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告慰亡灵
起无器看着消失在石阶尽头的白豫,便不再忍耐,终于是使劲的咳嗽起来,咳出的一口口鲜血,立时就将下巴上的胡子都给染红了。接着起无器片刻不停,强行运转经脉,驱逐吸入的血雾中的毒性和那蛊虫的毒性,几个呼吸后,起无器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了一大口黑红色的血。
随着起无器扬了扬右手,他那袖中瞬间便掉出了七八个小巧的玉瓶,起无器颤抖着手,从玉瓶中倒出了一粒粒丹药,几番努力,终于是颤抖着,将丹药送入口中。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衣袖一扫,那些瓶子便消失不见。
若是白豫看到,定然要感慨一番起无器这招“袖里乾坤”,那小小的右手袍袖中,到底藏了多少东西,若这是功法,定然是让人匪夷所思的绝世密卷。
只是现在白豫已经下山,身影也没入了雨帘,对起无器那番狼狈模样自然也看不到了。而且白豫现在连站着都是勉强维持,即便看到,怕也是无能为力。
药力散开,起无器原的腰杆也不再挺直,整个人都显得甚是颓然,和白豫离去时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的起无器,气息颓靡,满头虚汗,苍白的脸上的紫色纹路又扩散了一些。
即便这样,起无器仍不自觉的出言戏谑:“吾那孽徒,倒是有些将其小看了。”
舍身夺舍,乃是这修行界颇受微词的功法。
被夺舍之人,魂飞魄散,却不入轮回,夺舍之人,断其因果,承其气运,却是恶毒的紧。
好在这夺舍之举,对容器要求甚是苛刻。
需要被夺舍之人,在十六岁成年之日的子夜时分,才可被夺舍。
早则魂不契身,多痨多病,晚则魂困神乏,成就有限。
加之夺舍之举,需要诸多灵草秘药,方可身魂相合。
也正是因为如此,起无器这些年花了许多时间去寻灵草秘药,却不曾想到,自己抓来的这人牲容器,竟有了这般实力。
虽然起无器叹息不已,但是稍事休息后,起无器脸上竟是流出了诡异的喜色,“我这孽徒,却也是送了这样一段轮回与因果与我,当真是孝顺!”
而就在起无器心中暗自窃喜的时候,几道身影,破开雨帘,却是站到了院中。
领头之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沾着汗珠,黝黑的皮肤上也满是血渍,平日看起来敦厚的脸上,此时却满是杀气,他身上的玄色道袍也有些破损,而那人是身后的几名穿着蓝色道袍的修士,更是各个带伤,颇为狼狈。
而那领头之人,看着正屋房门打开,定睛一看,只看到那石床上的起无器,腰杆笔直,正襟危坐。
一声暗暗咒骂,那领头之人却是老实作揖,沉声道了一声“起真人”。
“丁顼……”
“李奉呢?”
起无器眼也未抬,沉声问道,“你师傅传信于我,说李奉随后便到,你们落脚在正峰孤心峰的宗祠,离这里不过区区百里,御剑而来却用了足足半个时辰……”
说到这里,起无器微微睁眼,“好生没用……”
丁顼听闻,气的眼角不停跳动,额上青筋都微微鼓起。
“回……回起真人话,我等半路遭了伏击,李奉师兄与我们殿后,故才未来。”
回了话的丁顼,眼见起无器再欲微微张口,却是刚忙抢过话头,“起真人,敢问,我那蒋严师弟,现在何处!?”
提及蒋严,丁顼的语气却是重了三分。
只是话才问出,丁顼却也变了脸色,起无器的一根手指,指着那正屋房间的一角,丁顼只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具惨不忍睹的残躯。
胸口炸开,白骨露出,双腿不全,可称全无,十根手指,仅余其二,最可怕的是,这残躯,不但没了人皮,还被砍去了头颅。
那残躯的可怖模样,吓的丁顼冷汗直流,甚至倒退了几步。
“这是,我蒋严师弟?”
而当起无器点头之时,丁顼惊愕半晌,最后只能狠狠跺脚,长长哀叹一声,便让身后的几名师弟,脱下道袍,将那残躯包住,便准备离了这无间峰。
“起真人,可知害我师弟之人是何人?”
