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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姜树枝和左红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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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过去了,母亲照顾左红和姜宝玉了十几年,也被分场的妇女们骂了十几年,那些曾经同情和怜悯左红母子的妇女们,她们在得知了左红扎小人祸害园蔷、园武的时候,她们都气得半死,纷纷地说:

    “左红恩将仇报,不值得可怜!”

    “岫蓉照顾她母子,比照顾自己的孩子还好,她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被感动了,何况她是一个人。”

    “天呐!岫蓉就是一个傻瓜、白痴!”

    “她是魔鬼! 没法再劝她,没法挽救她了!”

    这是妇女们屡次劝说母亲,而她们善意的提醒如风一样在她耳边飘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门心思地去照顾左红母子说出的话。

    宋玉珠、阿古和孙小兰对母亲彻底绝望了,她们见到母亲时都远远地躲开了,像是撞到了魔鬼。

    十几年来,母亲忙碌完家务活,她匆忙地去左红家做饭、洗衣服,两个家庭的家务成了她每天的工作,她的身影每天都往返于左红家和自己家的路上。

    分场的妇女们都把她当成了“傻瓜”、“白痴”、“魔鬼”,她的名字也被“傻瓜”、“白痴”、“魔鬼”取代了,参加工作和新调来的渔工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魔鬼”。

    妇女们都疏远她,她像是聋哑一样的生活着,每天忙着自己的事情,分场的人们渐渐地把她遗忘了,她到小卖店里买东西,贾茂生和孙小兰会猛地想起:分场里还有她这个人,在她买完东西离开之后,她的名字在他俩的记忆里消失了,仿佛是她没有来过一样。

    吴正考上了北京大学,左红的恐惧症渐渐地消失了,她经常在母亲面前念叨着:

    “吴正大学快毕业了,他该回来了?”

    “左红,吴正秋后毕业,他快回来了。”

    她望着院里的榆树说:

    “榆树叶子黄的时候,吴正到家了。”

    “是啊,是啊,你看到榆树叶黄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了。”

    左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一只花猫猛地跳到窗台上,它张嘴,呲牙,凝视着左红。母亲的心颤抖了一下,她赶紧敲打玻璃,它跳到了地上。

    “岫蓉,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她的神情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

    “左红,你的恐惧症好了。”

    母亲惊喜地说。

    “岫蓉,我的恐惧症好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摸着墙壁说:

    “我看到了白墙像是看到了吴邪的白骨。”

    她恐怖的眼神消失不见了。

    “阿哥的坟头没有被大雨冲洗吧?”

    她念叨着走到外屋地,拿起了刀,姜宝玉吓得躲到墙角里。

    “宝玉,妈妈给你做饭吃,你怕啥呢?”

    他跑到母亲的身后,哆嗦着着说:

    “姚婶,姚婶,我害怕……”

    她拉起他的手说:

    “宝玉,你妈妈的病好了。”

    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左红面前。

    “宝玉,妈妈给你做饭吃,你吃啥呢?”

    他的眼睛斜向墙角里,仿佛是看到了一只扑过来的饿狼,哇哇哇大哭了起来。

    “姚婶!我害怕!……”

    左红放下了刀。

    “宝玉,妈妈的病好了。”

    左红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宝玉,不要怕妈妈;妈妈的病好了。”

    十几年没有得到母亲的关心和爱护,他在母亲的怀抱里感受到了温暖和幸福。左红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泣不成声地说:

    “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你咋哭了呢?”

    左红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妈妈给你做饭吃。”

    她拿起菜刀切菜。

    “左红,还是我做吧。”

    她推开了母亲。

    “岫蓉,我做,我做。”

    “姚婶,我不怕妈妈了。”

    左红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左红,吃完早饭,咱俩到菜园里干活去。”

    “岫蓉,我好长时间没有去菜园了,我跟你一起走,我要挣钱去了,给吴正、宝玉娶媳妇。”

    左红穿上白色的衣服,藏蓝色的裤子,脚上穿着灰色的秋鞋,愈发显得格外的年轻,她拉着母亲的手走进了分场的大院里。

    曹老大领着十几个渔工在院里补网。

    “曹工长,姚场长媳妇身边的女人是谁呢?没有见过。”

    一个渔工问。

    曹老大转过头去,他看到了梳着一头短发,精神抖擞的左红,摇了摇头说:

    “不认识,不认识。”

    左红看到了曹老大。

    “曹工长,我去看看他。”

    她迎着曹老大的目光走了过去,渔工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瞪着眼睛看着她。

    “曹工长,不认识我了?”

    左红一脸的灿烂,微笑地问。

    “你,你是?……”

    她扬起头笑了起来,曹老大看到了她嘴角的疤痕,他一拍大腿说:

    “奶奶!是左红!”

