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醉留仙
许二魁不得不佩服芸妈妈察言观色的本事，捕捉到许二魁脸上一闪而逝的得意，瞧着差不多了，便道：“苏家三公子今日在此，见过小兄弟的诗词，故生爱才之心，吩咐我来请二位赏脸上去喝一杯！”
“我的，诗？词？”许二魁疑惑，眼神在楼上搜寻，与苏慕詺眼神撞了个正着，苏慕詺一身素衣，青丝垂肩，一派书生打扮，朝许二魁举杯点头一笑。
方才酒到正酣，许二魁以为别人都是瞧上他的字，没想到是诗词，许二魁心中吐槽，“这年头文化普及率都这么低吗？洪四和袖如也就罢了，楼上这些个寒窗苦读的士子，连谪仙人的诗都没读过？诶~慢着！”
许二魁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今是大魏三十七年，李杜还未出世，”许二魁心中立时涌起莫名的荡起一股激涛，“哈哈，李杜没火，我要火啦！”
芸妈妈道：“自然是小兄弟，苏公子说你这诗，清逸如仙，不落凡尘，从未见过如此好诗，特有意相交！你看苏公子还等着呢，也不好驳了人家一番好意不是！”
“废话，诗仙的词，能不好嘛！”许二魁心里寻思道，不过芸妈妈这番话说得属实漂亮，许二魁正找不到话推辞，洪四先有些不耐烦道：“楼上喝酒的都是达官贵人，我们这些个不入流的，还是在这楼下一张闲桌，喝两杯酒。若是碍着谁了，芸妈妈直说，我等挪步便是！”
“洪爷玩笑话了，实是苏公子有意宴请二位，更何况今日楼里斗诗，小兄弟文笔不俗，说不定啊，还能夺个诗魁当当！”
许二魁看出洪四有些不悦，再一想之前小厮进门时的嘴脸，大概能猜出些，想必是之前被芸妈妈和楼上的那群人冷嘲热讽，贬低折损一番，不然也不会如此。
小子才疏学浅，斗诗就算了，就一手字还勉强能看些个，告诉苏公子，谢过好意，小子面薄，还是不去丢丑了！”
许二魁并非谦虚，诗词读了不少，打油诗还能写两句，聊兴尚可，要是拎出来跟人家斗诗，这不是贻笑大方嘛！总不能真厚着脸皮以他人之词，全吾之名吧，这事儿许二魁可做不出来，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还去，那不是撕皮碎面，不要脸嘛！
芸妈妈没想到会在小孩子面前吃瘪，尴尬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苏公子，可是官家子弟，家里颇有权势，晏河县里多少人家想巴结都来不及呢！若能在他那里讨得一杯酒吃······”
芸妈妈这不说还好，说得许二魁有些恼了，忍不住出言打断，“他是何人与我无关，一杯酒我还需不得门前讨要！”
许二魁平生最不喜攀权附势之事，哪怕重活一世，没别的，肩周炎，颈椎病，低不下头，弯不下腰。
洪四听到许二魁这么说，忍不住笑了，拿起酒杯，“哈哈，就是，一杯酒咱们还是喝得起的，何须低头讨要，来，二魁兄弟，咱俩再喝一杯！”
芸妈妈还想说什么，被两人直接无视，芸妈妈脸皮抽搐，转头轻声怒骂，“呸！真是茅坑里的石头，还一下来了两块儿！
被芸妈妈这样一搅扰，许二魁酒兴全无，看了一眼天色，日头已近山，街道上逐渐热闹，伶玉楼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许二魁放下杯盏，道：“老哥，听说今日城中灯会，我想去瞧瞧。”
许二魁本想和洪四辞别，他总不能醉宿这伶玉楼吧，虽然如今没个去处，但在这地方过夜，许二魁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抵触，再者伶玉楼里这么多人，许二魁现在这般模样不太想被人太多人瞧见，更不想被人认出来，许家的事他得管，但不是现在。
谁知洪四会错了意，道，“得，二魁兄弟想去看灯会，哥哥我就陪你去看看！这灯会虽热闹，但鱼龙混杂，保不齐吃了暗亏，我俩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洪四看了一眼身旁的袖如，笑道，“今日不便留宿，我改日再来！”
洪四丢下二钱银子，袖如神情却有些不舍道，娇滴滴道，“那洪爷一定要记着，今日可是你欠奴家的！”
洪四道：“哈哈，记得，自然记着！”
袖如又拉着许二魁的手，俯下身去，“小公子，也要记着常来玩啊！”
许二魁嘴角抽搐，原本酒醉的脸更红了，一个哆嗦，心里嘀咕道，“我倒是想来啊，我这身子也不支持啊！”许二魁又忍不住呐喊，“阿姨，我还是个孩子！”
袖如看着许二魁狼狈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也不再逗弄！
出了伶玉楼，许二魁和洪四两人皆是喝得七荤八素，猴儿酒虽醉人却不易上头，怪就怪在两人酒喝得太杂，几种酒混在一起喝，后劲着实不小。
两人没走出多远，脚步踉跄，许二魁想寻了一清冷处坐下，可灯会难得，人来人往哪里都不见少。
又行了数十步，许二魁看见不远处名叫“醉留仙”的酒肆，拉上洪四一起，想再喝点儿清的溜个缝。
洪四看着酒肆招牌，下意识闻了闻身上，突然变得有些扭捏，“哎呀，二魁兄弟，这刚喝了这许多，就不去了吧！”
