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全武夫
马车后则跟着顶四抬大轿,轿子上雕着各种花鸟,朱漆描抹,上挂赤色流苏,紫色珠帘,无比奢华。乍看去,这哪里是轿子啊,这简直就是一座能容纳下四五人的小型雕阁。竟不用马匹,全靠人力,也能做到如履平地。
有人认出,这底下抬轿子的四人,为首的乃是一屋百晓——诸葛名城纪录在《风华录》里武道排行第十三位,神机阁阁主聂云苍麾下四弟子,十全武夫——周胜,若不是朝廷镇压,最后败在了捉刀人沈平川沈一刀手里,他的名次应该还会靠前些。
早在十几年前,江湖传言周胜早已死在了神机阁与沈平川一战中,没想到却是投靠了朝廷,成了权贵底下的轿夫。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在座一些江湖人士看到周胜这般模样,一个个咬牙切齿,若是当年周胜战死,至少了全身后名,没想到却成了这般模样,甘心被权贵压在身下,这些江湖人士心中一方信念突然崩塌,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神机阁如何暂且不论,单说周胜早在十几年前,江湖上已是名声斐然,不畏权贵,行侠仗义。为了一个被欺辱的农家女子,冒江湖之大不韪,凭一己之力,赤手空拳打得霹雳门、妄剑堂、栖霞山庄等江湖门派丢盔弃甲,一力镇三山,快意恩仇,何等狂放,就是这么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如今却落得如此光景。
再一看,周胜身后的三人,也都是《风华录》里记录在册,十几年前有名有姓的一方豪杰,不知这轿子里坐得是何等人物,竟有这般脸面。
一些江湖人士,已经忍不住按住剑柄,恨恨的盯着轿子的方向,却仅是一瞬间,不待人作出什么反应,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原地。
另一头的楼顶上,一位手执钩镰的捉刀人,随意旋转挥舞着手上的锁链,得意的踩着脚下一名剑客,取下酒囊喝了一口酒,道,“哎~蹲了这许久,终于是开了个张。”
与之相对的是身旁的一名拿流星锤的捉刀人,有些闷闷不乐道,“还是三哥手快,俺盯了这许久,刚瞧着他手指按到剑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你给勾了去!”
“嗨!都是政绩,到时候衙门里换了银子,勾栏听曲儿,少得了你的,好好盯着,待我再抓几个,分些予你便是。”
拿着流星锤的捉刀人听见这么说,这才高兴一些,道:“嘿嘿,那可说定了,三哥可不要耍俺!”
“诶,二哥那边怎么样了,听说二哥这会儿功夫可抓了不少,堵嘴的布都快用了一尺,这会儿估计足衣都给用上了,还是二哥厉害,咱哥儿俩在这守着,没油头啊。”
“谁说不是呢,大哥和二哥都抓了不少,俺得盯仔细些了!”
“叫你少喝些酒你不听,肯定有盯漏了的,再好生瞧瞧。”拿着勾镰的捉刀人,刚教训完别人又取下酒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两人正说着,被踩在地上的白衣剑客,狠命用舌头顶开塞在嘴里布,道:“呸呸呸!诶~两位,我可什么都没做,抓我做什么?”
白衣剑客从抓上来时便不断挣扎,被拿着勾镰的捉刀人,二话不说拿着锁链连人在空中旋转五周半,直接绑了个结实,又扯下碎布塞住白衣剑客的嘴,那动作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嘿,小子,还想嘴硬,我可看着你去模剑柄了!”
白衣剑客挣扎道:“我摸剑柄怎么了,我又没做什么,剑是我的,我想摸就摸,况且大魏律法哪一条写着不让人摸剑柄了,你管得着嘛,这般随意抓人,还不快把我放开!”
“谁说大魏律法没有的,大魏律法第一条——杀人偿命!你摸剑柄就说明你起了害人之心,,若是不在此时擒你,当真等你杀了人后,我再抓你,可什么都晚了!”
