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母亲和黄英去找阿古被巴特尔打出家门
母亲喂完猪、喂完鸡,她望着飞翔的鸟儿披上红色的晚霞飞落在草原上,河泡里的野鸭“咕咕”叫,向湖湾飞去。
她拎起桶。
“阿古该回来了?”
她自问着走进走廊里,看到阿古家的门关上,她走到门前敲了敲,屋里没有回音。宋玉珠打开门。
“岫蓉,阿古没回来呢。”
“她该回来了?”
“阿古去看巴特尔了,巴特尔会送她回来的。”
宋玉珠笑了一下。
母亲回到家里,做好晚饭,等待着园清、园菁放学回家。
园武抱着一个草包闯进门,他的裤子湿透了。
“妈妈!我和小桃子去河泡里掏野鸭蛋了。”
他把草包放在地上,拨开草包,露出了八枚白色的鸭蛋。
“妈妈,你看!”
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鼻涕。
“园武啊,你到外面擤鼻涕,回来洗手,告诉你一千遍了,你就是不长记性!”
母亲埋怨着,园武早上穿的衣服,到了晚上,两个衣袖子上缀满了鼻涕,结成了嘎巴,阳光照在上面发亮。
“园武,把裤子脱掉,湿淋淋的,不难受吗?”
他脱掉了裤子。
“还有衣服,你看看,鼻涕都打成嘎巴了!”
园清、园菁放学回家了,他俩没有放下书包,园武拉起他俩的手。
“哥哥,姐姐,看!我掏的野鸭蛋。”
他手指野鸭蛋说。
“这是野鸭蛋吗?”
园菁看着问。
“姐姐!这就是野鸭蛋,野鸭子刚飞起来的时候,我和小桃子找到的窝。”
园武急得不得了,他两手比划着。
“姐姐,是野鸭蛋!”
“四哥认识,让妈妈煮野鸭蛋吃!”
园武蹦跳起来。
母亲把饭菜放在桌上。
“妈妈!我要吃野鸭蛋!”
园武跳着喊道。
“你去看看你吴娘回来了吗?妈妈煮野鸭蛋。”
屋里的灯亮了,夜色弥漫开来,燕子在地上飞来飞去。
“天黑了,阿古回来了?”
母亲盛着野鸭蛋,她焦急地等待着园武回来。
“妈妈!吴大娘没回来。”
母亲把盆子蹲在桌上。
“你不知道妈妈着急,跑哪去了?”
园武拿起鸭蛋来,在桌上磕碎了,扒着皮说:
“我和小桃子在院里跑了一圈。”
他一吞下去一个鸭蛋,噎得直打嗝儿。
“岫蓉!”
黄英着急忙慌地跑进屋。
“岫蓉!阿古没回来呢。”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
“巴特尔该送她回来啦。”
“哎呀!岫蓉!我怕他俩都喝醉了,摔倒了。”
她站在母亲面前,呼出一股浓浓的酒味。
“吴大娘喝酒了!”
黄英拍了一下园武的头。
“小屁孩!你懂啥?”
母亲解下围裙。
“大黑天的,让渔工套马车吧。”
“他们能套车算是能耐了!”
黄英打了一个喷嚏。
“大包个没出息的!把渔工们都灌醉了,现在还吐呢!”
她扇着嘴里的酒气说。
“于大娘!你也喝醉了?”
黄英佯装生气地说:
“小园武,我喝醉了,能和你妈说话吗?”
她的手刚要动,园武跑出门外。
“小鬼!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园清!领着你弟弟妹妹在家,我们去找你吴大娘!”
母亲和黄英一起走到了草原上。
夜色朦胧,微风吹得野草发出“沙沙沙”响声。
黄英抱紧母亲的身体,她的心怦怦直跳,宛如小鼓的响声。
“英子,害怕吗?”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真是的!月亮跑到哪去了?”
她抬起头望着满天繁星。
“英子,今晚的星星多,草原上有亮光,能看清路。”
她的脚踩在石头上,“啊呀!”一声向前跌去,母亲一把抱住她的腰。
“哎呀妈呀!”
她站稳了。
“英子,看着点脚下,你踩到石头上了。”
她看了一眼脚下。
“原来是块石头,差点没把我的脚崴了!”
她恼怒地一脚把石头踢到草丛里。
“岫蓉,大野甸子上竟是些野兽!巴特尔夜里睡觉不害怕吗?”
她抱得母亲更紧一些。
“他们都是野人!”
“英子,阿古像野人吗?”
她不吭声,眼睛盯在地上。
山顶上传来了“嗷嗷嗷”叫声,黄英惊竦地问:
“岫蓉!是什么声音呀?是狼叫吧?”
