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义刚则毅
老板娘没有沉沦多久,晃过神来冲关毅见礼,“区区乡野招摇村妇,不足挂齿。”
廖义掂了掂布袋,抡圆了一甩,直直怼向胡少那张邪气俊脸。
“啪”的一声,胡少应声倒地,昏厥不醒。粉包炸开,洋洋洒洒给他沾了一身。
廖义拍拍手,没发现老板娘的瞳孔已经变成了渐变闪光色的心形。他又踢了踢脚下那彪汉,冲他努了努嘴。
这货立马蛆行拱走,滑稽无比,到了三丈开外立马原地跳起飞奔而跑——倒是没忘了给他家少爷扛起来。至于其他随从,早就四散而逃,倒也不必收拢,明天开伙的时候自然都会冒出来。
渐变闪光色的心形瞳孔又多了很多不明不白的丝线。老板娘已经魂不守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彪汉本来就是习武出身,徒手磨豆粉不是什么难事,但特么徒手磨一袋子豆粉那就已经很恐怖了。
他扛着那胡少跑了一段,颠簸之中那胡少咳嗽几声,便知道这是要醒了。彪汉察觉到身后并无追兵,随即找了个小巷将胡少放下,轻轻拍打着胡少的后背,不多时便悠悠转醒。
“小阴沟里翻了船!”一张俏脸浮现出与年岁不相符的凶恶。盛怒之下导致面部肌肉不受控制般抽动。
而在彪汉眼里,则是嘴角抽搐,配着脸上被袋子砸出的红印和满头的豆粉的一个滑稽形象。
差点没憋住笑。还好我是专业的。彪汉洋洋得意。
“老李,去查查这些人什么底细。”胡少平复下心情,随口吩咐道。
老李一个激灵,用少有的严肃语调回应道,“少爷,那羌人打扮的人,还是不招惹为好。”
胡少是纨绔,但不是蠢,他微微一愣,面带疑惑。
“少爷,据我推测,那人已经踏入武夫境界,具体什么境界,恕我眼拙,看不出来。但这等人,哪怕只是初入武夫境界,可不是你我招惹得起的,也不是咱们家可以轻易招惹的。”
胡少目光一凝,甩了甩头,满头的豆粉洒下来,呛鼻之下,心态再度炸裂。双手乱挥,像是在撒泼打滚儿。
“我不管,我一定要报仇。我动不了他,那就动另外两个人。”
老李心中微微叹息,看向胡少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失望,更深处竟然还有几分“慈爱”?
“少爷”
话没说完,胡少像是被蛰了一下,弹射而起,拼命甩手。
老李勃然色变,一个战术后撤,离开胡少三丈之外。
伴随着胡少的干呕声,他手中一股暗褐色浆糊状的物体随着他上下翻飞的手洋洋洒洒,星星点点,沾的墙上、地上、衣服上到处都是。阵阵恶臭令人窒息。
确定了,是黄金。
众所周知,物理伤害可以嗑药诊治,魔法伤害可能要一生治愈。
胡少几近癫狂,愤怒咆哮。
“老李,三天之内,我要知道那两人的一切消息!此仇不报,我不姓胡!”
老李听罢微微叹了口气。
傻孩子,你本来就不该姓胡,你该姓李啊。我能怎么办呢,只能是惯着你啊,我的儿。
话分两头,却说这边。
关毅没有彪悍老李的眼力见,但此刻再怎么眼拙也看出来这人的超强臂力和隐隐散发出来的淡淡杀气,心中一凛。
关毅再度抱歉,拱手开口。
“是在下眼拙,不识泰山。河东解县关毅,拜见阁下,敢问阁下高名?”
廖义这次学聪明了,先看了看身后左右,确定没人,指着自己鼻子尖问道,“是跟我说话呢吗?”
关毅尴尬万分,不知道怎么搭话,只好再往前拱了拱手。
廖义这才确定,叉腰大笑,“哎呀,我早就说了,区区小事,赶赶单单。吾乃襄樊万山廖义。”
关毅愣住了,姓廖?
一双大手掐住廖义胳膊,廖义诧异低头,撞上关毅那张略显激动的脸。
乖乖,就算是崇拜我也多少有点反常了。
“阁下是襄樊人氏?”
“对啊。”
“姓廖?”
“对啊。
“从幽州来?”
“对啊。啊不对?你怎么知道?”廖义有点瘆得慌,抽回胳膊,满脸戒备。
关毅仍旧自顾询问,“你可从羌地求医?”
