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金吾
洪四小声道，“二魁兄弟，莫要被这小娘子的外表给骗了，这可是只女金吾啊！”
“女金吾怎的，有点脾气怎的，人家一小姑娘经营这偌大酒铺，来来往往的客人，若没点儿脾气，难保不被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欺负，你一大老爷们儿还怕这个？再说了，想要家业兴旺，那就得有个女人管着！”
被许二魁这么一说，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怎的，洪四再朝余菀娘瞧去时，竟越瞧越喜欢，甩了甩醉眼昏花的脑袋，摸了摸余伤未了的胸口，清醒了几分道：“二魁兄弟，喝酒便喝酒，莫要玩笑，更何况家业未成，不论婚娶！”
“我瞧老哥也是个性情中人，别人我可不说，古语有云，成家立业，先成家而后立业，人到年纪时该成婚成婚，该立业立业，此乃天理循环，人不能做违背自然规律之事！”
许二魁坐在椅子上脚都还够不着地儿呢，一本正经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突然，一声脆响，邻桌的客人打翻了酒盏。余婉娘听着声音，放下手头的活计，走出酒房。
只见一长相富态却尽显粗陋，带着几分油腻的客人，盯着余菀娘邪笑道，“娘子的酒美，不小心多喝了几杯，失手打坏了娘子的杯子！”
洪四认出那人是城西安乐坊的钱半两钱掌柜，这人做的是药草生意，可扒下那身皮子，就是个实打实的泼皮无赖，堂里挂的是“志在医人，心存济世”，内里的药材却还分出个三六九等，若没点儿银子权势，还拿不到什么好药，常以次充好，坏了不少贫苦人家的性命！不仅如此，还克扣药农钱粮，闹得是怨声载道，无奈钱半两还算有些家业，朝中亦有打点，寻常人家奈何不得他，私底下人都管叫他串钱线，所谓“银两穿心过，命里不留情”，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洪四挨着他喝酒都觉得恶心！那杯子，想必也是钱半两故意打碎的，借机耍弄余菀娘。
余菀娘岂会不知，虽有不悦，可是指着营生，清扫完地上的碎瓷，又拿来一副酒盏，道，“都是自家酿的酒，喝上些酒消乏解暑，却也不可贪多，今日灯会热闹，钱掌柜何不去瞧瞧。”
“诶~小娘子的酒，就是把我泡在酒缸里一辈子，那也是喝不够的！再说了，灯会岂有小娘子好看！哈哈哈······”
许二魁乐了，人扒光了泡在酒缸里，不要这么聊天好吗，会有画面感的！
再一看钱半两的长相，这要泡进去，一口油不得腻死个人啊，再说了，这还是大魏三十七年，油腻男现在都这么没有时代感的吗！许二魁心中忍不住暗骂了句，“下贱！”
“钱掌柜真有意思，天天身边都是汤烧柴煮的药，说话还这般甜！”余菀娘不想和钱半两纠缠，“酒不够了，我去给钱掌柜再打几角酒来！”刚转身要走，便被钱半两一把拉住手腕。
“诶~小娘子莫走，今日来都来了，坐下来与我喝上两杯可好？”
余菀娘有些恼了，柔弱的模样更生几分怜惜，“钱掌柜，我这里只卖酒不陪酒，要想找陪酒的，请挪步伶玉楼，我这里可不是你喝花酒的地方！”
“我今日偏生要喝，小娘子又能如何？”钱半两说话时，手愈发的放肆，一手抓着余菀娘的手腕，一手就朝余菀娘的身上圆润处抓去！
这一幕，许二魁有些看不下去，怎么说人家也是小姑娘，这么欺负人，着实有些过分！许二魁踢了一脚身旁的洪四，本想说“愣着干什么，你英雄救美的时候到啦！”
谁知一转头，看见洪四目眦欲裂，都快要把手里的酒杯给捏碎，愤身而起，下一秒，八尺汉子硬是却被一只青葱白玉般的小手摁在肩头，砰一声给摁回了长凳上！
感受到尾椎骨传来的痛感，洪四懵了，许二魁也懵了。
许二魁是见过洪四的那把子力气的，能在榆木桌上拍出印记，那力气绝对不在小，居然被余菀娘单手给压服了，许二魁良久才反应过来，“嗯~这酒娘子这么生猛的吗？”
余菀娘收回压着洪四的手，又轻轻掸开钱掌柜的手，笑脸盈盈道，“诶~不就是喝酒嘛，钱掌柜何必置气，我啊，先喂钱掌柜先吃颗甜枣！这枣子合着酒吃，才最是香甜！嗯？这手你不放开吗？还怕我跑了不成！”
钱半两见余婉娘换了模样，还道是服软了，享受一般道，“不放，小娘子这就喂给我吃！”
“确定不放？”
“定然不放！”
余菀娘见钱半两铁了心的不放手，于是用被钱半两抓着的手，去拿桌上的甜枣，到桌子边上时，故意翻过手来，趁机将钱半两的手狠狠地磕在桌沿上，反手伸出两指头夹起一颗甜枣。
