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荐
证完骢马的身份,又有另一拨证人上场,皆是城中有名的兽医、马圉以及马贩子。
这伙人围着不驯好一番望闻又摸查之后,证实了三件事。
一是世间虽有诱马发狂之药,但功效均有限,且不受制。若要马儿发狂,需得当时当地喂药,绝不会出现“于城中服了药还能安稳跑出城”的情况。
二是任何药物都会残留药效,非得过上七八日才会全消。反观不驯马,不论是眼鼻口耳,还是蹄尾腹尻,均无异状,处处康健得很,丝毫不像是被人喂过药的模样。
三是不驯确乃万里挑一的良骥,灵性非常,却又兽性顽固,若其主压得过它,可堪大用。可若是压不住,难保不受其害。
总而言之,叶玉之死全赖她御马之术不到家,怪不得孟溪洲。
到这份上,足可证“杀妻”流言为假,但叶拓却并未止于此。
叶拓又问兽医道:“除了药物,可有旁的手段催马发狂?”
兽医们商讨一番,给了一个答案:“有一灌木,名马醉木,马匹嚼其枝叶,可渐入醉态。若因醉发狂,也不无可能。”
“醉后醒来,可如人饮酒一般,无迹无痕?”
“咳,想是……如此。”
“多少马醉木能醉倒一匹马?是一吃便醉,还是需作等待?若为后者,需待多久?”
兽医们为难,有哪种闲人会去验证这种事?
所幸最终有个年老一些的兽医站了出来:“如人饮酒,从未听闻过入口即醉之事,醉马自是等同。若要其醉至发狂,必然得喂足分量,且非一时半刻能成。”
“多谢。”叶拓点点头,踱步至孟溪洲跟前,“如此便烦请孟三公子言明,叶玉离世当日,你身在何处?”
众人哗然,这是在质疑孟溪洲提前用马醉木喂马,致其半途入醉?
孟溪洲沉着与妻舅对视,没能瞧出后者的意图,对方似乎就是在正正经经地问讯。
于是他也正经应答:“那日我在盛威武馆。”
叶拓似乎并不意外,亦不问他在武馆做什么,只又问:“一整日都在?”
孟溪洲微微颔首。
叶拓不意外,却不代表旁人不意外,一旁的孟宜章陡然插话发问:“你在武馆做什么?”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在公堂,更要紧的是洗清儿子的嫌疑,便转而又问:“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堂上的京兆尹这才反应过来,对属下招手:“去,去盛威武馆传人证!”
官差才应了声,院内围观者中忽而站出一青年,向京兆尹拜礼道:“在下可为孟三公子作证。”
仿若急渴便有人递水,京兆尹很是激动,抬手就免了青年的礼,又招他上前:“你是盛威武馆的人?”
而此时堂中几人都或多或少现出些惊愕,其中数孟宜章面上异色最是显眼,他抬高了手,对青年讶然发问:“你是叶玉的四哥?”
他的诧异不作伪,但有些过头,只因念头转间心生了算计。
亲家帮他家洗嫌疑,他的儿子助亲家认马,亲家的儿子又反过来给孟溪洲作证。
一番你来我往的互助,叫不知情的人来看,怕是很有串通做戏之嫌。
孟宜章虽不知叶家有什么打算,但自觉该给围观之人立个印象——叶家当真不是国公府的托儿。
突然出头的青年的确是叶清,只是他从未以“叶玉四哥”这身份自居过,被孟宜章这一问,一时有些愣怔。
一旁的叶正广也回了神,先瞥一眼叶拓,见后者只是略微挑眉,对庶弟的出现并无过多异色,于是也作泰然状,替儿子向堂上的京兆尹证了身份:“此子确是我那不肖四子叶清。”
证完又转过身去责备小儿子:“犯什么愣,在公堂上如此不像样!”
他不怎么怡悦地瞪了眼叶清,是当真颇为怨恼,但真正想骂出口的话语却并非这两句,怨的也不是这个儿子。
来京兆府告状是前一日叶拓给出的主意,说是从叶玉那里得来的启发。
叶正广起初不同意,但叶拓声称不会像叶玉从前那般冲动乱来,一番有理有据的剖释,将前者给劝服了。
父子二人前一日也对公堂上如何应对做过商议,包括该请哪些证人,该做哪般说辞。
叶正广也想到了必然会有变数,但怎么都未料到这变数是自己的儿子。
他倒不是对此有何不满,只是告状这事,他并未对家中其他人声张,虽说一旦闹大定然瞒不住,可叶清这会儿贸然从人群靠前处站出来说要作证,怎么看都有几分蹊跷。
尤其是其人模样颇有些从容不迫,仿佛早有成竹在胸,因此叶正广断定,两个儿子事先作过协谋,却不知因何隐瞒了他。
这事说大不大,总归只证得了孟溪洲的清白与否,于叶正广本人无伤大雅。
但不妙之处是,叶大人也算有头有脸之人,寻欢纳妾都是寻常小事,如今“死”了女儿,这等小事却被人大翻旧账,使得整个京城都对他大张挞伐。
叶大人自然心下憋屈万分,瞧什么都带了层愤懑不平的味道。也因为此,亲儿子的这一次背后行事,在叶大人眼中便多了令他尊严扫地的折辱之意。
他甚至不自主往亡妻身上攀扯——这么多年,因为夫人的教导,两个嫡子诸事皆以亲娘为先,到底将他这亲爹置于何地?
可怨归怨,叶正广又不好叫外人瞧出父子离心,骂了叶清两句出气之后,就站在一旁,隔几息瞅一眼叶拓,一边瞅一边不声不响从鼻孔往外冒火气。
听了叶正广的介绍,正堂上的京兆尹则有些发愣,叶清这名字他不陌生,两年前叶玉状告孟溪洲时,还一并告了一帮纨绔,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一位便是她自家的庶兄,那位可不就叫叶清?
那案子当时在京城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是以京兆尹对一众涉案人士都印象颇深。
他再一细瞧叶清的面貌,确有几分熟悉,但对比一年前似乎又有许多不同。
京兆尹当然记不住叶清两年前的五官细节,只记得彼时这小子神态中戾气颇重,看向叶玉时满眼的嫉恨遮都遮不住。
但这会儿再看,也不知这两年间历经了什么,此子曾有的戾气嫉恨无存,眉眼间可见谦恭柔和,行止也挺有礼有节,丝毫瞧不出纨绔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