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捉刀人
许二魁和洪四一人又吃了几盏酒,余菀娘从酒房内拿出几瓶精致青瓷装盛的桃花醉,切了三两熏肉,一碟鲈鱼脍,一盘蘸水羊肉,“都是自家的,喜欢吃带些回去!”
此时门口来了一名魁梧男子,头戴黑冠帽,身着血色流云服,胸挂半身甲胄,腰佩长刀,开的是风波刃,名为定安刀,一看就是大魏官家游徼,掌巡查,司奸盗,是为捉刀人。
“店家,打几壶酒来。”
“好嘞,客官稍等,这就来!”余菀娘见有客人匆忙朝门口走去。
许二魁看着鱼有些反胃,关键还是生鱼,见余菀娘离开,连忙强忍着推到了洪四面前。
洪四道,“嘿,二魁兄弟,这可是上好的鲈鱼,怎的还嫌弃。”说着洪四用手拿起鲈鱼肉,蘸了些酱料放进嘴里,鱼肉软糯细滑,甚觉享受。
“倒不是嫌弃,只是白日吃了许多,腹中充实,老哥喜欢,就劳烦哥哥,受累吃掉它。”许二魁又换成一副老成的模样,兀自尝了一些熏肉,果木味道甚浓,配上落玉酒,倒还不错。
许二魁一边喝酒,一边盯着门口的位置。外面灯火如昼,一串串灯笼连接在房屋之间,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吆喝声,小儿啼哭声,人群嬉闹声,不绝于耳。
“想喝些什么酒?”余菀娘问道。
“近日天气燥热的紧,余姑娘,就给我来几壶寒潭香吧,清凉解暑,再好不过。”那名捉刀人说罢取下腰间的酒囊递给余菀娘。灌满酒壶,便忍不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擦了擦嘴角,道,“哈哈,畅快,余姑娘的酒就是不错!”转身将酒壶随手往房顶上一丢,不多时又落下十来个酒囊,每个酒囊上还挂着一串铜钱。
许二魁望向对面的房顶,只见房顶上半蹲着几名与打酒男子穿着一般无二的捉刀人,眼睛一边仔细打量城中的景象,一边还不忘招呼余菀娘多打一些酒。
余菀娘一边打酒一边问道,“平日里最多两三人,怎的今日都出来了?”
“衙内的都出来了,城中热闹,人群混杂,难免有人心存不轨,一些作奸犯科的勾当,况且今年灯会,听说有京中贵人前来,衙门要我等严防死守,莫要朝中留下口舌。”
余菀娘笑道,“那倒是,夜巡辛苦,我与你们多打些酒。”
“谢过余姑娘了,都是我等分内之事,余姑娘不必客气。今日这般热闹,余姑娘何不去瞧瞧。”
“我倒想去,可惜这酒铺里只有我和阿娘,阿娘还在酒房,我走了阿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晚些若是有空,我自去瞧瞧。”
许二魁看着这名捉刀人有些眼熟,可一时酒意上头,又有些想不起来。
许二魁摇摇脑袋,突然回想起来,在相隐寺门口,鞭马飞踢他的人与其外貌衣着有些相似,想来也是捉刀人,许二魁心中立生厌恶。
那名捉刀人,将灌满酒的酒囊一个个丢向房顶,道,“我还有差事在身,不便久留,改日再来叨扰。余姑娘,告辞!”说罢纵身一跃,便隐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去!这些人身手和行事怎的如此浮夸!”许二魁惊道,这捉刀人跟那官家女子身边的两名护卫一般,身手皆是不俗,若是大魏人人如此,这也显得几千年后的人太废了吧!
