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明贞的麻烦
她端坐在那, 微有走神。直到玉痕一声娘娘,才重新收拢了目光。
只见此刻的明贞端着那喜鹊登梅的白瓷茶盏,里头盛着的是温度正正好好的茶水, 苍葭其实不爱喝茶, 只因不喜那清苦的味道。
但她喜欢喝人敬她的茶, 尤其,这茶是明贞敬的。
她看了明贞一眼,看着她低垂的眼,洁白的颈,却并不觉得满足, 这宫里啊,很少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 反而常见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渐离见她不接茶, 便提醒明贞:“请贤妃娘娘照规矩来。”
什么规矩呢?便是那需要先行一礼再敬这杯茶的规矩。
明贞听了,恨恨地抬头看了苍葭一眼。
“穆清, 我好歹也是皇子之母,你别得寸进尺。”
“皇子之母也可以不守规矩了吗?”苍葭根本不怕她,她也干脆学明贞站起来, 随手一掀就把她手上的茶杯拂去了。
茶汤溅在明贞裙子上, 她的宫女忠贞护主, 立刻跪下去替她擦拭, 另一位则愤愤地盯着苍葭。
“贵妃娘娘也太不讲道理了!”
这宫女的声音清脆的很, 又实在是激愤, 因此显得又大又刺耳, 还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苍葭不太喜欢打宫女,因此只是低下头盯了她一会。
“你们贤妃娘娘不讲道理的时候本宫也没见你仗义执言过。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渐离、玉痕, 贤妃明贞不敬本宫,叫人过来,把她过去翊坤宫门前给本宫跪一个时辰。”
“你敢!”
“本宫有什么不敢?”苍葭看着明贞便笑了。“明贞,就算你明儿就能复宠,今天这一个时辰你也跪定了。你看外头细雨霏霏的,是老天怕你晒黑了肌肤,护着你呢。”
她说着,咬咬唇,托着腮便笑了。
她笑出一脸娇俏,仿佛做的不是坏事也不是恶事。
明贞只觉得她可憎。但她是仗势欺人的那种人,因此不会觉得别人想仗势欺人有什么不对。明贞只恨自己不得势,更恨自己听了江佑的话,当时竟没有乘胜追击,一口气治死了她。
“贤妃娘娘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没听过有句古话么?叫打蛇不死转背伤人,谁让你当初留我一条性命呢。哦,还有一句话,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娘娘,请吧。”
明贞知道自己今日是非跪不可了,她忍了又忍,死死捏着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苍葭却根本不会给她平复的时间,干脆利落地将她往前一推,推得她一个趔趄,储秀宫的宫女立刻要上去扶她,她却转过头恨恨看了苍葭一眼。
没多久,钟粹宫的人就又来了几个,他们得了苍葭的吩咐,毫无顾忌地对明贞上手上脚,明贞怒不可遏,一面挣扎着,一面咒骂苍葭,苍葭听她那些恶毒的话语,却只觉得吵闹。干脆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又在她耳边道:“明贞,我知道你出身不错,可你家也不真就是牢不可破的。”
明贞悚然一惊。
“你,你……”
“我什么呢?”她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明贞,非常招恨。
明贞很想骂她一句你怎能妄议国事,却又想起陛下这个人和陛下的手段。
苍葭知道她这才是怕了,挥挥手,一声令下。昔年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珍贵妃娘娘现下正跪在自己的翊坤宫门口,那在文人墨客口中贵如油的春雨丝丝缕缕地打在她身上,她衣裳穿的薄,即使是春天,雨水的寒气也慢慢进入她的骨头。
她涕泪交加,只见她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宫女跪地哭求站在一旁的苍葭,苍葭却始终不为所动,她见她的宫女把额头都磕破了。明贞嘴唇泛白,微微张开,几乎是用尽毕生力气和尊严,呵斥她忠心的婢女:“阿罗,别求她。”
其实苍葭心里没什么快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宫斗嘛,宫斗就是这个样子,别有什么同情心,这个宫里百分之八十的妃嫔,都是你的敌手。
至于陛下。皇权至高者。
对也是对,错也是对。
道理她都懂,但道理是道理。
翊坤宫的地理位置并不偏僻,即使现在天色不好,正下着雨,也架不住来来往往的行人。这里头,有宫女、有内官、也有妃嫔。
那些妃嫔们见了这一幕,心中无不感慨。仿佛珍贵妃在宫里作威作福还是昨天的事,但真再回忆,却又觉得恍如隔世了。
唉,谁让陛下如今宠的是兰贵妃呢,谁能想到兰贵妃竟能翻身呢。
没人能想到。
也是因为这种无常,叫人深感皇权可畏。
自有宫人替苍葭打伞,渐离见雨势渐大,便劝她:“娘娘,咱们进去避一避雨吧,娘娘身子金贵,淋不得呢。”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甚至可以说是刻意要说给明贞听的了。明贞听了,心里也果然更不是滋味,或许这种心酸、屈辱、委屈、不甘又愤怒的感觉,也只有当年的穆清能与之共情了。
苍葭提一提裙子,其实这些雨水是不近她身的,不过她现在身边有太多仆从相随,一举一动恐怕都引人注目,因此干脆收了神通。
只是她看着这些沾湿的雨水,更多的还是觉得欢欣。
她因为欢欣,眼角眉梢都干脆带起笑。她遥遥地看了明贞一眼,见她正好也在看她,苍葭脸上的笑更浓了。
她站在雨中,亭亭玉立的,仿佛就是生在这漫天的雨势与湿润中一般。
“没事,我在这里等陛下,陛下说了要过来接我的 。”
她明明是在回答渐离,可她的目光却完全的黏在明贞身上。雨水打湿了明贞的脸,显得灰败。
陛下,陛下要来么?