丁顼咬牙朝着起无器问道。
而起无器也是摇了摇头,却也是笑了笑,“在我人间道门犯事,便是我人间道门之人,可……即便我讲与你听,你又要去哪里去寻?”
说完,起无器一甩衣袖,便关上了屋门。
屋外的丁顼看着关上的木门,牙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的指节都已经发白。
丁顼身后的师弟也是开口问道:“丁师兄,他既已承认行凶之人乃是他的门人,为何不让他交出?”
而这话音刚落,丁顼脸色却是变了几变,“噤声,莫要再说这番话出来……”
只是丁顼话还未说完,他身后那名师弟却是咬牙切齿,继续将话挤出了牙缝,“蒋严师兄是在他人间道门遇害,他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
话音刚落,丁顼只是一抬手,竖起两指,示意身后之人不要再说话,短暂沉默,丁顼却也是沉声道:“人间道门,万千化身,即便起……真人讲与我们听,怕是我们也找那人不得。”
“更何况……我们……惹这老头不起!”
说罢,丁顼摇了摇头,又过了半晌才说了句:“带上蒋严师弟的……尸……尸身,去与李奉师兄会面吧……”
丁顼一众人走了,这人间道门再次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留下的只有那正屋门后,起无器那笑声中,夹杂的一句句唱词。
“我虽化生池中一凡胎,却可攀神明之肩戏乾坤……”
从无间峰到孤枭山下的一个破庙中,白豫走了快一个时辰,白豫一直紧紧的咬着自己的舌尖,生怕自己变得不清醒!
天色昏暗,白豫一手以刀做拐,另一手抱着暴富,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路上艰难而行,若不是那血鸦与白豫心意相通,在前开路,鸣叫不止,双眼已经模糊的白豫,怕是早就辨不明方向了。而白豫指尖,也紧紧抵着自己的手心,用疼痛不停的刺激着自己,努力支撑着昏昏欲睡的感觉,指上力道之大,至使被指甲刺破的掌中,已经满是鲜血。
白豫心中倒是颇为懊悔,自己为何就没有压住对起无器的怒火,为何要在今日出手,弄得自己浑身伤痛。
算来,她如今的被灵气吊着的命,已经没剩下几个时辰了。
白豫生怕赶不回去,不能及时告慰那即将逝去的生命!
在白豫赶到破庙的时候,天已经完黑了许久,远远的,白豫只看到那破庙中闪烁着点点烛光。
再往前走了些,白豫那已经模糊的双眼就看到了一道瘦小的身影想要过来搀扶自己,白豫暗自庆幸自己还来得及,未等那身影到跟前,便随手一抛,将那包裹着头颅的道袍抛出。
那道身影却没有伸手去接,当白豫意识终于陷入模糊的时候,只感觉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身上,倒在了那人的怀中。
白豫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破庙中,只有一件被随意丢在地上的破烂的蓝色道袍,一张纤薄的人皮,和一颗被石头砸了许多下,显得十分破烂的头颅。
虽然睡了一天一夜,灵气也恢复了五六成,但是白豫身体依然颇为疼痛,肩膀伤口已经敷了草药,并被一截绿色布料细心包裹。手臂和手上的伤口亦是如此,血污也被清洗干净,同样也被悉心包扎了起来,那柄酹月刀也是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枕在了白豫头下。
白豫四下张望,却并不见人,当即心中一沉,不用说白豫也知道,她,应该是到了时辰。
当白豫终于有力气支撑起身子,走到破庙外的时候,便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衫,显得有些瘦弱的女子,趴在一个挖了一半的坟冢边,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而她旁边,则是卷着她兄长,卷着那售卖皮货的少年尸体的草席。
山下不同无间峰的阴雨,今日,倒是阳光明媚。
而他们兄妹二人,尸身却凉了许久。
白豫抱起那只有十三岁的女孩,放在了一旁,看着那绿衫的胸口处,已经被血染红,心中不免多了些怜悯。
