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巴特尔失去了记忆
“巴特尔，你结婚了吗？你真的结婚了？”
阿古迎着风，头发在风中凌乱，泪水飘落到草原上。
“巴特尔！你结婚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的心宛如花蕊上颤动的蝴蝶一样颤栗，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否定着自己的想法。
“巴特尔！你没有等我吗？你真的结婚了？”
她在一次次地否定中又绝望地承受着。她跑到了山顶，风吹得她如一朵玫瑰花摇曳。
“阿古，我的孩子，她怎么了？”
老额吉喝着奶茶。
“额吉，你们吃着，我去看看阿古。”
老额吉向母亲摆了摆手说：
“孩子，都是一个情字把人折磨地死去活来。唉！自古草原上的
多少英雄和美女都为了一个情字而殉情啊！”
赛克站起来，风吹起了他灰色的蒙古袍，黑色的马靴掩映在绿草里，威武霸气的马靴像是两座山头一样屹立在草原上，身躯如一座大山一样。
“赛克！阿妈看出来了，你喜欢阿古，姻缘是长生天定的，你不要乱情！阿古喜欢的是巴特尔，这就是情，是女人的心，你不懂，快坐下吧。”
“阿妈！巴特尔结婚了。我要去找阿古！”
他走到了拴马桩前，解着缰绳。老额吉忽然站起来，向他走去。
“赛克！赛克！”
老额吉夺走他手里的缰绳，拴在杆上。
“赛克！赛克！你就是草原上的一匹野马，说破了嘴都不能改变你的想法。”
老额吉拽着他的手回到筵席上。
“赛克！”
张宏武端着酒碗走过来，他给赛克端起酒碗碰了一下说：
“一醉解千愁啊！”
他和赛古干掉碗里的酒。老额吉忧心忡忡地说：
“孩子呀，你不了赛克的愁，他走火入魔了，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听说了草原上的一朵花阿古，在达石莫的那达慕大会上见了一面，从那以后他就魔怔了。”
老额吉喝了一口奶茶，咂咂嘴，笑一笑。
“天天磨磨叽叽娶阿古做老婆。”
老额吉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我不管他，他不定会闹出多少乱子。”
“额日，阿古长得漂亮！”
黄英在张宏武的脸上剜了一眼。
“孩子啊，草原上的花再美，它的心属于中意的花朵。”
赛克喝得两眼发直。
“阿妈！我喜欢阿古，我要娶她做老婆。”
赛克痴痴地说。
老额吉直摇头叹息。
“长生天啊！你救救赛克吧！你救救赛克吧！……”
阿古走到巴特尔的毡包前，几只羊趴在羊圈里，偌大的羊圈里空空荡荡的，弥漫着凄清的气息。牛圈里也空空荡荡的，没有一头牛，布谷鸟在牛圈里飞来飞去。白马拴在杆上，甩着尾巴拍打着身上落下的瞎蜢，两条牧羊犬嚎叫着向阿古跑来，它俩嗅出了阿古的味道，亲昵地围在她的身边，咬着它的靴子向前走。毡包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头上扎着红色的头巾，穿着海蓝色蒙古袍的姑娘，红色的头巾扎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她的脸蛋白嫰、圆润、如一轮明月挂在门上，她倚在门上，静静地看着阿古。两条牧羊犬向她跑去，蹲在门口。阿古走上前去，她试探地问：
“这是巴特尔的家吗？”
姑娘点了点头，她让开门。
“巴特尔！他没在包里？”
一个中年妇女蹲在地上洗毛巾，她站起来。
“巴特尔？”
她的眼珠转了一下，转过身去，手指床上说：
“巴特尔，他在那里。”
巴特尔侧身睡觉。
“巴特尔！”
阿古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肩膀。
“巴特尔太累了，他没有睡醒。”
中年妇女甩了甩毛巾，挂在毡包的横木上。
“乌兰！乌兰！你煮奶茶吧，来客人了。”
她说完，转向阿古说：
“我是乌兰的阿妈。”
她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哎！一场大风祸害了多少牧人啊！一夜之间巴特尔成群的牛羊只剩下几只羊了。”
她拿起毛巾走到巴特尔的身边，拉起他的手擦了擦。
“巴特尔昨天晚上被大风刮到达赉湖里去了，今天早上，我和乌兰把他救回来。”
她擦干了他脸上的汗水，巴特尔身体动了起来。
“巴特尔，你睡好了吗？”
她扶着他的肩膀问。
“阿妈，我睡好了。”
阿古的心一惊。
“阿妈？巴特尔为什么叫她阿妈？”