母亲笑了一下说:
“不是狼叫,是猫头鹰的叫声。”
黄英安静下来。
“猫头鹰就是黑天叫,怪吓人的,它不吃人。”
她俩走上了山坡,星星密集地排列在夜空上,有的大、有的小,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她俩。
“岫蓉,我没看过这么多的星星,天空真蓝呀,为什么没有一丝云彩呢?”
黄英轻柔的声音落在草尖上,山坡下传来了狗的叫声。
“英子,巴特尔家快到了,咱俩快走吧!”
“阿古也真是的!天天想着巴特尔,吴邪同意和她离婚,干脆和巴特尔结婚吧。”
两条狗从羊圈里蹿了出来,围绕着她俩狂叫,一只狗叫了两声,在地上转起了圈,像是醉鬼一样跌倒在羊圈前。
巴特尔、乌兰和中年妇女正围坐在床上吃手把肉、喝酒。巴特尔放下刀,烦躁地说:
“今天是怎么了?总是来小偷呢?”
他动了动身子。
“巴特尔!你别下来,我出去看看。”
乌兰走出毡包,叫住了狗。
“问一下,是巴特尔的包吗?”
黄英试着问问。
“是呀,是呀!巴特尔在包里。”
乌兰踢着狗说。
母亲和黄英走进包里,巴特尔怒道:
“来偷羊的?”
巴特尔拿起刀插进肉里。
“下午来偷羊的小偷让我打跑了,你俩也想尝尝马鞭的味道吗?”
母亲和黄英愣住了。
“巴特尔!我和岫蓉是来找阿古的。”
他抽出刀来,指着母亲和黄英说:
“谁是阿古?我不认识她!你俩是不是来偷羊的?”
母亲和黄英震惊不已,眼前坐着的是巴特尔呀?他不认识阿古?
这是大白天说梦话,她一夜间变成了魔鬼了?……
“巴特尔,你不认识阿古?”
他把刀子指向了黄英。
“什么古不古的?我的牛群羊群被人偷走了,你俩赶紧滚蛋!要不然,我宰了你俩!”
巴特尔留给人们的美好回忆,他那温和、善良的眼神,以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刹那间消失殆尽,他凶残而又陌生的目光令母亲和黄英胆寒,他不是巴特尔吧?……
“巴特尔,阿古听说了蒙古包刮到达赉湖里,她担心你,特意去湖边找你。”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赶紧滚!”
巴特尔两眼发光,那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凶残的目光。
“巴特尔!她是岫蓉啊!”
他从床上又拿起了马鞭摇了一下说:
“我不认识,我只认识阿妈,乌兰。”
“巴特尔,我是黄英,你也不认识了?”
“黄英!坎泡!我认识草原上的鹰,我不认识你个坎泡!”
黄英小声对着母亲问:
“坎泡是什么意思?”
中年妇女贴在她的耳朵上说:
“坎泡是蒙古语,骂你是杂种。”
黄英勃然大怒。
“巴特尔!阿古,岫蓉和我今天找了你一上午,你竟然骂我们是杂种?你是人吗?你是杂种!你是杂种!……”
黄英杏眼圆睁,狠狠地骂道。
“坎泡!我宰了你!”
巴特尔扔掉马鞭,拿起刀跳下床。
“孩子!孩子!快走吧!”
中年妇女往外推黄英。
“巴特尔!阿古看走眼了,她会喜欢你个杂种?巴特尔,你是杂种!你是杂种!……”
中年妇女把黄英推出门外,巴特尔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一样扑过来。
“坎泡!坎泡!我宰了你。”
巴特尔一刀捅向黄英的后背,母亲挡在她的身后,刀子刺进了母亲的肩膀,血流如注,间洇湿了她的后背,巴特尔猛地抽出刀,向黄英扑上去,乌兰抱住他的肩膀说:
“巴特尔!她俩不是小偷,是找阿古的!”
“杂种!都是小偷!我宰了她俩!”
“孩子!你俩快跑吧!……”
中年妇女把纱布和白药塞进母亲兜里。
巴特尔喊着狗说:
“咬死她!咬死她!……”
一只牧羊犬狂嚎着奔向了她俩,咬住了黄英的大腿,她疼得死去活来。巴特尔兴奋地喊着:
“咬死她!咬死她!……”
牧羊犬松开嘴,两条前腿扑向黄英的后背,把她扑倒在地上。
巴特尔狂笑不止,他狰狞的面目在星光下宛如青面獠牙的魔鬼。
“疯狗!疯狗!……”
中年妇女拿着木棍打在它的头上,它松开了咬在黄英脖子上的嘴,在她身边转悠。
“阿妈!你不要管她,咬死她,我不能蹲笆篱子!”