    姜树枝也认出了她,他简直不敢相信得了十几年的病,十几年没有出过门的左红竟然还是那样的风姿妖娆,进入中年的她还是那样的年轻;他呆呆地看着她。

    “树枝,”

    她向姜树枝走了过去,她凝视着他的脸庞问: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他的两腮瘪了下去,颧骨突出了很多。

    “树枝,你回家吧,我给你包狗鱼馅饺子,炖排骨,补养补养身体。”

    他呆呆地站着,像是在梦里一样。

    “岫蓉,咱俩走吧。”

    姜树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从耳朵上拿下来梭子,扎了扎自己的手背上,感觉到了疼;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夏风吹过菜园,一群群蜻蜓在菜地里飞来飞去。

    妇女们在菜园里拔草、浇地,清凉的井水流进了干涸的土地上。孙大姐拿起胶皮管子放在了另一垄地上,她直起身子来,看到了左红拉着母亲的手走进了菜园里。

    “哎呀娘!……”

    她惊叫了一声。

    “孙大姐,老鼠钻进你的鞋里了?”

    她手指左红说:

    “玉珠,魔鬼来了。”

    妇女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左红,梁春花一闪身,她躲在了大树下。左红笑盈盈地向她们走来。

    “孙大姐,”

    她向后退了几步。

    “英子,分配我啥活呢?”

    她狐疑地看着她,以为她又得了精神病。母亲蹲在豆角下拔草,她站在母亲的身边,环顾了一下四周。

    “岫蓉,就这垄地没拔草了,你歇一会儿,我拔草。”

    她蹲在地里唰唰地拔起了草,妇女们都惊呆了。

    “英子,左红得了精神病?”

    “她肯定是得了精神病,要不然她能主动干活?”

    宋玉珠听了她的话,乜斜着眼睛看着她。

    “左红的精神不正常了,魔鬼也有精神不正常的时候,要不她不会干活的。”

    左红利索地拔完了地里的草,她直起腰来,看到了黄瓜地里的水

    溢出来了,她急忙把胶皮管子放在另一个垄沟里。

    “左红不像得了精神病的人。”

    孙大姐自言自语地说。

    一群海鸥从湖边飞来,它们像是白色的精灵在她们的头上飞翔。

    “海鸥飞来了,它们白得耀眼。”

    宋玉珠手指天空说。

    妇女们都仰头看了看海鸥,马上把目光停留在左红的脸上;她没有了恐惧的表情,望着海鸥的身影消失在蔚蓝色的湖水之中。

    “玉珠,这群海鸥的羽毛为什么这么白呢?因为它们都是今年出生的小海鸥,它们长辈们的羽毛都没有那么白,就像人一样,年龄越大脸上的斑点越多。”

    “左红,你不怕海鸥?不怕白色?”

    她平静地说:

    “玉珠,阿哥的死给了我致命的打击,他的坟墓被盗,他的尸体被乌鸦吃得精光,只剩下一堆白骨,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我的心理承受不了,我悲痛的情绪释放不出去,一下子就得了恐惧症。”

    她弯腰拽着胶皮管子走到西红柿地里,把胶皮管子放下。

    “英子,玉珠,孙大姐,”

    她边走边说:

    “我得了恐惧症,岫蓉照顾的我无微不至,料理我的全部家务活,帮助我医治好了恐惧症,这么多年来她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累呀。”

    她说着说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今天,我终于战胜了自己,走出了恐惧的阴影,我要感谢岫蓉、感谢姐妹们。”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微笑着站在她们的面前。左红脱胎换骨了,她和以前判若两人,那个魔鬼一样的人死去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复活了,一个新的灵魂在她们的生活里诞生了。

    妇女们的目光由左红的脸上都转到了母亲身上,她默默地摘着豆角,左红说的话和她们的目光都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岫蓉,你休息一会儿吧。”

    左红掏出手帕擦掉了她脸上的汗水,妇女们都羞愧得无地自容。

    “英子,春花呢?”

    她们都转过身去,看着井边的大树,梁春花向树后挪了挪身子。

    “春花!你一个人在大树下干啥呢?”

    左红向她走去。

    “春花!……”

    她愧疚得要死,把脸贴在树干上。

    “春花,走啊!到姐妹们那里去。”

    她倏地转过身来,两手抱住左红,嚎啕大哭了起来。

    “左红,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你原谅我吧!”

    一群鸟从树上飞起来,它们在天空中飞翔一圈回来了,又落在树上。

    第二天的上午,菜园里的秋色迷人,蝈蝈的叫声响亮,高远的天空上点缀着蝉翼般的云彩。

    一个中等个子,瘦削的身材,穿着草绿色的衣服,蓝色裤子的青年走进了菜园里,他挎着黑色的包径直走到母亲的身边。

    “姚婶!”