“你是什么人?”廖义凝神戒备。
关毅眨了眨眼,没再发声,但却作出了一个口型。
淑。
廖义瞬间汗毛乍起,下意识鼓动气机,盯着关毅,面露不善。常年累积下的杀气此刻也被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关毅身上汗毛根根乍起,冷汗如同瀑布一般自额头淌下,呆若木鸡。
未等二人再有动作,旁边噗通一声,是老板娘摔倒在地。
不过她看上去脸色潮红,面目含春,双峰快速起伏,呼吸急促。
“要死了要死了,这就要到了?”老板娘双眼紧闭,假装晕厥。
她这一打岔,倒是让廖义回过神来。脑中思虑急转,再辅以关毅的言行,便收了满身的戒备。
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关毅的肩膀,柔声问道,“她们在哪?”
关毅这才长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又被旁边一声叫喊给生生止住。
“老板娘,老板娘你醒醒啊!”一名小厮跪坐在老板娘身旁,手足无措。
廖义只好按住疑问,反正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先去照看老板娘。
不多时,廖义和关毅坐在这小店暗间,煮酒聊天。
觥筹交错间,廖义终于得知了心心念念那二人的位置。
虽然关毅极力淡化,但廖义也察觉出他们家对二人的照顾。不由得心生感动。
而关毅终于在廖义这里听到了他们三个冒险经历的完整版,对这三人略显离奇的经历神往敬佩。
二人正式换了姓名,报了年岁,关毅比廖义大几岁,二人开始兄弟相称。
关毅开怀大笑,“你我二人当真是缘分汇至,我叫关毅,你叫廖义,都为毅(义)。”
得知蔡姬二人安好过活的廖义也放松了神经,“哈哈,此义(毅)非彼毅(义)。”
“非也非也。你可知这四字?”关毅满脸酡红,伸出手沾了些酒水在桌上写下这四字。
廖义跪行到关毅案几旁边,仔细观瞧。
“义刚则毅。”
二人相视大笑,各自举坛狂饮,犹如鲸吞龙吸,开怀痛饮,最后竟然同时饮尽。二人不约而同放下空坛,脸上默契渐起,击掌再笑,又是不约而同开口发声。
“毅兄!”
“义弟!”
二人微微一怔,再次几乎同时开口。
“不如?”
“不如”
霎时间二人双手紧握,廖义冲后厅呼喊。
“老板娘,取祭物过来。”
“今天我兄弟二人,借你宝地结拜一场。”
而那老板娘坐在后厅,一副痴呆模样。只见她手环香肩,绣腿微扭,玉足紧绷,杏眼迷离,巧嘴半张,好似被夺了心智。
好吧,她刚刚是被廖义抱进来的,公主抱。
听到廖义呼唤,这位举止豪放的老板娘也稍稍回过神来。半梦半醒之间,稍稍按住兀自微微颤抖的双腿,一口裹着慵懒气息哈气轻轻呼出,捋了捋香汗打湿的头发,揉了揉发胀的双鬓。
唉,可能,得换件衣服了。
不多时,老板娘款款而来,见着暗间里已是酩酊大醉的二人,不由得抿嘴嗤笑,竟是少见的娇羞作态。再见到廖义,尚未褪净的几朵红霞又露出头来,再度飞上双鬓。
她心里也是纳闷儿的很,怎么就偏偏对他这么着迷,可真是浪荡。
自打外子早逝,为了拉扯父母儿童,老板娘坐贾经商这些年形形色色各路人等也是见得多了,有豪迈拮据的游侠儿,有锦罗绸缎的公子哥,有壮如铁塔的武把式,有才华四溢的读书人。老老少少,丑陋英俊,强壮贫弱各色人等,没有不曾见识过的。绮梦少有,也不过浅尝辄止,毫不似今日这般浪荡。
但今日见着廖义第一眼,贞操好似直接开了锁。虽然老板娘春水泛滥、举止失态,但她毕竟也不是真的浪荡女流,不然尴尬之时也不会装晕倒地,倒不如顺势贴上,眼下可能已经粉红罗帐震声簌簌,香肩半露哀声袅袅,百炼钢成化指柔,层峰顶上暗香凝,复到头来空幽去,沧海为水赴巫山了。
她定了定神,仍是换了那女豪杰般的腔调,“二位壮士,我家凋门敝舍,当不得金兰所在,今日你们还是好好吃酒,明日再寻宝地吧。”
廖义一听不干了,“老板娘怕不是瞧不上我等,怕我二人在你这里闹了笑话?”
关毅也一副儒生暴徒模样,“择日不如撞日,还请老板娘成全当下。”
老板娘噙笑不语,你们俩还嫌笑话不够大。忽然关毅一拍脑门,口中连连告罪,“哎呀呀,我怎忘了这茬,还未请教老板娘高名!”
