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讹传
“跟我过来。”孟宜章冷着脸将孟溪洲带到自己书房,进门便厉声质问,“我且问你,叶玉坠马究竟与你有无干系?”
孟溪洲嗤笑:“怎么?父亲也以为是儿子给马喂了药?”
孟宜章短暂移开了目光,但很快又转回去直视三子,用同样的语气回道:“怎么?如今外面传成这样,我这既当父亲又当家主的还问都不能问了?”
孟溪洲抿抿唇,半晌后才艰难吐出四字:“与我无关。”
孟宜章心道:那英年早逝的三媳诚不欺我,倒打一耙果然好使。
见儿子上道,做父亲的也稍稍软了态度:“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又同人斗殴了?”
孟溪洲烦躁地摸了摸已经微有结痂却更显眼的划痕:“只是磕碰了一下。”
孟宜章狐疑看他几眼,最终放过了这话题,转而道:“今日下朝归府途中,季相已经旁敲侧击同我打听叶玉坠马可有蹊跷。我自是相信此事与你无关,可这谣传实在过分,若任由其散播,怕是有损你将来的仕途。”
孟溪洲如今仍是闲人一个,但他既已及冠,孟宜章便不打算叫他一直浑噩下去,计划着给三子谋个清闲的小差事,只因一直定不下合适的位子,这才搁置了一年多。
“我不入仕。”孟溪洲知晓父亲的谋划,却始终极为排斥。
孟宜章也懒得在这个时候与他掰扯,摆摆手:“便是你不怕谣言,你大哥与你姐夫,以及这整个孟氏一族的清誉,你敢说会丝毫无损?”
孟溪洲幽幽抬眸:“父亲大人还有法子堵得住民口?”
孟宜章被噎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地抬高嗓音:“这不是找你来商量么?”
孟溪洲习惯了与家人对着干,下意识就想说自己无能为力,但对上父亲的怒目而视,又觉得这事确实不好听之任之,便硬生生咽下了口中言。
未待他再开口,书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江怜秋的声音:“公爷,靖晏是否在您书房?”
屋内的父子二人对望一眼,都带了些狐疑。
江怜秋一向过于循规蹈矩,从不干涉孟宜章所主之事,连带着也极少涉足他的书房,更别提会做出这样贸然前来敲门的行径。
而她口中问的是孟溪洲,莫非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孟宜章理了理领口袖口,朝外唤道:“他在,进吧。”
江怜秋推门而入,身边没跟侍女,似是再度印证屋内二人对“要事”的猜测。
“公爷。”她规规矩矩对孟宜章行了礼,“妾身有要事相禀,是与靖晏相关之事。听闻靖晏被叫到公爷书房,这才前来叨扰。”
孟宜章摆摆手:“直说便是。”
江怜秋瞥了几眼孟溪洲,不自觉又捻起了袖口:“想必靖晏亦有耳闻府外讹传,今晨有家丁出府办事,方才回来禀报,街面上又有了新说话……”
她欲言又止,孟宜章催问:“都说了些什么?”
“其一是靖晏的……外室,现下皆传言……其名顾红袖,去岁靖晏初成婚,便是因她才与玉儿不和分居。”江怜秋目视地面,嗓音渐低,“有人道她如今已诞下靖晏的子嗣,这才使得靖晏想叫玉儿为她让位……”
“顾红袖”三字让孟宜章怔愣一瞬,只因他许久都未曾想起过此女。
顾红袖其人确实存在,也当真曾致孟溪洲夫妇不和,倒不是因她与孟三婚前的牵扯纠缠,而是这姑娘做了件蠢事,惹怒了叶玉。
她在孟叶二人的新婚夜上门挑衅,惹得叶玉要将她送进牢狱。
最后当然是没送,但究竟是如何处置的顾女,叶玉始终未透露。
因着一切最初都是孟溪洲惹出来的,国公府这边理亏,问一回没答案,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直到孟溪洲为寻顾红袖而离京,孟宜章这才知道,叶玉将儿子的这位红颜知己逼出了京城。
但总归孟三不多久后就归了家,且再未提过顾红袖之名。
孟宜章便只当隐患已去,未再多做过问,只是有回偶闻二女儿慨叹:“三弟与那顾红袖之间,不过是少年郎的情窦初开,又无甚大错,怎么就弄成如今这局面?”
话里隐隐有怪责叶玉得理不饶人的意思,孟宜章责备她不许再提,从那过后,便再未听见顾红袖这名字。
如今乍然一联想,孟公爷就黑了脸色,质问孟溪洲:“你当时真的将顾女追了回来?还养了她?”
“父亲这话跟外面的讹传有什么不同?”孟溪洲的脸色比亲爹还黑,咬牙切齿地抑着嗓音,“我与她本就不是……罢了!顾红袖早就嫁了人,便是没嫁,我也不会要她当外室!”
他不光是对孟宜章的胡言乱语生气,虽然羞于承认,但顾红袖嫁人这事于他确如积耻如诮辱,想起便禁不住要激忿填膺。
孟宜章又惊奇一瞬,脱口而出:“顾红袖嫁人了?几时的事?”
再一想,这与他无大关系,倒是瞧着孟溪洲这反应不大对头,似乎相比旧情,龃龉更多,于是又转而问道:“你莫不是因她嫁人而心生怨恨罢?”
孟溪洲因这话屈辱感更甚,瞧着又是要发怒的模样,所幸江怜秋及时出言阻断:“顾氏女嫁人是好事,不是越发佐证了这讹传的荒谬?先不说这个,除了此事,还有旁的传言,道是昨夜咱府上传出过女子哭声,再加之……”
江怜秋瞥一眼孟溪洲,卖了个关子,孟宜章心念立刻从顾红袖嫁人一事上移开,催她道:“都到这份上了,又无外人,还不干脆些说?”
江怜秋垂眸,恭顺应答:“有人瞧见昨日有几位公子在街头同靖晏道喜,便道昨夜那哭声是……玉儿魂归喊冤诉屈……”
孟宜章颇为惊怒,他夫人这话说起来轻描淡写,但他清楚,既然都到了有冤屈的份上,外界实际言论必定比此难听百倍。
他转头望着儿子:“真有此事?你当真如那些鄙夫一般,以为死了妻子是喜事?”
孟宜章也是死过妻子的人,这话一出,余下二人的心思都一致地往前国公夫人身上转了一瞬,都听出了他话中的出离愤怒和冷意。
江怜秋颔首低眉,只能从越发下倾的脖颈瞧出几分可怜。
孟溪涯也顾不上气顾红袖了,心中微叹,难得带着几分恭敬向父亲解释:“我从未做此想,昨日只是路遇那几位,他们也确实说了这话,但我并未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