    她从黄瓜架下出来了。

    “姚婶,你不认识我了?”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淘气地笑了笑。

    “吴正!”

    她的一声惊声,妇女们都唰地一下直起腰来。

    “吴正!是吴正回来了。”

    孙大姐惊喜地说。

    “姚婶!”

    吴正跪在了母亲的面前。

    “孩子,你大学毕业了,还下跪?起来,快起来!”

    母亲两手抱着他的肩膀说。

    他晃动着肩膀。

    “姚婶!不是你给我交学费,月月给我寄钱;我哪能上大学、哪能大学毕业啊!”

    吴正的泪水掉在了地上。

    “姚婶!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是你帮助我转学,不是你挽救我;我哪有今天!哪有今天啊!……”

    “娘哎!岫蓉把省下的钱都寄给了吴正。”

    “如果不是岫蓉帮助吴正转学,他能上大学吗?他早就进巴篱子了。”

    两个妇女在左红的身边说着。

    “是岫蓉帮助吴正转的学校?是岫蓉资助吴正上的大学?”

    左红顿时醒悟了,她愧疚得没脸见人,恨不得拔刀自刎。

    母亲扶起了吴正。

    “吴正,你大学毕业了,去看看你爸爸,劝他回家,和妈妈哥哥们团圆吧。”

    “姚婶!姚婶!我听你的,我看爸爸去。”

    傍晚,母亲喂完猪,她刚回到家里,姜树枝和左红来到了母亲家。

    “姜工长,你找姚侗?”

    他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母亲。

    “姚侗!姚侗!姜工长来了。”

    父亲从里屋走了出来。

    “是姜工长,左红呀,你俩快坐下。岫蓉,快沏茶。”

    他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姜工长,左红!你俩这是干啥呢?”

    姜树枝左一下右一下,狠狠地搧着自己的嘴巴子。

    “姚场长,岫蓉!我不是人!我向你俩赎罪。”

    父亲两手抓住他的手说:

    “姜工长,你有啥罪?不要打了。”

    他甩开父亲的手说:

    “姚场长,我有罪!你今天不让我赎罪,我回家上吊!”

    他搧起了自己的嘴巴子。

    “岫蓉,你赶快把老大和洪德叫来。”

    曹老大、于洪德、宋玉珠和阿古刚一进屋,父亲急着说:

    “你们赶快把姜工长,左红扶起来。”

    曹老大和于洪德把姜树枝扶了起来,宋玉珠和阿古把左红拉了起来。

    “老大,洪徳,玉珠,阿古,你们来的正好,我和左红是来向姚场长,岫蓉赎罪的。”

    他说完了,夫妻俩都跪在了地上。

    “你们快把姜工长,左红扶起来呀!”

    “姚场长,你让姜工长和左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说出来,他俩的心里都痛快了。”

    “姚场长,岫蓉!我俩不是人,是畜牲!多少次都险些害死你俩!我俩不是人!是魔鬼揍的!”

    他啪啪地搧起了自己的嘴巴子。

    “姚场长,岫蓉,如果不是你的帮助,吴正上不了大学,我和宝玉早就饿死了,我们一家四口也不能团圆。”

    左红的头抵在地上。

    “岫蓉,你对我们的大爱,我和树枝不仅不懂得感恩,反而密谋杀死你!我俩不是人!不是人啊!让老天爷惩罚我俩吧!我俩向全分场的人赎罪!”

    她磕着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姜树枝和左红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

    左红每天都早早地来到菜园里,妇女们来到菜园里的时候,她拔完了地里的草,正在浇水。

    妇女们都坐在大树下乘凉。

    “我以为左红得精神病了?”

    孙大姐看着她拔在地上的一堆草说。

    “我以为变成魔鬼的人是无法挽救的。”

    宋玉珠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魔鬼能变成人,真是匪夷所思,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

    妇女们都沉默了。

    黄英打破了沉默,她意味深长地说:

    “咱们都以为岫蓉变成了魔鬼,她不是魔鬼。”

    黄英站了起来。

    “她说‘她是把魔鬼变成人的魔鬼’。”

    她低缓的声音涌入到每个妇女的心里,漾溢出来,震撼着她们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汗毛。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姜树枝、左红和吴正来到了吴邪的坟前。

    “阿哥,吴正大学毕业了;他来看你了。”

    姜树枝两手抱住墓碑,痛哭失声。

    “吴邪,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

    “爸爸!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再说了。”

    吴正两手抱住他的肩膀,轻声地劝着。

    坟头上一片红色的小花开得格外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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