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吴邪的尸体被乌鸦吃掉
姜树枝走进食堂里,他打完饭就坐在桌子的一角吃,眼睛不时地偷瞄聚在一起吃饭的渔工们,像是做了贼一样的提心吊胆。
“吴邪的丧事办得好,一切费用姚场长都报销了。”
“棺材的木料是上等的,吴邪知足吧。”
“办得太好了!美中不足是宝亮没有摔火盆。”
姜树枝破碎的心仿佛是猛地被渔工撕了一下,他疼痛得要哭。
“吴邪的碑又高又大,大青石的,咱们死后的尸骨都烂掉了,大青石也不会腐烂的。”
臧喜咽下去嘴里嚼的食物,他羡慕地说。
“碑上面刻的字……”
臧喜踢了渔工一下,他赶紧闭上嘴,他们的目光都投向姜树枝,可是他消失不见了。
杨师傅端来一盆炖鱼说:
“姜树枝怕你们说出碑上刻上的‘妻——左红立”的话,他还怎么活呀?”
“左红做得太绝了,她没和姜树枝离婚,这是方姜树枝死,天下竟有这样狠毒的女人;如果这样下去,姜树枝也活不长,他早晚会被左红方死!”
“臧喜啊!我要是姜树枝,还等着左红方死干啥?那样死亡丢人现眼啊!不如自己长点志气,上吊死了!”
躲在门后的姜树枝听到了杨师傅说的话,邢一伟吊死时的吓人样子忽地闪现在他的眼前,他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跑进宿舍里,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全身哆嗦起来。
姜树枝害怕死,尤其是听到了渔工说的“这不是方姜树枝死”的话更加令他惧怕,仿佛是明天早晨的太阳升起时他就会死去;他蜷缩在被窝里,畏惧着明天早上的到来。
“今天晚就补完了,我领你们去打几只旱獭吃。”
臧喜打着饱嗝儿说。
姜树枝掀开被子的一角,着渔工们都走出宿舍,他爬起来看到满屋里都是灿烂的阳光。
他穿上衣服,走出宿舍。
“爸爸,你饭了吗?”
姜宝亮站在门后问。
“宝亮啊,爸爸吃了。”
姜树枝拉起他的手,匆忙地走向草原。
百灵鸟在他俩的前面飞起,又忽然落在草丛里。
“爸爸!那里有百灵鸟的窝。”
姜宝亮手指一片狼尾巴草说。
姜树枝扫了一眼,脚步越来越快了。姜宝亮拉住他的手说:
“爸爸!小豆杵子的坟墓在那里,你走错路了。”
“宝亮,爸爸没走错路,咱俩砸不碎墓碑。”
姜树枝说着就向五一队的方向走去。
他俩来到了一个土坯房的土院墙的门口,四个青年人正在院里择丝挂子,姜树枝走进院里用家乡话和他们打招呼,当他们知道了他的来意之后,领头人摇头说:
“伙计,砸碎墓碑,挖坟墓,折家里老人的寿命。”
“伙计,我付给你们三倍的钱。”
领头人动心了,其中一个人说道:
“现在就付钱!”
姜树枝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领头人。
他们都放下手里的活,扛起大锤和铁锹,跟随姜树枝来到吴邪的墓前,领头人抚摸着石碑说:
“多好的石碑,可惜了。”
石碑上刻的字在明媚的阳光下更加的醒目,妻——左红立的文字映入了姜树枝的眼帘,他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他上前一步夺走领头人手里的铁锤,两手抡起大锤向墓碑上砸了一下,石碑上只是闪出
了一丝火花,震得他的手发抖。领头人笑了一下说:
“你来东北的时间太长了,不干庄稼活身上没劲了。”
他向其他三个人招了招手,他们挖起了墓碑;墓碑倒在坑上,他们把墓碑抬到草丛里。
天空中传来了一阵阵乌鸦的叫声,叫声越来越近,一群乌鸦如一片黑云向坟墓的上空飞来,它们“嘎嘎嘎”叫着、盘旋着,阳光洒在它们身上,斑驳地落了下来,他们都罩在阴影里。
“哎呀!真凉快呀。”
领头人抡起大锤向碑上砸了一下,墓碑碎成两截,姜树枝痛苦的心随着一声锤响而兴奋不已。
“宝亮!狼吃不上小豆杵子的肉了,你看。”
姜树枝手指草原上的乌鸦说:
“鸟鸦等不及了,它们在等着吃肉。”
一群乌鸦扇动着翅膀,急得飞起来又落下,贪婪的目光盯住坟头,发出了饥饿的“嘎嘎嘎”叫声。
“爸爸,乌鸦吃死人肉?”
领头人把大锤递给他身边的人说:
“还吃死人肉吗?死人肉是它们最好吃的大餐。”
顷刻之间,墓碑被砸碎了,草地上铺满了一片碎石子。
“伙计,你来看看,满意么?”
姜树枝蹲在地上摸着石子说:
“满意!满意!”
他摸遍了石子,发现石子上没有一个完整的字。
“ b养的左红!你还立碑吗?”
