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圣诞老人扎西等待冲顶之机
距离格龙节还有24小时。
夜晚,博玛冰瀑布二号营地如死一般寂静。经过了飓风中博玛冰瀑布近4个小时的快速垂直攀爬,圣诞老人扎西和白牙巴桑就像两个蔫掉的茄子一样缩在营地帐篷的紫色睡袋里休息。飓风还在帐篷外呼啸,零下60度的刺骨寒冷和体力耗尽的疲倦就像魔鬼一样拥抱着他们。营地7000米左右的海拔,让圣诞老人扎西和白牙巴桑的睡眠断断续续,梦中的景象就像一段段组接在一起的片段,每次惊醒,片段就翻新一次。
午夜过后,帐篷被风雪拍打的哗啦声撕破了夜晚的寂静,仿佛千军万马在这个空间里激烈战斗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疲倦的圣诞老人扎西将睡袋口用力的收紧,狂风的肆虐在他听来像有节奏的号角,这种胜利将近的号角声反而让圣诞老人扎西沉沉睡去了。圣诞老人扎西梦里的托木尔峰被金光照耀着,照的黑暗不得不躲到圣诞老人扎西的影子里。在这样猛烈地照耀下,圣诞老人扎西睁大了眼睛,直接盯着太阳。而太阳光收起了它的威严,让眼睛暖暖的。
白牙巴桑躲在睡袋里,听着外面的风雪敲打着帐篷,仿佛在听一场乱哄哄的送葬表演。各种乐器都变成了亡灵没有节奏感的盲目敲打,只有祈祷的回音渺茫如故。出发之前,白牙巴桑就知道这是一次危险地攀登。托木尔峰女神塔吉尼娜将自己最后的温和仁慈留在了秋冬交际的登山季,所有的塔克人都知道,之后就是塔吉尼娜将积攒的愤怒倾吐而出的时刻。用几千年的时间,托木尔峰的女神才让她的子民学会如何成为她的追随者。顺者昌、逆者亡是她用无数攀登者的亡魂留下的启示。
白牙巴桑听着亡灵的伴奏,心中充满了恐惧。它们仿佛对着他在召唤:
“一二三四五,来跳亡灵舞。”
当白牙巴桑在博玛冰瀑布脚下看到了像坐化的神祈一样裹着经幡的且孤独多吉之时,他更觉得自己已经触怒了上天。如今,登山季已经过去,外面的狂风呼号预示着明天风雪不会停、后天也不会,这也意味着明天圣诞老人扎西不得不放弃登顶的计划,那么自己也就不用再去加害自己的兄弟。想到这里,白牙巴桑心里默默地感谢起了塔吉尼娜赐予的坏天气,心里渐渐不再沉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凌晨4点,闹钟尖利的声音也不能打破亡灵之舞的喧嚣。
“一二三四五,来跳亡灵舞。”
醒来的白牙巴桑感到自己的脸像带上了冰面具,他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暴风雪已经将帐篷的门帘吹开了一半,狂风正从外面灌进来,从他们地身上一点点地将热气攫取出去。
白牙巴桑心中暗喜:“扎西应该会知难而退吧。”
圣诞老人扎西顶着狂风在睡袋里穿好衣服,然后将身子探出帐篷外,十几秒钟后,他将身子收回了帐篷,将被风吹开的地方重新扎好,随后便陷入了长时间地沉默。白牙巴桑在睡袋里一直盯着圣诞老人扎西,他的沉默似乎有半年那么长。
“巴桑,我的兄弟,我想求你一件事。”圣诞老人扎西说。
白牙巴桑用迷茫的眼神盯着圣诞老人扎西。
“今天你就在这里等,等到风眼出现,能看到峰顶的时候,给我照一张照片做为我登顶的证据,然后立刻发给多吉。”
“你决定了?很可能会送命的。”
“我一定会在那里,相信我!”
白牙巴桑将也试着将身体探出帐篷,风雪立刻像刀一样刮在白牙巴桑的脸上,除了手电筒光束里纷飞翻滚的雪粒再无一丝光亮。白牙巴桑缩回帐篷,对圣诞老人扎西说:
“你疯了,这样的天气,没人能上山。”
“所以,你不用上去,这是我的家事,我今天必须完成。”圣诞老人扎西说。
“你这是去送死。”白牙巴桑说。
圣诞老人扎西把手重重地按在了白牙巴桑的肩膀上,沉沉地说: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拜托了,一定要把我上山的证据交给多吉。”随后,圣诞老人扎西钻出帐篷,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风雪之中。
少了个五脚趾的圣诞老人扎西走起路来有点瘸,在白牙巴桑电筒的灯光下,留下了一组组深浅不一的脚印,随后便消失在一片白色的黑暗之中。看着圣诞老人扎西远去的背影,白牙巴桑耳畔不断回想起圣诞老人扎西的话:“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白牙巴桑将帐篷的缺口固定好,将睡袋裹在自己的身上,闭上双眼,用一个极不舒服的坐姿默默祈祷。白牙巴桑很想忘记自己做过的一切,但是蓝眼睛安德烈当初找到他,让他破坏梯桥制造意外的回忆一直在他脑海萦绕,使他无法安心的祈求神对自己的谅解。
从那之后,白牙巴桑便成为了蓝眼睛安德烈的耳目,是他在第一时间将圣诞老人扎西要把化石送上山的消息告诉了蓝眼睛安德烈,以此换回了一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圣诞老人扎西活着上山的指令。这条指令的完成能付清自己的女儿在漂泊异乡房子的首付、能让自己患病的父亲去一个三线城市的医院系统地治疗、能付清让儿子焦头烂额的彩礼,同时也能失去一个曾经一起生死与共的兄弟。
随着时间推移,天开始亮了起来。当白牙巴桑从帐篷伸出头,帐篷就变得像一只趴在雪山的乌龟。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倒吸一口冷气,不要说是山顶,即便在二号营地,也是一米的视距都达不到。圣诞老人扎西的脚印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帐篷已经被雪埋了一半。这样的情况下横穿龙脊岭、攀爬冲刺岩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自杀行为。