她的眼睛盈满了失望的泪水。
“阿妈！巴特尔醒了吗？”
乌兰端着一盆奶茶走进包里。
“巴特尔！巴特尔！你醒了？”
乌兰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宛如春天里开放的一朵野花。巴特尔坐在床上。
“巴特尔！巴特尔！你渴了吗？我给你舀奶茶喝。”
乌兰蹦跳着，盛了一碗奶茶，递给他说：
“巴特尔，你一上午没喝奶茶了，快喝吧！暖暖身子。”
巴特尔端起碗来，抬起头看了阿古一眼，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暗淡无光，在阿古的脸上扫过，陌生而又冷漠。阿古沸腾的热血和期盼的爱情骤然间降落到冰点，她凝视着巴特尔，期待着他脉脉含情的目光，渴望着他伸出双臂拥抱她，而他却依然是喝着奶茶，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直到把一盆奶茶喝完。
“好呀，好呀，巴特尔的体力恢复了。”
中年妇女说着递给乌兰一条毛巾。
“乌兰，给巴特尔擦擦嘴巴。”
乌兰接过手巾在他的嘴角上轻轻地擦着。
“巴特尔，晚上我给你煮手把肉吃。”
乌兰的头发在他的胸前轻柔地爱抚。阿古的泪水流下来了，她抹着脸上的眼泪，痛苦和悲伤宛如一群北方的狼一样撕咬着她的心。
“巴特尔，再吃点奶干吧！”
乌兰从盘里取出一块像月饼一样的奶干塞到他嘴里，他拿掉奶干，攥在手里，目光投向了阿古，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感情，如火山般的爆发了，她扑在巴特尔的怀里。
“巴特尔！巴特尔！我是阿古呀！”
他的嘴角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说：
“阿古？谁叫阿古呀？”
她泪如雨下，嚎啕大哭地说：
“巴特尔！你怎么了？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乌兰和中年妇女怔怔地看着她。
“阿古！阿古？你是阿古？……”
乌兰惊讶地问道。
“巴特尔！两条牧羊犬都认识我，你为什么不认识我？”
阿古撕心裂肺地喊着。
阿古浑身抽搐着，她忽然两手哆嗦起来。
“乌兰……乌兰……乌兰，巴特尔的马靴呢？”
阿古的两手在床下摸索着。
“马靴？”
乌兰怔了一下。
“乌兰，你忘了吗？巴特尔的马靴在外面晾着呢。”
中年妇女说着向门外走去。
“在外面呢？啊！在外面呢？……”
阿古发了疯似地跑出毡房。
“在哪呢？……在哪呢？……”
她从毡包的西面跑到东面，看到了两只马靴晾在草地上，她拿起一只马靴伸进手，在马靴里摸索着。
“刀，刀，在哪呢？……在哪呢？……”
她掏出了马靴里的靴垫，拿起来看。
“刀……刀……在哪呢？……”
“阿古，乌兰晾马靴的时候没有发现里面有刀。”
中年妇人在身后说。
阿古把靴垫扔在草地上。
“有刀，有刀……在哪呢？……”
她一把拽起来另一只靴子。
“刀，刀，在哪呢？……”
她摸索了好久，从靴子里掏出了鞋垫。
“没有啊！……没有啊……不可能！不可能！……”
“阿姐，我给巴特尔拿靴子的时候没有发现里面有刀啊！”
乌兰站在她的身后说。
“他靴子里有刀，他始终是插在靴子里。”
乌兰走回毡包，她从巴特尔的床上拿来一款蒙古刀，递给阿古。
“阿姐，你找的是这把刀吗？”
阿古一把夺过刀，她的手颤抖。
“不是……不是……不是！……”
她绝望地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阿妈！谁在包外哭呢？”
“阿古，是阿古呀。”
巴特尔下了床。
“巴特尔，你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在床上躺着吧。”
“阿妈，我没事了。”
“阿古？谁叫阿古，她为什么哭呢？”
巴特尔说着走出毡包，他站在门口，虚弱的身体颤动着。
“乌兰，她为什么哭呢？”
阿古听到了巴特尔的声音，她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巴特尔的怀里，两手抱紧他的脸，两眼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巴特尔！巴特尔！我是阿古！我是阿古呀！”
他的眼睛里全是陌生的面孔，找不到一丝丝往日的温情与甜蜜。阿古摇晃着他的头问：