明贞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却还是在心里升出一些微茫的希望来。
陛下会怜惜她吗?她现在算不算楚楚可怜?她垂头看着自己单薄的衣衫,尽可能的止住自己的眼泪,甚至扶了扶已经开始滑落的发簪。
苍葭将这些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也读得懂她那微茫的希望与滑稽到卑微的可怜。
明贞扶簪时侧头正好撞上她的目光,苍葭的目光明明不悲不喜,明贞却觉得尤其刺目。眼泪立刻就从眼眶涌出来,她却不想在苍葭面前示弱,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然后扭过头不再看她。
又过了会,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苍葭的鞋袜都湿透了,这才远远看到解珩的仪驾。
他坐在辇上,万般无聊一般玩着他的玉扳指,雨势如帘,却对他仿佛没什么影响一般。苍葭想起来,王和她一样喜欢雨。
他也远远就看见了她,只见她站在那,偶尔有雨打在她身上,衣裳也有些湿了,她却是含着笑的。
解珩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可他喜欢看她笑,每每她一笑,他就觉得欢喜。
小还知道兰贵妃现在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催促抬轿子的再走快些,陛下果然满意。
辇在苍葭跟前停下来,他下了辇,立刻有宦官替陛下撑了伞。
解珩看着苍葭,先是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这样凉,干脆将她揽在怀中,低声说:“怎么在这儿等,你先去乾清宫也是一样的。”
苍葭是刻意挨着明贞站的,解珩的话也自然清楚的落尽明贞耳中。她只觉得心脏跟炸开似的,那种难受和窒息的感觉根本难以形容,她企图陛下能看他一眼,一眼也好,可解珩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在苍葭身上。
明贞并不是隐忍的心性,尤其她与陛下又是那么多年的情分。
因此,她往前跪行了两步,哀切地唤了一声陛下。
苍葭此刻正靠在解珩怀中取暖,她伴随着解珩的目光低头看明贞,不得不承认,明贞这张脸却有她独到之处。可是她的哀切却不能打动陛下,因为陛下的阿蓝在常伴君侧那些年,从未有过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
“陛下,贤妃对臣妾不太恭敬,臣妾遵照宫规责罚了她。”
解珩当然也不会大剌剌地说贵妃罚的好,但他脸上的表情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过他其实对贤妃真还是有点情分的,这点情分叫他微微躬身拂去明贞的手,然后叮嘱明贞:“阿兰照宫规罚你,你不当怨望。”
“怨望?臣妾怨望?”明贞没料到陛下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那一直死忍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跪行着往后退了两步,心一横,脸上就露出冷意。
他这个样子倒是叫解珩入心了,只听他轻声唤了声贞儿,又叹了口气,搂着苍葭便走了。
所以到底谁更像个可怜人呢?
是在解珩心中爱人早化作尘土的陛下,还是明贞或者穆清?
回去的路上,苍葭发现解珩的心情果然不是很好。他虽然还是搂着她,却并没有低头跟他说话,而是目光平直地直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搁别人会忐忑或惶恐,但苍葭并不。她反而挑开帘子看着外头的雨,以及路边那被雨打过的月季,安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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