他扔掉了一把石子,向石子上吐了一口唾沫。
“ b养操的!恶心死我了!”
坟头快要挖平了,飞扬的尘土随风飘散。
乌鸦慢慢地向坟头走来。
两个伙计跳进坟坑,搬起棺材的尾部,另一个伙计拿着大绳跳下去,把大绳放在棺材下面,捆绑好,四个人一起缓缓地拉出了棺材,把它放在地上。领头人抚摸着棺材说:
“败家!真败家!这么好的木料做了棺材,可惜了!够做一套家具的。”
“伙计,没么事了,我们走。”
“伙计,把棺材盖盖上。”
“忘了,忘了。”
领头人看了一眼乌鸦又说:
“乌鸦还等着吃饭。”
他们撬开了棺材盖,把它立在棺材旁边。
“伙计,我们走了。”
领头人说了一下,他们向山下走了。
姜树枝瞟了一眼棺材里,吴邪穿着一身新衣服,脚上穿着马靴躺在红布里,他抓紧了姜宝亮的手。
“宝亮,让乌鸦吃了他的头吧。”
他的手甩出了他的手说:
“爸爸!我不害怕!我砸烂小豆杵子的头。”
他撒摸着大头石。
“真败家!败家子!……”
领头人回头望了一眼棺材,唠叨了一下。
“我奶奶说红棺材放在家里主福。”
“是啊,梦见棺材能发大财。”
“把棺材抬到院里能保佑咱们发财呢!”
三个伙计说完了,他们都看领头人,他沉思了一会儿说:
“咱们回家的时候,把棺材拆了,木料还能做家具。”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
“走!”
姜宝亮抱着一块大石头走向棺材。
“伙计!和你商量个事。”
姜树枝惊疑地问:
“工钱没给你?”
领头人摇了摇头。
“工钱早就给了,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想要抬走棺材。”
姜树枝放了心。
“不用商量,抬走吧。”
他们把吴邪抬了出来,放在百花丛里,又抬起棺材向山下走去。
吴邪躺在百花丛中,蛱蝶在他的身上飞来飞去的,微风吹过,飘来了阵阵的花香。他脚上的马靴在绿草的掩映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安详地睡去了,脸上没有一丝的痛苦和悲伤,宛如化作了草原上的一根草、一朵花一样的静美,他的魂像是草原一样永远留在蓝天白云下,随着季节的变化他的身影像是野花一样枯萎凋谢,又在春风吹过的时候盛开。百灵鸟在天空中歌唱,像是歌唱他不朽的灵魂一样。
姜树枝突然发现吴邪的遗体像是神灵,他恐惧地说:
“宝亮,让乌鸦吃了他的头吧。”
“爸爸!我砸碎小豆杵子的头!”
他抱起大石头走到吴邪的身边,两手举起石头砸了下去,白色的脑浆飞溅出来,落在草尖上。姜宝亮搬起石头来,吴邪的头被砸碎了,两个眼珠挂在碎骨上,含笑的看着姜树枝,他的心一阵颤抖,后背发凉。
“爸爸!我砸碎了小豆杵子的头。”
姜宝亮手指吴邪的头说。
他俩刚走了几步,一群乌鸦飞落在吴邪的尸体上,一股腐臭的味道飘散开来,姜树枝呕吐不止。
傍晚时分,左红和梁春花手挽手走进小卖店里。
“左红,你买纸吧?”
她捂着嘴点点头。
“纸都让阿古买走了。”
贾茂生回头看了一眼货架上。
“阿古个小妖精,得得瑟瑟的,她成了赛克的新娘,吴邪跟他还有什么关系呢?贱货!”
左红的手挡住嘴说,可她嘴角的疤痕却越来越深。
“左红,纸卖完了,给阿哥买两瓶好酒吧?”
“阿古买纸烧,阿哥厌恶他;阿哥收不到的,她是给自己烧纸,破货!——破的没边了。”
“春花呀!店里剩下的两瓶西凤酒,阿古也买走了。”
贾茂生拿起苍蝇拍指着说。
左红暴怒之下,她拍了一下柜台上,贾茂生哆嗦了一下。
“小浪骚!阿哥不喝她买的酒,留下给巴特尔和赛克喝吧;喝完
酒两个男人一起搂着她睡觉。”
唾沫星子从掉的门牙里喷射出来,贾茂生向后退了一步。
“左红,阿哥喜欢喝散酒,我给他打散酒。”
梁春花拎着酒壶和左红走到门口,左红回过头来骂道:
“阿古个骚狐狸!哪天让吴邪的魂勾走,看她还得瑟吗?浪骚!”
贾茂生望着她俩的背影骂道:
“破货!一对儿破货!”
左红和梁春花走进院里,姜宝亮和于春雷在地上弹玻璃球。
“宝亮!跟我回家!”
他把玻璃球揣进兜里问:
“妈妈!我不困。”
“跟我回家!明天上午去给你爸爸圆坟。”
姜宝亮撒腿就跑。
“宝亮!你站住!不孝顺的儿子!牲口!”
他跑到房头停住脚步。
“妈妈!小豆杵子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姜树枝!”
