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插手
“九月十九观音会，宫里已传讯，道太后那日要来明华寺礼佛。我已向素忠师父进言，届时于院中搭建一绘佛台，再请本无对先生登台，当场为太后绘一幅大佛像。
“画成之时，素忠师父会出面宣称无对先生将出京云游，为他处的寺庙百姓绘佛祈福，以求国祚永熙。
“二哥你说，太后会不会一高兴就赐我一道皇家令牌，或是赠我一队高手护卫，保我一路通行无阻？”
叶拓举着杯子的手定在半空，越听越心惊，难怪这姑娘之前笑得怪异，为了逃家，将算盘打到太后和佛祖身上，这事儿几人干得出？
他哑口无言半晌，最终只能将杯子举到了嘴边。半杯凉茶下肚，起伏的思绪才逐渐平和。
此时再看这点子，不见明显的漏洞，更无作恶之嫌，除了一颗大爱之心掺了点水分，从仁义道德上看，似乎并无可指摘之处。
“可假若太后不赏呢？”
“那便求赏嘛，无对先生可是名扬京师的佛家画师！不说才情，就这声望，依照皇家的惯例，众目睽睽下，不说声重赏不合适吧？”
当真有理有据。
叶将军横着眉头瞅小妹：“太后若恩准，便是将你的言行都置于明处，那你要如何去边疆拜‘义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叶玉歪着脑袋，“无对先生既有意广施福泽，怎好不去边疆重地？”
叶拓又是静默好一瞬，终于失笑夸了句：“你这脑子，怕是比大哥适合当谋士。”
虽说这姑娘某些时候胆子大得叫人心悸，但她能想常人不敢想，只要不是太过棘手的难题，她总能自己找出解决之道。
能惹事亦能消事，某种程度上也算省事。
而与武将叶拓不同，两人的大哥叶逍因武学天赋不够，当初不得已走了文路。
但用已逝叶夫人的话说，这位叶氏长子在才学上同样是“有心下咽，无牙咀嚼”，抱负不凡，智谋却平平，是以仕途走得并不顺畅。
叶逍科举几次不中，便未再考，去了某位亲王麾下当谋士，只可惜依旧没能出彩，数年也不曾谋得一官半职。
直到叶玉与孟溪洲定下亲事，在勋国公府的筹谋之下，叶逍才得以被外放至离京城不远不近的骞州，当上了一名地方官。
对于叶拓褒自己贬大哥的这一观点，叶玉却不大认同：“不能这么说，我没有大哥的抱负，行事随心，重利益得失，难顾全大局，且不懂臣服。我若是去给人当谋士，第二天就得被赶出来。”
她这一点明，叶拓忽而也觉得是这个理，颇有些忍俊不禁：“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笑完又嘱咐了两句：“你既知晓自己的小毛病，观音会那日谨记收敛着些。虽说这主意还算有几分巧妙，可别玩过头，当心弄巧成拙。”
叶玉被这一提醒，也想起一件事：“对了，二哥下回再来，给小妹带些时新细腻的眉黛水粉可好？我可得乔装得精细些，免得太后一时兴起，叫我摘了面具，无端漏了陷。”
“再说吧，今日归了城，还不定何时能再上山。”叶拓表面拿乔了一下，但兄妹二人皆知他从不负叶玉之托。
他又饮了一口茶，试探着问小妹：“若这事成了，你便真得去一家又一家寺庙给人作画，不怕生烦？”
这是他作为兄长的又一忧思，国公府于叶玉约莫如牢笼，她为了脱困，已经算得上无所不用其极。
付出如此心血，叶拓自是期望小妹往后都能从心所欲，而非继续被束缚着不得真正的自由。
“我画了这许多年都没觉得烦，没道理换个地方就烦了。再者，我倒期望借此让无对先生再声名远播一些，若将来诈死一事暴露，这可是一大倚恃。”叶玉约莫知道二哥的担忧，话语和笑颜都格外有说服力。
叶拓从她面上看不出作伪痕迹，这才说起京城有关孟溪洲杀妻的传闻。
“你这一朝诈死，可当真害惨了孟靖晏，我听着都有些过意不去。”他将各色传闻一一说给小妹听，越说眉越蹙，“这事也蹊跷，似乎有人在别有目的地兴风作浪。我担忧会波及叶家，若有人借此挑唆孟叶两氏结仇，对叶家可不是好事。”
叶玉则少见地惊恐起来：“我怎么觉着，这些流言是针对我的。莫不是另有人知道我没死吧？！”
“我瞧着不大像。”叶拓安慰小妹，“若真要揭露你未死之事，何必如此麻烦，直接说出来一样能闹大。”
叶玉略作思索，还是不大放心：“不能不防备着些。万一闹得太大，官府真当件案子查，开个棺验个尸，我岂不是功亏一篑？再有，即便不到这一步，流言是孟三害死了我，叶家听了这流言，该不该向他讨个公道？”
这倒是叶拓还未想到的一层利害，流言一出，对于他们这方而言，幕后之人的意图反倒成了其次，眼下这境况已然是叶家的困局。
——若是无视流言，那不仁不义的便成了叶家，可假若真要“讨公道”，叶玉假死一事便再瞒不住。
他神色微凛：“看来我回京便得主动插手此事。”
叶玉眼珠转了转，又微微摇头：“不是插手，是大度相助。”
这话一瞬间便打破严肃气氛，叶拓被逗笑，姿态也放松了许多：“你总这般算计，当心将来勋国公那头知道你没死，阖府来找你寻仇。”
“所以才要步步为营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叶玉显然没将这利害放在心上，“不过想来也并非全是坏事，到那时必定无人再叫我维持婚约了。”
“呵，怕是你要嫁，那头都不会娶。”叶拓相当不给面子地嘲讽，“你自觉嫁过去不得舒坦，可瞧瞧孟三又捞到了什么？心上人他嫁，新房被强占，如今还成了杀妻之名噪京城的鳏夫，啧。”
叶玉也不怒，悠悠道：“那是他自己种的果。”
叶拓不置可否，索性转了话题与小妹商讨如何插手流言。
两人都不是笨人，到午膳时分，已基本定好了对策。
叶拓在寺中用过午膳便启程回城，行前很是费了一番口舌，再度将各样事则都嘱咐了一通，几番强调有出头出面之事一定要交给他与展旭。
叶玉自然信誓旦旦保证必会安分守己，至于可信度有几分，她自个儿心中都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