紧跟着仓惶起身,又拱起手来,却被酒劲乱了跟脚,直愣愣戳在地上。
廖义眯了眯醉眼,看着关毅的窘态,击掌大笑三声,随即暗运灵气一掌拍在关毅肩头,将他酒气散去大半之后,将他拉扯起来。指着老板娘笑道,“今日不光你我,还得有她。”
“嗝。”
“咱就来个三结义!”关毅举双手赞成,转身开始行动。
老板娘呆若木鸡。
我特么想找个汉子,不是想找对儿兄弟。
不是,这也没这先例啊。
姓关的你可是读书人啊。
只听咣咣咣三声响,三只海碗倒扣在地,又是簌簌簌三起音,牛羊豕肉接踵而至。
关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老板娘手里怼了一只酒杯,又往廖义怀里拥进来一只盏,两只大手一手一个,往下一按,三人咣叽就跪下了。
“我关毅!”关毅啪嗒一拱手。
“我廖义!”廖义紧跟一弯腰。
二人斜眼看着老板娘,晃晃悠悠醉眼迷离下竟异口同声催促,“快点快点。拜完了接着吃酒。”
喂喂喂?你们来真的啊?
“我”
“快些快些!”
老板娘银牙一咬,“我孙祎!”
两声卧槽齐齐传出,那二人瞳孔地震,“哇呀呀,三妹,这是天降的义兄妹啊!”
不是,你们还没问岁数呢啊!
关毅两手一摆,按着身旁两人咣叽一头磕地上,扯起身率先说道,“苍天再上,我们兄妹三人,今日义结金兰,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哥!”
“二弟!”
“大哥!!”
“二弟!!”
“三妹怎么不说话?”
“三妹可是对这排行有意见?”
“别胡说。”
在二人殷切的目光下,孙祎弱弱开口。
“大大大哥?”
“好三妹!”关毅满脸红光。
转向廖义,孙祎满脸复杂,再度开口。
“二哥?”
“好三妹!”廖义满脸憨厚,嘿,早就想有个妹子了,真香。
“喝酒喝酒喝酒。”那两只开始找酒坛,万分开心。
孙祎举着酒杯,几度欲哭无泪之下,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在得知二人根脚底细后,也开始与二人谈心说话。
原来孙祎是吴郡富春人,亡夫许荟乃是行走河东、弘农、颍川、吴郡的商人。当年路过吴郡时偏要自己泛舟游玩,却被水里暗木撞了船头,一时把控不住不慎落水。虽说许荟会浮水游泳,可他毕竟不是“人人如鱼”的江东人,上浮挣扎时却被水草死死缠住,一时间命在旦夕,好在奋力之下还能冒头大喊救命。
孙祎碰巧在不远处采莲挖藕,见到有人落水也没想许多,直接下潜救人。
孙祎救人时倒是没顾得许多,拖着许荟上岸之后,察觉到许荟那粗重呼吸和通红的脸蛋还有那躲闪的眼神,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湿的通透,薄衫之下分毫毕现,被人家通通看了个干净。
许荟也不含糊,第二天直接登门提亲,风风光光将孙祎娶回了弘农老家。熹平二年的时候,在幽州死于残兵流寇之手,惨遭乱刀分尸,同行的老乡稍微收敛了碎肢残骸,回来跟许家报了丧。
没想到还没等许荟白事办完,这老乡拿着字据便来上门要账,账目上赫然是五金。当时心中尚在感念其收殓尸骨恩情的孙家老人尚未多想,痛快结账换来了字据。那老乡收了金子,张了张嘴几欲开口,却还是满脸复杂的摇头退去,告辞之际,又将那五金做了丧礼上在了许家账上。
家里失了顶梁柱,便断了收入来源。一家人尚未从悲痛中走出,竟然又有许多所谓债主上门要账,虽说有道是人死账消,但许父、许母却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虽说不知许荟早先在外有何账目,凡是手持借据、账目上门之人皆出了金银结账。
却不曾想让此事愈演愈烈,竟有许多所谓债主空手上门,张嘴勒索。
许家父母不堪其扰,大半家财已经散给债主,自觉已经仁至义尽,打定主意不再虚等真债主,便叫孙祎打点料理了家产,举家隐姓埋名来到河东解县,落脚坐贾。
孙祎说的平淡,廖义听得难受,感同身受之下不禁出言问道,“你娘家还有什么人在?当初何不去投?”
孙祎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廖义听出了这些年自己的难处,不由得心中一暖。
“自打搬出弘农郡,便再也没跟娘家联系过。”
“不过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彼时便只剩一堂兄,唤做孙钟。”
廖义若有所思,眼见关毅呼噜声起。廖义一巴掌拍他肚皮上,惊起一头山豕。
关毅揉揉眼皮,满脸歉意。自罚一盏酒后,一脸艳羡的向孙祎鹦鹉学舌,说的都是廖义的高光往事,聊的都是汉羌情谊的八卦美谈,廖义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开始后悔叫醒关毅了。
孙祎也静静的听着,眼中不时闪过几丝黯然和羡慕。
那名叫蔡姬的羌女,定是个巾帼英豪
不然,如何配得上这般豪气侠义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