他喊完了,消失在房头。
“孽种!是我作的孽,生了个牲口。”
左红气炸了,她回到家里,摔碟子打碗发泄着心里的怨气。
左红早晨起来发现姜宝亮一宿没有回家。
“妈妈!弟弟没回家睡觉?”
姜宝玉站在外屋地上问。
左红拿起锤子,望望窗外。
“小牲口!他回家了,我敲碎他的脑袋!”
姜宝亮看到了左红手里的锤子,哭咧咧地说:
“妈妈!别敲弟弟的脑袋,敲碎了,弟弟会死的。”
“左红呀,往后别说‘敲碎脑袋’的话,孩子们都害怕。”
梁春花走进了屋里,她望了一眼天空。
“左红啊,今天阴天,你穿一件外衣吧。”
天空中乌云密布,燕子在草尖上飞,达赉湖的上空堆积起来厚厚的乌云,海鸥白色的翅膀宛如点点帆船,在黝暗的天空下飞翔。草原上盛开的花朵笼罩着忧郁的色彩,但是蝴蝶却在花朵上出现,美丽的翅膀宛如花的魂在燃烧。
“左红,你看,阿古?”
阿古、母亲、马淑兰、宋玉珠、黄英、孙小兰的身影出现在吴邪的坟墓前。
“春花,她们早来了,为什么没有给阿哥烧纸呢?”
她们站在坟坑前,宛如寒风中山崖上的枯草一样瑟瑟发抖。
左红透过她们身边的距离,没有看到吴邪的坟头。
“春花,坟头咋不见了呢?”
她跑了过去,看到了坟墓己经变成了坟坑;坟坑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黑色的甲虫在坑底爬着,蜘蛛在坟坑的一角正在编织蛛网。
“阿哥!阿哥!……”
左红惊竦地喊道。
“春花!春花!阿哥呢?……”
阿古像是遭到了雷击,她的身体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留下了恐惧的痕迹,母亲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坟坑里。
“阿哥!阿哥挪坟了?”
“左红,谁能给他挪坟呢?”
梁春花说着把目光转向了阿古问:
“阿古!是你挪的坟吧?”
左红惊叫了起来:
“阿古个狐狸精,你把阿哥挪到哪里去了?”
她呆呆的看着坟坑里,默不作声。
“阿古!你到底把阿哥挪到哪里去了?你再不说,我把你埋葬了!”
左红凶残地说。
“左红,要是阿古把吴大哥的坟挪走了,她今天能来上坟吗?”
母亲说道。
“左红,岫蓉说的对吧?”
孙小兰的样子像是在问一头猪。
草地上跑过了一只草原鼠,左红吓得一哆嗦。
梁春花望了一眼草原鼠跑过的草丛里,一堆青色的石头子凸显出来,她向石子走去。
“阿哥下葬的那天没有看到这里有石子呢?”
她蹲下身子,抓起了一把石子。
“石子的颜色和阿哥墓碑的颜色一样啊?”
她自语地看着手里的石子,忽然发现石子上有刻字的痕迹。
“左红!左红!你过来!”
她站起身来,攥着石子。
“左红,不知道是谁把阿哥的墓碑砸碎了。”
她松开了手,石子从手上滑落下去。
“不可能!绝对的不可能!”
左红拨拉掉她手里的石子,蹲下身子,两手抓着石子。
“不可能!绝对的不可能!”
梁春花捡起刻字的石子给她看。
“你看啊,石子上有刻字的痕迹。”
她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顿时大骂:
“是哪个b养的把墓碑砸碎的?”
她嚎叫了一声。阿古把两瓶西凤酒放在地上,母亲她们围在墓坑前烧纸钱。
“左红诈尸了。”
“小兰,看她干啥?损气人!疯子才砸墓碑。”
“阿哥!砸碎了,我再给你立。”
黄英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说:
“玉珠,墓碑真的砸碎了。”
“哎呀妈呀!……”
梁春花惊叫了一声,吓得瘫在地上。
“春花,你看到啥了?吓得半死?”
她手指草丛里,恐怖得说不出话。
“有什么可怕的?”
左红向草丛里走去,白色的骨架掩映在绿草丛中,骨架旁边是破碎的衣服和一双马靴,头的碎骨头撒满了一地。
“阿哥!我的阿哥呀!”
左红抱起吴邪的马靴,嚎啕大哭起来。
“阿古!吴邪的尸体被人扬了?”
黝黑的天空上发出了一阵阵的电闪雷鸣。
阿古她们走到左红的身边,她抚摸着碎骨头。
“阿哥呀!是谁把你的头砸碎了?……”
左红撕心裂肺地哭,梁春花蜷在草地上。
“左红,保重身体吧。”
母亲一边劝着她一边捡着吴邪的尸骨,她把尸骨装进口袋里。
“左红,把尸骨拿回家吧,选个日子再重新安葬吴大哥吧。”
她陡地离开了布袋,把怀抱着的马靴扔在地上哭,母亲把皮靴和破碎的衣服都捡起来了,装进口袋里。
“左红,保重身体吧。”
母亲把她扶起来。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草原漫漶在了暴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