巴特尔说完,他狂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撕掉了夜的宁静和温馨,星空下弥漫着恐怖的声音,整个草原瞬间变得越来越瘆人,仿佛是满
天的繁星都张牙舞爪了,露出了狰狞的眼神,向草原上蜂拥而来。中年妇女抱着狗,大声喊道:
“孩子们,快走!快走呀!……”
母亲和黃英跑到山顶上,黄英瘫坐在草地上,她两手抱着大腿,望了一眼山下。
“岫蓉!狗跟上来了?”
母亲挽起她的裤子,上完白药,缠上纱布,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英子,狗不会追咱俩的,它的主人在包里呢。”
她松了口气,惊魂甫定。
“哎呀妈呀!岫蓉,你的后背流了这么多血?”
黄英扶着她的肩膀说。
“岫蓉,是狗咬的?快把衣服脱掉。”
黄英在伤口上敷着白药。
“岫蓉,狗咬了你的肩膀?这么大的牙印呢?”
“不是狗咬的,是巴特尔捅的。”
“什么?”
黄英惊叫了一声。
草丛里的鸟扑楞楞地飞了起来,黄英的手哆嗦一下。
“巴特尔个杂种!他有了漂亮的乌兰,变了性!”
黄英抱扎好母亲的伤口,骂道。
“英子,巴特尔不是那样的人,他可能是得了精神病,不认识咱们。”
她两脚蹬了一下草地,气哼哼地说:
“他不是得了精神病,他是变性,——乌兰让他变了性!”
她猛地薅起一把野草。
“阿古个傻b!天下没有这样的傻b!巴特尔拥抱着年轻漂亮的乌兰喝酒,她傻乎乎地围着湖边找他。阿古啊阿古!你不觉悲哀吗?你的痴情换来的是什么?你换来的是坎泡!”
黄英把草扔在地上,仿佛是阿古站在她面前一样,草扔在她的脸上。
“英子,阿古不容易呀,她对巴特尔是真心的。”
她的怨气冲天而起。
“要不说她是傻b呢!她是天下最大的傻b!”
黄英说完,她气得站起来说:
“我恨死阿古!她傻b傻到哪里去了?”
她的目光在问着草原。
“英子,巴特尔说的上午的小偷,是不是阿古呀?”
她猛地惊醒了。
“哎呀妈呀!我怎么没有想过呢?”
草丛里飞起了几个蚂蚱,白色的翅膀如夜的梦穿透星光,飘落在草尖上。
“阿古要是被巴特巴的马鞭抽了,她……”
黄英的嘴唇哆嗦起来。
“英子,咱俩向着赛克家的方向走,阿古可能就在这片草地上。”
黄英走下山顶,她放开嗓子喊着:
“阿古!阿古!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空旷的草原上,从远方传来了回音。草丛里的鸟儿惊飞而起,它们扑楞楞的响声宛如波浪般的此起彼落。一只野兔从黄英的身旁蹿出来,在草尖上跳跃地奔跑,留下了一串串优美的弧度。黄英倏地捂住胸口,闭上眼睛。
“妈呀!妈呀!吓死我了。”
“英子,别害怕!是野兔。”
她睁开双眼看了一眼。
“妈呀!妈呀!野兔呀?它怎么不‘嗷嗷嗷’叫呢?”
母亲笑了笑说:
“英子,你还没忘记野兔叫啊?”
前面的夜色里出现了一个黑影,在星光下晃悠。
“岫蓉,你看,前面好像有人影。”
“是阿古吧?”
她俩向前走了,黄英喊着:
“阿古!阿古!你站住!你站住!”
前面的阴影还在晃悠。
“阿古!我和岫蓉来找你了,你站住!……”
她俩像黑影跑了过去。
“阿古!我是黄英!……”
黑影越来越高大,并且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英子,不是阿古。”
她害怕了,两手抓母亲的手臂。
“英子,你等一会,我过去看看。”
她不撒手,母亲拍拍她的肩膀说:
“别害怕,等我一下。”
她向黑影走了过去,原来是一头牛低头吃草,她向黄英招手。
“英子,过来吧,是头牛。”
“妈呀!吓死我了!”
牛抬起头来,两眼放光,在她俩身上扫过后,又低下头吃草。
“是巴特尔丢的牛吗?”
“岫蓉!他活该!管那个杂种呢!”
她拉起她的手说:
“走!”
星光暗淡了,密集的夜空上少了很多星星,天边露出了一丝亮光,黄英走着走着,她的头依偎在母亲的肩膀上,打起了瞌睡。
“英子,”
她一激灵,抬起头看。
“岫蓉,看到阿古了?”
“英子,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坐下,睡会觉吧。”
她躲在草地上,头枕在母亲的腿上,一会儿打起了呼噜。
夜空上的星星一个个地消失了,微风吹过,草丛里的昆虫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一颗流星向草原上坠落而去,母亲的心倏地一惊,她仿佛是看到了阿古从山顶上跳下来。黄英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她翻了一下身,又呼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