许二魁本来只有七分醉，腹中一颠簸，也有些迷糊，本能道，“哎呀，咱喝酒的，屁股一抬，喝了重来，半斤不当酒，一斤扶墙走，三斤刚入口，墙走我不走。”许二魁拉着洪四，像是长者拉着后生晚辈，道：“再说了，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我是一天三顿酒，别看我个头小，今年加起来六十八啦！”
洪四看着许二魁作风老派，可是说话奶声奶气的，“六，六十八啦？二魁兄弟，我还真看不出来，我看你是醉得不轻，都在说胡话啦，还是不要去得好！”
许二魁拉着着洪四，“怎的，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洪四最后还是经不住许二魁的强拉硬拽，来到了酒肆，许二魁招呼酒娘子打来一斗酒，三碟小菜。两人在伶玉楼两人本就喝了不少，跑来这里喝酒，一来看洪四也是个直爽之人，还洪四个人情，二来这酒铺视野开阔，能看到城中景象，也不妨多了解一下，好为将来做打算。
这可看懵了洪四，跟个小毛孩子比酒量，结果最后却是苦了自己！
洪四喝得脑子已经有些昏沉，见酒娘子没注意到他，稍镇定些道：“二魁兄弟有眼光，这这酒铺虽小，城中说得出名号的好酒可大多出自这里，好酒无怪乎上等的选材，还有酒艺不错的酒将，二这两者醉留仙皆有之。连这酿酒的水啊，都大有来头，可是取自玉龙山的宝泉，酿出的酒，滋味自非常酒比得！”
酒上来，许二魁斟了一杯，浅尝了一口，只觉酒体厚重，极易入口，可许二魁喝过这许多酒，要说的话，这酒却也算不得好酒！想来随意让酒娘打得一斗，也没打什么好酒。
洪四却道：“二魁兄弟，这酒不是这么喝的，此酒名曰落玉，斟酒前先将酒壶摇一摇，而后杯满一口饮之，存于舌尖，细嚼而下，最是舒坦！”
许二魁学着洪四的模样，斟满一杯酒，一口而下，顶在舌尖时，只觉无数颗粒物在舌上流荡，许二魁细细品嚼，那些颗粒在舌尖瞬时爆开，与酒液混合在一起，清凉可口，一股异香冲头，“嗯？这口感······怎么有点像上辈子喝过的奶茶，但是比奶茶要好喝许多。”许二魁心中惊奇，用手指从杯底黏起一粒白色的东西，捏爆之后，凑在鼻尖却是一股难闻刺鼻味道！
洪四笑道：“哈哈，二魁兄弟，第一次喝到这落玉酒吧，这酒可是用上好的酒加入蚍蜉子酿的，单论一样都算不得一个‘好’字，可混在一起，却另有一番风韵！”
“蚍蜉子？什么东西？我只听说过蚍蜉撼树！这蚍蜉子······”许二魁又看了一眼杯底一个个晶莹的白色，又联想到方才的味道，“我去，该不会是蚂蚁卵吧！”许二魁懵了，“酒还能这么喝？”
“自然可以，在晏河县内，酒娘子余菀娘可是出了名的会酿酒，什么东西都到她手里，都能用作酿酒之物。”洪四说着，还时不时的偷瞄酒娘子一眼。顺着洪四的目光，许二魁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这酒娘子一双杏眼，精秀桃花面，生得娇俏，身着酒色长裙，佩着几件银饰，煞是好看。
余菀娘门前门后的忙着，今日的客人不少，门内几人围坐，一壶酒，几碟小菜，在门内喝酒的客人，一半儿是来饮酒解乏，一半儿自然是来瞧这酒娘子的。
门外的客人，则三四文钱，打一壶酒，边走边喝。若是没带酒葫芦的，一个绿竹筒，一根竹管，拿着就走！
洪四的目光像是被黏住，与许二魁聊天时，目光都没从余菀娘身上挪开，与在伶玉楼看袖如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他看袖如时的眼神，那就是赤裸裸的欲望，看余菀娘时的眼神中，更多的是胆怯！
许二魁饶有兴致道，“怎的，瞧上人家姑娘啦？”
洪四慌忙收回目光，“二魁兄弟，莫要说笑，人家酒娘子，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从这里能排到京城，我一粗野之人，人家瞧不上！更何况······”
后面的话，洪四没好意思说出来，压低了声音，眼神还不时偷瞄两眼，生怕余菀娘不小心听了去。总不能说前几月来醉留仙喝酒，说错了话，结果被余菀娘硬生生打骨折，养了近月余的伤吧！自己堂堂八尺汉子被一娇滴滴的小姑娘给揍了，这事儿要传出去，还要脸不要，以后还怎么在晏河县混啊！他这还真不是喜欢，这是实实在在被揍出来的恐惧啊！鬼知道那天他经历了什么，仅依稀记得隆起的肌肉和沙包大的拳头！现在回想起来，胸口还隐隐作痛！
洪四本是爱酒之人，醉留仙的常客，可经历过那次之后，洪四走道醉留仙十来米范围都不忍不住胆颤，每每想喝酒都跑去了伶玉楼，要不是许二魁，他才不敢进来这里，远远的就躲开，更别说进来喝酒。
但这话落在许二魁耳朵里，那就是喜欢，那就是自卑，许二魁心里还的得意，“小样，哥哥我可是过来人，年轻人就是嘴硬，就是不敢承认，要么说爱情最初的样子一定是自卑的呢！”
许二魁觉得是时候敲打敲打年轻人了，于是端正坐姿，正色道：“诶~莫要看低了自己，听我一句，男人追女人，就得胆大心细脸皮厚！所谓好女怕缠郎，追女孩就得死皮赖脸，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面前就是座冰山，都给她捂化了，若是像你这般皮薄，指定没戏！”
洪四脸皮抽搐，道：“你是说我和余婉娘······”
“般配！”许二魁不等洪四把话说完，就来了这么一句。
洪四眼前一黑，突然觉着许二魁，小小年纪，透着一股不管人死活的聪明劲儿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