给他压在原地，“你陪着我！不然，我可能也会憋不住给他们宰了！灵气不多了，能不能省着点用？”
“我还多得多！”小六鼻孔朝天，“忍不住就别忍了，你下不了手，我替你宰！唉不是，你怎么会下不了手呢？”
南山摇摇头，试图将仇恨稍微稀释一下，语气开始变得松软消沉，“小六，我的兄弟。我不想再做相同的承诺了，你能好好陪着我吗？”
哪怕神经大条如老槐树的小六现在多少也咂摸出南山的心境来了，于是他也稍稍收了脾气，“行吧。”
三驴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光团自己蹦了蹦，“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啪！小六子一巴掌给它扇飞了，“别逗闷子了，要不是你，我大哥早就把这俩人宰了！”
小六子一直认为都是三驴子带他们去了趟【虚空】才让南山没登时报仇，所以对【天地灵库】的敌意很大。
三驴子在地上弹了一下，慢悠悠飞了回来，“好消息是【元旦盘阵】刚刚已经让我吞完了，里面残余的灵气我已经渡给南山了，现在他们的三十六方有名无实。”
南山听完，闭眼感受了一下气海丹田，好像是增加了那么“几丝”，点点头，“坏消息呢？”
三驴子“邪魅”一笑，“坏消息是，这天下就这么点儿灵气了，省着点霍霍！而且像我这样的【容器】，目前仅此一个，你们可要好好疼爱我呦。”
啪！
这次是南山的手。
小六轻哼一声，腹诽，“嘴欠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