“如果风雪继续,扎西或许再过一会儿就该返回了。”白牙巴桑喃喃自语。
风眼会不会出现,谁都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白牙巴桑祈求风眼不要出现,他不想亲睹这样的神迹。
“如果没有风眼,就算扎西上了山,我也拍不了照片。扎西,我的兄弟,你的生死是你自己得选择,与我无关,我已经劝过你了。”想到这里,白牙巴桑豁然开朗。一旦撇清了自己和罪恶的关系,白牙巴桑便开始认真的祈祷,祈祷老天能让兄弟活着回来,祈祷兄弟无法到达山顶。
距离格龙节还有三小时。
玉面屠夫彼得别墅的一间仓库里,且孤独多吉被吊在中央。蓝眼睛安德烈拿起一根小板凳走过去坐在且孤独多吉旁边,对且孤独多吉说:
“你小子嘴挺硬,要不是巴桑告诉我你父亲要送化石上山,我还真不知道化石在哪里。”
且孤独多吉低着头,口中的话喃喃不清。
蓝眼睛安德烈说:“不过这样你也害了你父亲。”
且孤独多吉努力把头抬起来,挤出最后的力气用沙哑的声音喊道:“你们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蓝眼睛安德烈说:“本来你可以拿着我的钱好好的生活,可是你竟然为了一个你不该爱的女人放弃了。”蓝眼睛安德烈用一张丝质手绢擦了擦手上且孤独多吉的血。
“你现在是一个通缉犯,接下来你还会变成一个孤儿,然后你还会孤独的死去。”
且孤独多的脸上混着汗水和血水,他低着头继续发出深沉嘶哑的声音:“你才是一个孤儿,现在和未来都是,对了,孤儿这个词都不配,你连你姨妈都敢杀,你就是个畜生。”
旁边的一张鲜红的沙发上,玉面屠夫彼得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对蓝眼睛安德烈说:“你确实是一个畜生,一个必须还钱的畜生。你要记住,如果你的计划行不通,那你女朋友麦琪,下次你再想上她就得花钱了,我的朋友。”
蓝眼睛安德烈双眼在不察觉间闪出一丝戾气,随即便模糊成一团充满温顺的,混沌的,没有光芒的眼睛。他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死到临头的蠢货。”
没毛的戴维在被放回后,为避免夜长梦多,他用最快的时间完成了x公司控制利卡湖生态保护基金的工作。现在只要今天一过,他们就可以通过利卡湖生态保护基金完全控制莎拉的遗产。蓝眼睛安德烈让没毛的戴维在今晚11点将且孤独多吉的下落提供给警方和巨石马特,这样巨石马特一定会说服警方在今夜突袭玉面屠夫的别墅解救且孤独多吉。
目前为止,还没有传来化石是否上山的消息。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即便圣诞老人扎西能够登上峰顶,即便白牙巴桑不能亲自解决掉圣诞老人扎西,他也绝不会将消息传递出来。
如果12点化石能够上山,那么玉面屠夫彼得不会放过自己,那么警方至少可以救出麦琪。
如果12点化石不能够上山,那么,自己可以在警方的突击中以自卫的名义干掉玉面屠夫彼得,然后顺理成章的继承x公司,从而控制那个所谓的利卡湖生态保护基金。
距离格龙节还有10小时。
已经穿越了龙脊岭的圣诞老人扎西卷缩在冲刺岩的下面,靠着一块石头抵御风雪。缺氧和疲劳让暴风雪变得无比强大,它们撕碎了圣诞老人扎西的精神和身体,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在这样的暴风中,没有人能顶风爬上近30米高的冲刺岩。岩石顶部不断有冰雪掉落,在这极寒之地,圣诞老人扎西疲惫得几乎要睡着了,风雪将他的腿埋掉一半。
侧坳登顶是唯一的机会,然而侧坳的凸起现在也被厚厚的冰雪覆盖,风不断地变换着方向,雪层和冰锥不停的从上方滑下。
天空的乌云中间开始出现一些金色的光亮,仿佛乌云背后游动着一条巨大的金色锦鲤。圣诞老人扎西意识到,风眼即将到来,不久后,托木尔峰将会有短暂的好天气,暴风雪随时可能会消散,阳光也会照进来,这段时间将是白牙巴桑今天唯一能清晰地看到峰顶的时候。无论如何,在那个时候自己都必须站在峰顶上。望着这个黑白灰世界若隐若现的唯一色彩,蜷缩在风雪中的圣诞老人扎西突然像一条离水的鱼一般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天空中太阳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依玛,是你吗?”
圣诞老人扎西必须在风眼之时站在山顶之上,他向侧坳走去,两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和且孤独多吉一起差点死去,爷爷无惧的达瓦也长眠在这深深的谷底。如今,悬崖深处,一张无形的大嘴同样在向他呼唤。那个声音像一条蛇一样在自己身上缠绕,不断地游走。圣诞老人扎西小心地呼吸着,假装听不到那个包裹住自己的呼唤。
“来啊,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谷底缠蛇的奥拉孔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唱着欢乐的咏叹。
圣诞老人扎西看到了当年自己和莎拉牵手登顶的身影,而当时,自己的父亲奉献的泽西也如白牙巴桑般在二号营地里远远地望着自己。
风。
冷风。
冷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