“巴特尔！巴特尔！你好好看看我？你不认识我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目光投向了乌兰。
“乌兰，她是谁呀？我不认识她。”
阿古泪崩了。
“巴特尔！我是阿古！我是阿古！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他摇头，两手推掉阿古的双手，冷漠无情地说：
“我不认识你！别缠着我！”
乌兰得意地笑。
中年妇女在草地上煮着牛奶说：
“阿古，巴特尔的脑袋摔坏了，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她端下奶锅，长叹一口气。
“可怜的孩子！乌兰爱巴特尔这么多年，他没有接受，今后让乌兰照顾他一辈子吧。”
乌兰高兴地跳起来，她跑到中年妇女面前，两手搂住她的脖子说：
“阿妈！我的好阿妈！你终于同意了。”
“可怜的孩子，他也得有一个人照顾。”
乌兰跑到巴特尔面前，双手抱住他说：
“巴特尔！巴特尔！阿妈同意了，我是你的新娘！”
乌兰在他的嘴唇上亲吻着。
阿古痛苦地扭过脸去，她有如置身于天崩地陷之中，不顾一切地推开乌兰。
“巴特尔！我愿意陪伴你一辈子，我同意和你结婚，现在就做你的新娘！”
阿古抱住巴特尔，泪流满面地说。
他仍然如栓马桩一样冷漠。
阿古摸着他的裤腿。
“巴特尔！我送给你定情的刀呢？刀在哪呢？”
她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
“巴特尔！刀呢？刀呢？……”
“巴特尔在草原上滚了一宿，什么东西丢不了呢？”
“草原？”
阿古一楞，她向草原上奔跑。
“巴特尔！我要找到刀，我要做你的新娘！”
她的喊声惊飞了草丛里的鸟儿，扑楞楞地飞向天空。
阿古向湖边走去。
“巴特尔是从包里刮到湖水里的，那天是东北风。”
她停在草原上，看着毡包到湖边的地方。
她又返回毡包的地方，两条牧羊犬向她跑来，围着她转，亲昵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阿古，我的孩子！你吃完饭走吧！”
老额吉盛着锅里的肉喊着。
乌兰依偎在他的怀里。
“乌兰，她是谁呀？”
“阿古，是阿古。”
“她是来偷羊的吧？”
巴特尔推了推乌兰的肩膀说：
“乌兰，赶紧叫狗咬她！咬死她！”
“巴特尔！你是叫狗咬死我吗？”
阿古惊问。
两条狗摇着尾巴，围着阿古转圈。
“小偷！小偷！咬死她！咬死她！”
两条狗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巴特尔气得拿起马鞭冲到狗的身边，他向一条狗的头上抽出，狗惨叫了一声，跑到羊圈里，他又举起鞭子怒吼道：
“小偷！小偷！咬死她！”
狗退缩着，摇起来尾巴，巴特尔摇了摇马鞭，暴跳如雷地说：
“咬死她！咬死她！”
狗缩着头，舌头舔着阿古的马靴。
“我操你妈的！”
巴特尔一马鞭抽在狗的眼睛上，它竖起前蹄，“嗷嗷嗷”叫，眼里流出了血，眼珠子耷拉在眼眶上。
“狗着你了？还是惹你了？你把狗的眼珠都打出来了。”
阿古愤怒地说。
“小偷！快滚！”
“巴特尔！我是阿古！”
“小偷！快滚！”
巴特尔吼道。
“你不滚，我抽死你！”
巴特尔的马鞭左右开弓地抽在她的脸上，她俊美的脸庞间血肉模糊了。阿古跪在地上。
“巴特尔！你把我打死吧，我愿意死在你的马鞭下。”
他一脚把阿古踹倒在地上，皮鞭像是雨点一样落在她的身上。
“巴特尔！巴特尔！你疯了吗？”
中年妇女两手抓住马鞭。
“阿妈，你不要管，我的牛群、羊群都没了，是她偷走的，我抽死她！”
巴特尔猛地甩开中年妇女的手，向阿古的身上抽去，而她默默地受着，嘴里不停地喊着：
“额吉！不要管他，我愿意死在他的马鞭下。”
阿古翻过身来，她拢了拢头发，微笑的看着他。巴特尔扬起马鞭，瞬间把阿古抽打的皮开肉绽。中年妇女抱住他的胳膊喊着：
“乌兰！乌兰！快把巴特尔拉开！”
乌兰跑过来抱住他，把他拉进毡包里。
“阿古！孩子！你等一下，我去包里拿白药。”
阿古两手撑地站立起来，草地上洇透了血，她步履蹒跚地向草原上走去。
“阿古，孩子！我给你上完白药，你再走。”
阿古甩开中年妇女的手。
“我愿意死在草原上，愿意死在巴特尔的马鞭下。”
“孩子，你不上白药，止不住血，会流死的！”
中年妇女把白药塞进阿古手里，她把白药扔在草地上说：
“我死在巴特尔的马鞭下，我高兴！巴特尔！你的阿古死在了你的马鞭下。”
她欢笑地喊着，摇摇晃晃地向草原的深处走去，中年妇女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