“心脉碎裂的疼痛,她一介凡人,忍耐的定然十分辛苦吧……”
“若是没有花时间,去找这些草药,说不定她兄长的坟都已经立好,她或许还有机会祭拜一番吧……”
想到这里,白豫不由的摸着包裹着手心伤口的布带,心中交杂着对她兄妹二人的悲伤与对蒋严的憎意,揣着那种难以宣泄的难受感觉,白豫只能跪在那里,忍着肩膀的伤痛,用手一下下的挖着泥土,白豫要帮那女孩,入土安息。
待坟冢挖好,白豫抱起女孩,将她脸上血迹擦洗干净,指尖划过她脸庞时,白豫便从她脸上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轻纱。
那正是白豫帮她易的容。
当白豫对她说,不必牺牲自己的时候 ,她却异常的执拗,说是自己的仇,定然要来自己报。
当蒋严脱她衣服的时候,白豫几乎忍不住要出手,好在转瞬,蒋严便毒发晕倒。
白豫此时揭下她脸上轻纱,她的脸便失去了那有着妖冶且雍容,倾城且倾国的容貌,多了几分秀气与青涩,只是这大好的生命,却因为一个自视甚高之人而定格。
白豫安葬了他们,又从山间采了许多野花,放在他们的坟前,回到破庙中,白豫便包了包蒋严的人头,回无间峰去了。
傍晚时分,一心宗山下,出现了一个稻草人,只是路路过过的人看着这稻草人,无不面露惊恐,纷纷加快了脚步。
只是因为这稻草人太过精细,虽然里面塞的依旧是干草,但是包着干草的,却是一块人皮,最上面还缝着一个虽然破烂,但是却将恐惧表情凝聚在脸上的头颅,只是那头颅眼睛却是两颗灰白色的石头,胸口还歪歪扭扭的写着“犯我山门,其罪必诛”几个字,落款还写着“起无器”三个大字!
虽然白豫知道金焰洞的修士怕是早已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是往起无器身上泼脏水,白豫还是了得一行。
整个草人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是想到它的材料,却让路人后背发寒,不由的加快脚步,若再仔细瞧瞧那缝合人皮的针脚,上等的绣工都要弱上两分,若是在他处,这定是一等一等的裁缝手艺,但是用在这草人上,倒是让人对这裁缝的手艺惊恐万分。
白豫并没有很在意山下的那自己亲手缝制的皮囊,对白豫来说,不过是死了一个金焰洞的恶贼,而金焰洞与一心宗虽然已经退战,但是摩擦不断,白豫心中反而更期待的是,金焰洞的那群修士能不能去找起无器寻仇,帮自己把起无器干掉,毕竟他们现在许多人盘踞在这孤枭山,说是替正道同仁严加看管一心宗,防止邪魔作乱!
至于蒋严那残破的肉身,白豫却毫不关心,想来那尸身大抵是被金焰洞的人收走了。
“不过是一恶徒而已……死不足惜。”
蒋严白豫自然是不在乎的,但是离孤枭峰山下的大镇客栈,几名金焰洞的修士却是极为在乎蒋严的。而他们此时,面色阴沉,看着桌上已经熄灭的命灯,看着蜷缩在角落,神志有些涣散,眼中失了神采,俏脸满是愁容的一名女修,再看看桌上一个巴掌大的匣子,除了重重的叹息声,就是时不时因为愤懑而发出的怒哼声!
而就在众人时不时拍桌以示不忿之时,一名金焰洞弟子猛的推门而入。
“李奉师兄!蒋严师兄的皮被做成草人!扎在山……下……”
屋中的气氛颇为沉重,竟是让那闯进屋中的金焰洞弟子愣在了那里。
只是他话音刚落,丁顼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奉师兄!”
“蒋严师弟惨死,还被这般羞辱!郝师妹又遭此变故,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呀!”
丁顼呼唤着一名中年修士,那修士不同其它隐龙山弟子穿着一身蓝色道袍,他穿着一身玄色道袍,袖口金丝滚边,下摆还绣着龙鳞虎纹,这人正是李奉,隐龙山通玄道人坐下第三,乃是蒋严同门的师兄,更是一名资深的金丹末期修士!
只是李奉此时却是眉头紧皱,脸上和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那一身玄色滚边绣纹袍还有些破损,他头发略有凌乱,袖口还有些许血渍,甚至脸色,都略显憔悴。
然而丁顼见李奉不为所动,也只能是无奈一甩袖子,颓然坐下,似乎自言自语一般,沉声说道:“我等奉命来这孤枭山轮替守山,本想是件美差,没成想……竟闹成这般!”