“哎呦！”钱半两吃痛惨叫一声，立时抽开抓着余菀娘的手，捂着手掌叫苦不迭，那模样看着就疼。
余菀娘故作吃惊道，“哎呀，钱掌柜，怎的这般不小心！来，我来喂你吃个甜枣，吃了就不疼了，来，张嘴，啊~”
钱掌柜捂着手掌，看着余婉娘无辜的样子，强忍着挤出一丝笑容，乖乖的张开嘴来，余菀娘拿着甜枣就朝钱掌柜嘴里送去，快到嘴边时，那甜枣突然就像一枚破膛而出的子弹，贴着钱掌柜的脸颊激射出去，砰的一声，甜枣竟然直接嵌进了身后的梁柱里，果肉化作汁水飞溅，打在脸上生疼。
在座的酒客仿佛一瞬间被摁了暂停键，看着柱子里的枣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钱半两更是没了先前的浪荡，嘴巴依然没有合上！
“嘶~”许二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酒醒了大半，心里暗道：“我去，这是说最软的话，下最狠的手啊！这女人，惹不得，惹不得啊！”
就在许二魁愣神间，洪四扭过头来，饶有深意的看着许二魁，仿佛在说，“现在你还觉得我和她······”
许二魁颇有气势，慢慢的伸出大拇指，像是打心底昧着良心道，“般，般配！”
洪四瞪大了眼睛，脑袋微摇，好似说了句，“二魁兄弟，你是真不要命啊，不要命就算了，可千万别带上我啊！”
两人无声的对话，落在旁人眼里那是莫名其妙，完全看不懂！
余菀娘故作姿态，道：“哎呀，不小心手滑了！钱掌柜莫要怪罪，小女子这就再喂你吃一颗，这次定然小心些！”
说着余菀娘又夹起一颗枣子，就要去喂钱半两。
被这么一弄，钱半两哪里还有胆吃啊，这次是手滑打进柱子里，下次可说不准打进哪里了！
钱半两畏之如虎，满头冷汗，浸湿了衣衫，即便眼前的，怎么看都只是个娇滴滴小娘子，“不，不了，今日灯会热闹，正好去瞧瞧，改日再来叨扰！”
钱半两慌忙从怀里摸出银子，颤抖的放在桌上，看着门口的方向就想要逃，余菀娘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水点心立时一颤，余菀娘拦住钱半两的去路，“钱掌柜，这点银子可不够啊！”
钱半两不敢吱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又从怀中抹出一粒银子，余菀娘道，“不够，不够！”
一连摸了五六次，余菀娘还道不够，钱半两语气带着哀求道，“我就喝了几杯酒，一碟甜枣，若是寻常，桌上的银子都够买你三车酒，几十篓枣子了，怎会不够！”
余菀娘道，“我这酒是寻常的酒，枣子却不是寻常的枣子。”
“这，姑娘的枣子与寻常枣子有何不同？”
“这枣子本也是寻常，可钱掌柜你的枣子呀，是我亲手喂的，值百两呢，别人想吃还吃不着呢！”
“百，百两！”钱半两苦着脸道：“可小娘子，不，不，余姑娘，余姑娘喂的枣子不也没到我嘴里嘛！”
余菀娘笑了，“钱掌柜这么说话就有些不讲理了，我这枣子喂与你，到嘴边儿了，你都没吃进嘴里，还来赖我！那就让我亲自再给钱掌柜你啊喂上一颗，莫要人家说我做黑心生意，坏了酒肆的名声！更何况钱掌柜，在城内颇有钱势，若是日后钱掌柜以此来寻戏，小女子可担待不起！”
余菀娘的温声软语，捻起一颗枣子，钱掌柜好似听到了无常索命。
慌忙遮脸摆手，讨饶道，“别，别，我这就付银子，余姑娘的枣子我可消受不起！”钱掌柜吓得连忙摸向怀中，将怀里所有的银子都给摸了出来，却只有三十七两，足足差了六十三两银子。
钱半两甩甩袖子，快哭了，“余，余姑娘，我所有的银子都在这里了，今日出门走得急，只带了这许多！”
钱半两看着余菀娘还没有放过他意思，一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我该死，我真该死，对余姑娘言语不敬，余姑娘要是还不解气，我给你写张字据，不日将余下的银子奉上！”
余菀娘见也教训的差不多了，道，“不必了，余下的银子算我吃些亏，权当是我请钱掌柜的了！不过，钱掌柜，劝你一句，没银子就别老想着吃人便宜，今儿个就当买个教训，以后要小心才是！”
余菀娘松开摁在桌上手，眉目含笑，言语中却透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钱掌柜应声，“是是是，余姑娘教训的是！”吃个枣子，钱半两仿佛从鬼门关内走了一遭，起身双腿打颤，站都站不稳，扶着桌子灰溜溜的逃了。
那滑稽模样，看样子再不走尿都快夹不住了，余下的酒客，见钱半两走远，终于是再也绷不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