白衣剑客被这番说辞怼得是哑口无言,气得破口大骂,“无耻,无耻啊,你们这些······唔唔”,还未骂完,白衣剑客便被拿着勾镰的捉刀人,拾起掉落的破布,奋力塞在了白衣剑客嘴里。一边塞,还一边安慰道,“进去的都说自己冤枉,可只要关进去的,说话有几个会信?还是别挣扎了,好生呆着,等哥几个换了赏银,随你怎么叫嚷,到时候牢里最多蹲个十年八年的,拿上佩剑,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听见眼前的捉刀人这样说,白衣剑客眼前一黑,还最多蹲个十年八年的,进去了能不能熬到活着出来都是问题,白衣剑客当下挣扎得更厉害了。
捉刀人一脚踹在白衣剑客身上,“看你穿得干净,又佩的是剑,想来也是个体面人,既然不想要破布塞着,再挣扎,我不介意用足衣招待你。”
白衣剑客听到足衣,彻底偃旗息鼓,眼神里流露出森森寒意,仿佛在说“士可杀不可辱,”转瞬间便化作一抹清泪从眼角滑落,这转变实在太快了,两名捉刀人看着都不觉一愣,随即笑道,“嘿嘿,这就对了嘛,老实点儿,待我再去抓几个给你作伴儿,你也不算孤单!”说罢回到楼沿上。
此时的许二魁一个人在街上喝着酒,随着突然而来的人潮,被推搡挤压,许二魁险些酒壶拿不稳栽个跟头。无奈身材实在矮小,本想找个清净的去处,谁知抬眼望去,面前全是黑压压的人墙。待车队走到身前不远,许二魁直接被挤得悬在半空,腿不着地,还比别人高出一头,许二魁也不急不恼,在中间悠闲的喝着酒,上辈子谁还没赶过春运,挤过上班的地铁啊,这场面许二魁早已见怪不怪了。
“呵呵呵,姐姐,那边的小子可真有意思,居然被人群挤到了半空中,还在悠闲自在的喝酒。”
“哦~哪里来的小子?我瞧瞧。”轿中两位绝美的女子,一位一身红衣略显青涩,另一位锦绣华服更显端庄,轻轻的将帘子撩开一条缝,隔着雕花的轿窗,看着外面正夹在人群中的许二魁。
那位端庄女子,看着许二魁在人群中泰然自若喝酒的模样,道:“确实有些意思。不过,这小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竟觉有几分熟识。”
“姐姐长居宫中,又不曾外出走动,怎会认识一乡野娃娃!也对,要不是当年那人实在不识抬举,姐姐子嗣也该有这般年纪了,姐姐怕是睹物思人了。”
“好端端的提他做甚。”
“好,不提不提,不过都这些年过去了,姐姐也该放下了。”
端庄女子道:“你也说这么多年了,怎知我没放下。”
“呵,还瞒我,姐姐身居宫中这些年从未出门,这一出来就来了距离京城百里之外晏河县,我可不信你是来看灯会,瞧戏听曲儿的,还不是为了来看那人,既然是为了那人而来,又谈何放下!”
端庄女子轻轻放下轿帘,“我只是想给自己这么多年一个结果罢了。”
红衣女孩儿有些生气,“什么叫也就罢了,那人也不过就一寒门子弟,再寻常不过的人家,只见得一面的人,费得着让姐姐记挂这么多年,他凭什么!”
“不凭什么,凭喜欢二字便足矣!”
红衣女孩儿托腮道,“喜欢,喜欢,张口闭口就是喜欢,我看呐,都快成你心底的执念了!我只知道,喜欢就是要和他在一起,那才算喜欢,其它的都做不得数。日后我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他胆敢不喜欢我,我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若是他还不喜欢我,我便把他刀削斧砍一把火烧了,然后给他个牌位留在身边,高兴时给他一炷香吃,不高兴我就拿着他的骨灰洒着玩儿,洒进马厩里,洒进茅坑里,还能乐上一阵,也好过你这般。”
端庄女子无奈道摇头,道,“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还不明白。”
红衣女孩儿撇了撇嘴,“你们老说我年纪小,其实都是搪塞我的话,我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都是些情愫作祟的事儿罢了。表哥说,有些东西一旦放不下,就会成为心里的执念,执念这种东西就要趁早斩了去,不然会慢慢变成压在心脉上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心跳都要随着它依着它,这不是把命都交到他手里了嘛,我若是这般,还不如给我一把刀,要么了结他,要么了结自己,痛痛快快的,谁要我不痛快,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红衣女孩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嘿嘿,姐姐,我可没说你啊,我可想着姐姐你长命百岁呢。”
端庄女子笑道,“我看呐,你就是在外面的时候多了,染了一身江湖气,回去啊我定要姨母管教管教你!”
“江湖气怎么了,江湖敢爱敢恨,快意恩仇,比宫里的那些个劳什子规矩好太多,宫里的人啊,什么事都喜欢憋着,别人怎么死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在江湖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明明白白的洒脱,又有何不好。”
端庄女子在红衣女孩儿头上一点,“好啦,你有理。”
“本来就是。”红衣女孩儿捂着脑袋,还有些不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