说罢,丁顼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发泄着心中不忿与烦闷!
而此时的李奉,依然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那熄灭的命灯,过了许久,他拿过那匣子,轻轻的半启开那匣子盖儿,光线透过那缝隙,照在了一颗眼珠子上,李奉和那眼珠子对视着,过了许久,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将匣子盖儿合上,再回头看看蜷缩在墙角的女修,接着便咬牙切齿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先办正事,此事!事后!再说!”说完,李奉已经捏的发白的指节和咬的咯咯作响的牙齿,让周围的弟子一个个坐正了身体。
“等交接完毕,便通告山门……我定要教那凶徒,死无全尸!定让那人间道门,绝了!”
说罢,他脸色更加阴沉,狠狠合上那匣子后,便轻轻招手唤来一名修士,在他耳边咬牙说道:“给师傅……报丧!”
而同样是这个大镇中,一位一夜白头的妇人,坐在家中,脸色苍白,红肿着眼睛,同样是看着桌上的一个小匣子,匣子盖儿大开着,里面同样是一颗眼珠子,那妇人又是抹了会眼泪,便从桌子上捧起匣子,将匣子放在了不远处供桌上的两个牌位前。
而桌子上,放着一大坨黄金,还有零零散散的许多碎银子,甚至还有一把铜板,那妇人却是没有多看。黄金是白豫早上熔了蒋严的腰牌得到的,而碎银子和铜板,则是白豫所有的财物。只是丧子之痛下,那妇人却不甚在意,只是走到门口,冲着孤枭山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久久不起。
白豫回到了无间峰,因为白豫无处可去……
白豫倒是不怕金焰洞的修士再寻回来,《尘心诀》傍身,只那消弭气息的手段,就算是李奉寻来,怕是只要白豫藏好,即便李奉来此也寻找不到。
起无器已经不在这宅院中,翻遍全屋,未曾找到一颗疗伤丹药的白豫,最终只能是无奈放弃。
最后白豫服下些许毒药,想要以毒攻毒,却不成想最后更加虚弱,半晌都站不起来。
当白豫靠着门框,将自己肩头包裹着的绿色布料解开,剥开草药,看着那被起无器利刃刺穿的伤口,也是咬紧了牙关,“惊梦”运起,白豫指尖,也是弹出了一条极细的灵线,当这灵线刺破了皮肉,也是将伤口细细缝合了起来。
随着灵气涌进伤口,疼痛舒缓,白豫叹息一声,只是这种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独感,却也让白豫心中有些难受。
此时的白豫,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狌犬。
看着左脚踝上那银白色的铁镣铐,白豫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条被拴起来的狌犬。
随着那压制下去的毒性,再次翻涌。
白豫又是呕出了一大口血,血色发黑,腹痛难忍。
可是白豫却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便倒了半桶水,继续跪在地上,连同那口发黑的血,一并擦掉。
那用做刑房的地窖已经被白豫收拾干净,此时白豫正在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正屋地上的石板。
靠近门口的地方已经结了冰碴,白豫却仿佛感觉不到寒意,依旧一遍遍的的提桶换水,一遍遍的擦拭着每个房间的地面,刚刚不小心吐出的污血,也是没几下便消失无踪。
虽然在这房间中不知道多少次被鲜血染红,但是如今房间中却是格外的清洁。
白豫还是喜欢干净的,干净的房间,干净的人世,都会让白豫心情变得好一些。
此时的石屋地板,已经看不出有丝毫的血迹,白豫终于是叹了口气,将擦地的兽皮丢入一旁的水桶中,兽皮入桶,水依然清澈无比,白豫直起身来,颇为满意的看着干净的石屋,转身就去拎那水桶。
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原因,还是毒药的原因,方才弯腰拎水桶的白豫,竟是一个趔趄。
若不是白豫一把扶在了水桶上,怕是白豫已经摔倒在地了。
随着白豫一口血再次被吐出在那水桶中,白豫也是扶着桶沿,不停的喘着粗气。
只是低头之时,看着水桶中自己的倒影,白豫却是别过头去,多一眼,都是不想再看。