洪四道,“这有何奇怪,若不是如今元武帝重文轻武,大魏又地处中原,物阜民丰,这些年国无战事,还算太平,不然就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还入不得台面,更别说能入衙门当职捉刀人!”洪四不屑道。
“就这还三脚猫的功?!还是元武帝重文轻武的结果?!”许二魁显然有些不信,因为这些人的功夫在他看来早已登堂入室,一手随意展露的轻功,后世已然望其项背。
“二魁兄弟方才年少,无怪对江湖和朝堂之事知之甚少。”
元武帝早年也曾尚武,随之许多江湖流派兴起,其中以五道宗、神机阁、望海楼、虚怀谷为首的四大派,五道宗为最,神机阁次之!元武八年,神机阁弟子因不守朝廷律法,屡次犯禁,欺压百姓,为祸一方,民间甚至传出“神机阁所在,无官府衙门”之言,元武帝听闻,一怒之下严令讨伐,这一战朝野震动,当时大魏仅出动了三县二十六乡七十三名捉刀人和啬夫,以极小代价,一夜间便灭了不可一世的神机阁。数百弟子被生擒发配边疆,藏书宝卷及无数金银珠宝收归国库,阁主聂云苍和剩下的三位长老更是被禁足京城,终身不得再踏出皇城一步。
这一战,也让这些个江湖流派看到了朝廷可怖之处,在朝廷的威慑下,余下三派,五道宗更名为无道宗,望海楼易主,只接收女弟子,虚化谷则变成了圣贤教书的地儿,自此江湖门派没落。
加之后来有“玉人”之称的文王魏子俊写了一篇《九天神女赋》于世间广为流传,精妙之处,无数人为之倾倒。那时文王不过弱冠之年,又生得是丰神俊秀,气度高雅,每每出游,闻其姿容,观者如堵,衣着也争相效仿,元武帝更是化身小迷弟,在文王身后摇旗呐喊,因此提拔不少名士为大魏官僚,并行诗会,常于朝堂之上,奏曲谈诗,许二魁的父亲许原辞便是其中一个,大魏盛武之心由此向文,捉刀人也不复往日光景。
“难怪,”许二魁心道,不论是伶玉楼还是余菀娘的醉留仙,门墙梁柱,处处都是笔墨留文,各种诗词,直看得许二魁眼花缭乱,其中亦有不少佳作。许二魁观读些个,便觉前世十年寒窗,不过晨起昏聩时,学了些文罢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直接给许二魁整自卑了,重活一世,跑到这里竟然文不成武不就,妥妥的废人一个啊。
许二魁越想心中越是烦闷,忍不住拉着洪四又多喝了几杯。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洪四终于是挡不住许二魁恐怖的‘酒桌文化’,扑通一声醉倒在桌前,醉得是人事不省。
“这就倒了?起来,哥们儿还喝尽兴呢!”许二魁伸脚踢了踢洪四,洪四已然变成一滩烂泥,怎么都叫不醒,“呵呵,但凡有两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不过,现在估计也就剩个喝酒的本事,能在与人一较长短了。”
许二魁带着几分苦笑,带着几分自嘲,“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许二魁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酒壶,看着门外的繁华,踉跄的起身。待余菀娘从酒房里出来时,只剩下烂醉的洪四,已不见了许二魁的身影。
许二魁一口酒一句诗,边走边喝,“垂柳飞花路村香,酒旗风暖少年狂!”“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似乎是想从诗里找些什么出来,又觉杯子太小,盛不下他的满腹牢骚,影响了他喝酒的兴致,索性丢掉杯子,直接拿起酒壶喝。
不多远,许二魁便一步三摇的走到城中最是繁华之处,十里长街,一片火树银花,各式灯笼高挂,每一个灯笼下还用竹片写的一串串灯谜。人群熙攘间,亦有小河流过,上浮着许多花灯。来来往往的许多商贩,各式各样,有卖爆竹和花灯的,有卖扇子和面具的,还有卖糕点酒水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人群议论声,自是热闹非凡。
还有不少男男女女,头戴带面具,手摇还是狐扇聚拢在看台前。达官显贵们早已坐在看台旁安置的椅子上,喝着茶水。
不多时,随着远处一声锣鼓声起,迎面来了个身长近一丈的胖头童子,手摇破蒲扇,身前一三尺矮人,敲着铜锣。矮人身侧双狮开路,身后则跟着一个精瘦老者,手执高竹,顶着一颗绣龙珠,随后十来个人手舞龙灯。紧接着出现四匹白色骏马拉动的一架马车,说是马车不过更像是一移动的高台。
高台分三层,最底下的分左右两门大鼓,两半身裸露的汉子手执鼓棒对立。第二层是一男一女,比许二魁稍长一些的童子,画着奇怪花脸,穿着戏服手拿长抢面对人群侧立,这最上一层,则坐着一位俊美无俦的男子,生得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着琉璃衫,外披狐裘,手执萱花扇,掩面端坐高台,引得两旁无数女人的尖叫声,其中还混杂这不少男人的。
要么说冬穿短裤夏穿貂的都不是普通人呢,这就是放在当代,就是妥妥的大魏顶流啊!
“看见没,看见没,那就是玉狐郎君潘少卿潘郎吗,嗯~简直是长在我心上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潘郎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瞧谁也不许抢,嗯~潘郎!瞧瞧我嘛!”
“什么就是你的,潘郎明明就是我的,再说了,潘郎有什么好的,一点睡相都没有,昨个夜里呀,还压我头发呢!”
“呸!不要脸,也不看看你,容貌身材的,哪点儿潘郎瞧得上。哼,我家潘郎才没这么无眼!”
人群哄闹,潘少卿仅仅是微微侧目,又引得人群一阵骚乱,为之倾倒,纷纷从怀中篮子里拿出香果点心,丢向潘少卿所在的高台,一些富家公子小姐,则解下腰间佩玉,耳环发簪,不多时,高台上便堆满了各种吃食还有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