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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二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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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溪汀和孟朝旸皆出自嫡系,在直系亲眷中因年岁小而颇受爱惜,再对比其他旁枝末节的孟氏族人,更是自有一份凌越之势,因此皆养出了不过分亲人的矜爽姿态。

    因此缘故,再加之对孟溪洲这名不副实的长辈并不如何看重,俩娃娃极少主动与他亲近。而反过来孟三本身对孩童也没什么耐性,因此与这俩直系后辈的关系十分平平。

    只是他向来以为,论品性的陋劣,叶玉与他该是不相上下,因而这会儿怎么也想不出,她究竟使了什么样的手段,才会短短一年半就笼络了这两位小娃的心,能叫他们因她之死而哭红双眼,怒断球杆,甚至直闯长辈庭院。

    “不敬尊长!言行无状!”江怜秋似乎并不在意二童的焦急,对孟溪汀的迫切追问置若罔闻,反倒因儿子的突兀闯入动了怒,厉声责备起来,“孟溪汀,你的礼数呢?”

    她极快地瞥了一眼在旁的叔侄二人,孟溪洲约莫能领略出这眼神的意味——怒是真怒,但更盛的是难堪。

    作为前任国公府主母的侍女,江怜秋当初是因前主母的临终遗言才得以上位,为的全是自己的三个孩儿,因后者不舍得丧妣的心头肉们受高门后母磋磨。

    江怜秋命不由己,但毕竟是由仆变主,怨恨也谈不上,只是这十多年来,那为奴为婢的低贱出身却逐渐成为她心头的一道坎,即便她在府中并未因此而受过分苛待。

    她心中始终有怯,唯恐自己才不配位被人指摘,更怕因一丝一毫的言行有差而牵连国公府的颜面,为此她总是过于谨言慎行。

    叫孟溪洲说,这样子的主母,怕是活得比侍女还要累几倍。

    而在孟溪汀降生后,江怜秋心中的畏怯非但没有消失,反倒越发攀升。

    原本因孟溪洲的不成器,这位继母就总被人暗讽“狠毒莫过后母心”,道她是有意将继子养废。

    虽江怜秋一直自问无愧于行止,毕竟孟溪洲的纨绔连勋国公都莫奈何,但问其结果,到底是辜负了前夫人的临终托付。

    而待孟溪汀出生后,境况尤甚,只因有关她亲生子教养一事,有如何也越不过去的抵牾。

    孟溪汀若当真成才,与之对照孟溪洲的旷废,有关“后母心”的攻讦便好似有了真凭实据。

    可他若不成才,又必然凸显其母的无能与失责。再加之还有一个孟朝旸在旁作比照,但凡孟溪汀比这小一岁的侄子差了一星半点,连带着勋国公本人都要失掉不少面子。

    当然,江怜秋内心再矛盾,既已为人母,还是十足巴望着子女能德才兼备。

    是以这会儿孟朝旸只比孟溪汀略知礼了些许,便一瞬惊起她内心的惶急,乃至罔顾了叶玉新死一事。

    于情理而言,孟溪汀年岁尚小,头回历经死别,这程度的失仪远算不得过度。

    孟溪汀本就不是驯顺稚童,又正是心焦时,盼不到母亲的回应反迎来一顿骂,索性不与她多说,转过来径自问孟溪洲:“三哥,求您告诉我,三嫂当真去了?”

    他的态度瞧着是恭谨了一些,又因为约莫已心有猜测,眼周红痕更重,配合他稚气却秀挺的五官,显出一丝可怜来。

    孟溪洲瞥了眼江怜秋,在后者又要发怒之前,点头肯定道:“是,我才从她的葬仪回府。”

    “因为坠马?”虽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但孟溪汀仍旧自持着没有掉下泪,开口时声调亦不抖不偏,比之闯进院时的冒失,多出一分老成。

    “是。”

    “可三嫂骑术极好,不可能轻易坠马!”孟溪汀骤然高声置疑,那抹老成也一瞬散去。

    江怜秋拽了一把儿子的衣袖,愠怒呵斥:“孟溪汀!”

    孟溪洲则有些意外,倒不为四弟这态度,而是因那话中意,他有意问问叶玉的骑术是怎么个极好法,可瞧一眼身旁的江怜秋,又打消了这念头,转而解释道:“那马发了狂,骑术再好,

    以女子之力也难敌牲畜之野。”

    “是不驯吗?”立于几步远的孟朝旸倏然发声,余下三人皆望过去,他瞥一眼孟溪洲,像是畏惧般略退了一小步。

    孟溪汀最先应声:“咱俩在院外不是都听到了?就是不驯。”

    两名大人皆云里雾里,孟溪洲看向大侄子:“不驯是何物?”

    孟朝旸缩了缩脖子,没及时作答,又是孟溪汀为兄长做了解释:“嫂嫂为新买的马取名不驯。她说不驯比全京城的家养马都雄骏,最当得起这二字。”

    孟溪洲不禁嗤笑一声:“不驯何时还成褒词了?”

    照这说法,他岂不是全京头号俊才?

    两个小娃娃不接话,但看向孟溪洲的眼神都隐约带着点怨念,叫他不禁略恍神一瞬——这是维护起叶玉了?他和叶玉到底谁姓孟?

    三人如此一打岔,江怜秋总算撇过了心中那点将儿子拉回“正道”的急切,接过了话头:“我倒不知她给那马儿取了个野马样的名字,若早知晓,如何也要阻止她,这也太不吉利。”

    “可是……不驯很亲三婶,从未发狂过。”孟朝旸忽然又来了这么一句,引得孟溪汀再度惊乍道:“朝旸说得对,不驯不会无缘无故发狂!”

    “再聪慧灵性也只是牲畜,连禽类都能伤人,更何况那么大只马匹。”江怜秋似是终于体会到了儿子的心伤,没再执着于挑他的错处,柔声安慰道,“溪汀,朝旸,我知你们有情义,自是不舍玉儿。可人死便如灯灭,再无回还时,你二人可追思追忆,却莫要胡想胡闹。且安待几日,回头带你们去给玉儿上香表哀思,可好?”

    听得“玉儿”这称呼,孟溪洲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而经过江怜秋这温柔一劝,孟溪汀与孟朝旸各自鼓着嘴巴对视了一眼,倒是没再叫嚣。孟溪洲细辨二人神色,能瞧出俩娃娃仍有未尽之言,约莫还有些不甘之意。

    他倒是有意套话,可余下三人皆因他的在场不大自在,莫说对着他畅所欲言,便是三人之间的直抒胸臆都成了为难。

    不多时,二童告退,言说要去玉洲阁追思一番叶玉。江怜秋同意,但要求二人在院外缅怀便罢,不可进院。

    前一日得知叶玉死讯后,她便以保全叶玉遗物的名义,在玉洲阁挂上白绫之后,暂锁院门,且亲自保管钥匙。

    不止于此,她还下令,玉洲阁的所有仆佣皆提岗涨银。

    此举是为向外表态——国公府对叶玉这三媳当真看重。

    不得不提一句,抛开低微出身,实则江怜秋在主母一位上还算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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