水桶中的倒影,已经不是那个脸色蜡黄,满脸麻子的容貌。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虽然一眼瞧去便是少年模样,但是白豫脸上却多有疲态,看着没太多的精气神,微抿着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微皱的眉间还有隐隐有些戾气。
白豫的眼睛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浑浊,反而很是明亮,黑色的眸中仿若黑芒流淌;鼻梁英挺,双眉若锋,也是有几分英气,只是应和着眉间那隐隐戾气,那眉眼之间,更多的反倒是一种说不清的亦正亦邪。
乍一看,白豫算不得英俊,但是五官却很端正,倒很是耐看,而眉眼中透出的那几许冷漠,几许忧愁,还有几许狠厉,当它们杂糅在了一起,竟会让人不由的都会去多看白豫几眼。
这才是白豫本来的容貌。
只是白豫自己这原本的容貌,白豫自己看起来,都感觉有几分陌生。
《尘心诀》,是人间道门密法,却也是最为奇特的一门密法。
而这《尘心诀》的首篇,讲的不是吐纳之法,更不是秘术法诀,而是是如何改头换面,易容换形。
可就是这样子的篇章,白豫学的格外认真,也是学习的最快的一篇。
可白豫这般勤奋,并不是因为怕自己造的杀孽太多,而趋吉避凶,只是因为白豫觉得,如果自己在十六岁时,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大抵,这便会是起无器的样貌吧。
所以,白豫凭借着尽源灵体,终日以他人面貌示人,借此,多多少少给自己一点小小的安慰。
只是随着白豫的名声越来越差,这《尘心诀》倒也是让屡屡犯事的白豫无迹可查,无形可踪,反倒是给白豫省了许许多多的麻烦。
毕竟起无器曾说过,这《尘心诀》若是小成,便可投身天地,寄身红尘,上可欺天机避九霄天雷,下可瞒地律驱九幽地火,虽通天修为,亦如庸碌凡人,匿于尘世。
起无器甚至还向白豫提及过,曾经人间道门弟子,杀人拂衣,千里无形,藏匿尘世,仙人难寻,正是靠着这《尘心诀》,更是让整个修仙界十三洲,都人人自危!
而人间道门,也是因为这《尘心诀》而将红尘人间的人间道门,变为“人世茫茫,苦若无间,浮华一刹,道法沉沦”的“人”,“间”,“道”。
只是这《尘心诀》修行条件极为苛刻,要么是五宝灵体,术途巅绝,要么是尽源灵体,术士绝途,方才可修行至大成,若非这两种灵体,也是成就有限。
用起无器的话说便是,修行几十载,仿若门外人,起无器并非此两种灵体,他虽天生火灵,但是在修行《尘心诀》一途中,仍然是事倍功半。
而白豫的尽源灵体也确实没有辜负白豫的期望,更是没有辜负起无器的期待。没有多久,便有小成,白豫不过十五岁,便已经修成那《尘心诀》中的“碎梦”了。
起无器修行至今,却硬是“碎梦”的边都没有摸到,也难怪起无器看到白豫那灵气所化的灵线,竟是那般的激动!
而如今,白豫对那改头换面之法的修行,已臻至炉火纯青。弹指呼气之间,便可化作他人容貌。
只是今日,白豫却少有的,恢复了自己的样子。
因为今日安葬了那兄妹二人,在他们坟前,白豫不想有太多的欺瞒,那样是对无辜枉死之人的不敬。
人间,已经够苦了,苦若无间。
长叹一声,白豫也是回过头来,重新审视着水桶中的倒影,看着自己的模样。
“若是没有起无器与丘万嗔,若是白家村还在……”
白豫看着自己水中的模样。
“只是可惜,他们再也看不到我现在的模样了……”
“若是没有起无器!”
“没有丘万嗔!”
“没有血池道门!”
“那……该有多好?该有多好啊!”
随着白豫越想越气,怒击攻心,却又是胸口一闷,猛的又呕出了一口黑血。
血水入桶,也是打碎了白豫的模样。
再低头看着水中被一圈圈涟漪搅碎的倒影,白豫笑了,笑自己就如同这水中倒影一般,命运被起无器和丘万嗔搅的粉碎。
白豫此时都不敢太多去想他二人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仿佛两只野兽,白豫每次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被不断啃噬,那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愤怒!
只是每次白豫都会将那似乎要捏碎他们一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因为白豫也明白一个道理。
“愤怒,杀不死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