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谋害
“当真不能去告官?这可是谋害发妻!”
“谁去告?你去?莫说告不告得赢,你一个当丫头的状告主人家,担得起后果?”
“……要么咱偷偷报个信,让叶家去告?三少夫人的兄长不是禁卫军将军么?他出面准有谱!”
“可我听说……他那将军位是靠三少夫人的亲事谋来的,恐怕不肯告。”
“就算叶家肯告,也得有真凭实据才成。如今马儿跑了人去了,压根没法证明是三公子给马下了药!”
“即便有证据,怕也是告不成的。你们忘了,当初三少夫人不就是状告了三公子,结果却被迫嫁进来国公府?”
“那该如何是好?若任由三少夫人如此枉死,我可真不甘心!”
“莫急,此事必然已传开,我们且先等等其他动静。”
几息静默后,啜泣声又起:“三少夫人实在可怜……”
不远处的孟溪洲将这一切听了个真切,面色与这夜色渐无二致,沉沉如墨。
他可算明了白日里江怜秋的欲言又止以及两个娃娃对自己的戒备了,还有街头那一堆纨绔子弟莫名其妙来凑热闹,敢情都是当他害妻凶手呢!
虽则他不惧人言,可这种有关人命的诬陷是不是过分了些?
孟溪洲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当即便从树后现了身:“给马下药?谋害发妻?”
嗓音森冷,语调讥讽,配上阴沉面色,又是在黑漆漆的夜里来了个出其不意,直将一群小丫头吓得尖叫着要往院内跑,但自然没能跑过身高腿长又会武的孟溪洲。
他三两步拦住几人,气势凛凛威胁:“今夜不在此说出个所以然,明日就换个地方说。”
双方地位不对等,高位想惩治低位易如反掌,加上孟溪洲暴戾恣睢的坏名声,哪怕这话说得再含蓄,也依旧恐吓力十足。
侍女们脸色皆白了几分,但几人敢在深夜密谋为“冤死”的前主子“伸张正义”,自然也不是胆小如鼠之辈。片刻呆愣之后便迅速醒神,各自碰手肘为号,很快便齐整整朝孟溪洲行礼。
“三公子大人大量,奴婢们皆出自玉洲阁,对三少夫人关心则乱,今日听闻有人议论此事,这才道听途说乱了是非,还望三公子恕罪!”
孟溪洲要言不烦:“谁人胡说?何处议论?”
侍女们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为保自身安然及清白,谨记不能开罪了主子,又需交代清楚事由,因此逐字逐句斟酌。
“夫人宽宏,怜玉洲阁昨日失主之痛,今日特许奴婢们休假一日,使我姐妹几人得以出府为三少夫人志哀。奴婢们于香烛铺子购了纸钱,又去城外寻了三岔路口焚烧。便是在那铺子门前,及去程返程途中,奴婢们听得议此事之声。”
相较惜字如金的孟三,这一番话说得格外刺刺不能休,孟溪洲听得不大耐烦,蹙眉又问:“怎么议的?”
半晌无人作答,孟溪洲越发心头火起,低喝命令道:“说!”
“他们说,三公子伙同他人……给三少夫人的马喂了药,才致使马儿发了狂。”
这话言简意赅了许多,比此前孟溪洲偷听来的消息仅多了“伙同他人”四字,却荒谬加倍,惹得孟三怒极反笑:“伙同哪个他人?”
领头答话的丫头这回没敢太耽搁,但出言依旧谨慎:“他们说是一位……想嫁入勋国公府的女子,未知名姓……”
街谈巷议甚少为律法强权所制,又向来是人云亦云,断然不会像侍女所言这般委婉啰嗦,孟溪洲自知其理,冷笑一声:“你是想说姘头还是外室?”
此言一出,侍女们都有些愕然,她们是当真将孟溪洲看作谋害发妻之人,是以心下都存着怨和怒,甚至还有几分良人面对罪人的傲视与底气,因此才能句句对答无错。
可他此言的话外音却很坦荡,这就叫几个丫头犯起了憷。若他与叶玉之死无关,她们此前的肆言詈主当真可谓大逆不道。
侍女们将背脊伏得更低,尽显恭谨之态,言语中也带了几分真切的恳求之意:“街面谣传如此,实非奴婢们自行妄语,万望三公子宽恕。”
孟溪洲却是真心求知:“那所谓谣传,究竟是姘头还是外室?”
领头丫鬟顿了顿才道:“谣传是外室,且……已育有子嗣。”
孟溪洲忍俊不禁,虽是哂笑,却并不见恼色,似是不拿这流言当回事。
这般问清内容后,他再不做他言,自是攀着墙头又回了自己院中。
丫头们半晌不敢抬头,直到一双膝盖曲得过久打起了抖,斗胆抬眼偷瞧,才见前方没了孟溪洲的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听见动静从仆役院出来的嬷嬷,也不知后者在此站了多久。
这位嬷嬷在国公府年头已久,在奴仆中有一定威信,她冷面望着几个年轻姑娘,沉声道:“我看你们在玉洲阁这一年多,真是把心放野了,忘了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眼下你们倒是快活,若不知收敛,日子久了,我看谁还惯着你们,谁还能保你们?”
这话是谴责也是提醒,丫头们愣怔片刻,各有所感所悟,心悸后怕之余,也越发思念起三少夫人来。几人如挨了严霜,嗒焉自丧地抹着眼睛回了院。
再说孟溪澜探了这一遭,对入睡全无益处。
他在仆役院前,满心只觉这流言荒谬至极,待躺回自己的被窝深思细究,就发现这事没那么简单。
叶玉离世不过十几个时辰,这流言起于何处,有何依据,怎么来得如此突然,还能短时便传得近乎满城皆知?
他直觉有人在故意作乱,寻踪觅迹地在心底排查,谁人与他有仇怨。
这一查便一发不可收拾,无他,实在是与他有仇怨之人颇多,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头百姓,可说是仇人满地。不论有无人势权柄,于叶玉出事之机,众人正热议时分,造个谣惑个众并不是难事。
如此辗转不眠半宿,至四更鼓响,孟溪洲才算迷迷糊糊合上眼。
再醒来时天光已大亮,他脑中仍昏沉,一出房门便迎上小厮闪避的怪异目光,想来又是那谣言之故。
这会儿府中统一的早膳时辰已过,厨房虽有为他留份,但孟溪洲不欲再折腾,随意塞了两口点心便出了院门,决心出府去探探。
只是他半途就被拦截住,拦路者不是旁人,正是刚下朝的勋国公孟宜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