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阿古到达赉湖畔去寻找巴特尔
中午时分,母亲垒完了猪圈,喂完了鸡去喂猪,五头猪两顿没有吃食了,呼噜噜地吃。
“岫蓉!”
阿古喊了一声,她跑了过来。
“阿古,放学了,你回家吃饭?”
她两手抓住了猪圈的门,神色紧张地说:
“岫蓉!不好了!”
“看你急得?咋了?”
“哎呀!岫蓉,你赶紧出来!”
阿古跺脚说。
她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说:
“岫蓉!我们班的小蒙古孩说他家的蒙古包刮到达赉湖里了。”
“蒙古包刮到达赉湖里了?”
阿古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巴特尔的包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担心得要命。
“岫蓉!小蒙古孩说挨着湖边的蒙古包都刮到了达赉湖里。”
阿古呜呜地哭出来。
“阿古!你别着急!”
母亲向院里撒摸了一下。
“园武!园武!”
园武和小桃子在院里玩着弹玻璃球,他听到了母亲的喊声,他和小桃子一起跑了过来,小桃子抹着鼻涕。
“妈妈!咋了?”
园武提提裤子。
“园武,妈妈做好饭了,热在锅里,你和哥哥姐姐一起吃饭,妈妈和你吴大娘有点事,母亲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阿古,找铁柱去!”
她停住脚步。
“现在渔工们正在补网,忙呢!”
“快走吧!补网要紧还是救人要紧?”
母亲拉开食堂的门,王铁柱和渔工们正在吃饭。
“姚婶,吴婶!”
王铁柱站起来,迎了上去。
“姚婶,吴婶,”
她看出了她俩焦虑的样子。
“我知道了,附近的蒙古老乡都来求助,他们的包刮到达赉湖里,求助分场救援。”
他扭头看了一眼渔工们。
“你们吃完饭了吗?”
渔工们都放下筷子。
“王场长,我们都吃饱了。”
“吴婶,巴特尔大叔的包是不是也刮到湖里了?”
阿古点了点头。
“你们快去套马车,先救巴特尔的包!”
渔工套上了两辆马车,母亲和阿古坐上了车,车辆刚要出门分场的大门,张宏武手里拿着衣服和黄英边跑边喊着:
“等等!等等!……”
她俩连呼哧带喘地上了马车。
“阿古,你咋不告诉我和大包一声呢?”
黄英拢了拢零乱的头发。
“要不是渔工套马车,我和大包就不知道了。”
黄英望了望草原和达赉湖,担心地说:
“哎呀妈呀!你瞅瞅,没人管的牛羊。”
黄英手指草原上零零散散的牛羊。
“哎呀妈呀!不知道巴特尔咋样了?”
阿古的眼神惊恐地望着草原上。
“老娘们嘴碎,少说废话吧!”
张宏武哼了一下说。
“牧民不容易呀,不是白灾就是黑灾的,现在又出来了风灾。”
阿古的目光停留在草原上,她在寻找着巴特尔。
马车驶向了达赉湖,湖面上波浪起伏,一浪接着一浪地向岸边涌去,母羊站立在沙滩上,羊羔拱着奶膀子吃着奶,鸥鸟围着沙滩上一圈圈地飞,眼睛巡视着沙滩上,喳喳地叫,在寻找它们失散的幼鸟,达赉湖经历了一天一宿的洗礼,变得柔情似水,宛如穿着蓝色裙子的姑娘在浅吟低唱。
“吴嫂!上山呢?还是去湖嘴子?”
“呃!去湖嘴吧。”
阿古向沙滩上望了一下。
“大风是西北风,包都刮到达赉湖里了。”
阿古低声说道。
“阿古!”
张宏武一边点烟一边说:
“巴特尔福大命大,他不会有事的!”
阿古的眉毛舒展开来。
“大包呀,借你吉言,愿长生天保佑他。”
阿古抻了抻腿说:
“兄弟,停下吧。”
她跳车,向湖嘴走去,翻过了湖嘴,他们来到了开阔的沙滩上。
“牛摔死了?”
渔工手指悬崖下的乱石头说。
“哎呀!还有马!”
跟在后面的渔工惊喊道。
他们都停在沙滩上望着摔死的牛马,一头牛和两匹马摔死在石头堆里,牛摔得血肉模糊,白色脑浆溅在石头上,睁着两个黑色的大眼睛,像是向湖水诉说着寃屈;两匹马四蹄张开,肚里的肠子流了下来,一群乌鸦落在牛的身上,“嘎嘎嘎”叫着啄肉吃,几只老鹰闻到牛马肉的味道,从山崖上飞下来,乌鸦飞了起来,落在悬崖绝壁上,扇动翅膀“嘎嘎嘎”叫,饥饿的眼睛落在鹰的身上,它们又飞了起来,落在马的身上啄肉吃,鹰和乌鸦撕咬着牛和马身上的肉,鲜血淋漓的肉展现出来,散发出来了腥味,向沙滩上飘来。黄英捂着嘴,恶心地呕吐。
“英子,牛和马是昨晚上摔死的,肉没腐烂,只过不是鹰和乌鸦净吃腐臭的肉,所以它们的身上和嘴里散发出了腥臭的味道。”
黄英呕吐得更厉害了。
“英子,你就事多,我把牛腿割掉,咱们回家炖牛肉吃!”
“大包!我们喜欢吃马腿。”
渔工们馋得慌,嘎巴着嘴巴。
黄英吐得稀里哗啦的,她直起腰,扶了一下嘴上说:
“大包!山上有死孩子肉,你不吃,你不是人揍的!”
张宏武搓着手,打蔫了,耷拉下来脑袋。
渔工们起哄说:
“大包,山上真有死孩子肉,咱们炖死孩子肉下酒!”
“大包,死孩子肉可嫩了!”
“大包,吃了死孩子肉,壮壮胆,晚上钻嫂子的被窝!”
他们说完了,哈哈笑。
鹰和乌鸦忽然飞了起来,在天空上盘旋,一群狼忽的从石头里蹿了出来,扑在牛和两匹马的身上,嗷呜嗷呜地吃肉。渔工们吓得赶紧跑到阿古的身边。
“不要害怕!”
阿古平静地说。
她从马靴里掏出刀来。
“春天是狼最饿的季节,它们找不到食物,饿成了皮包骨。”
狼趴在骨头架上,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咱们走吧,一场大风成全了草原上的动物。”
阿古把刀插进马靴里。
“狼是通人性的,你不伤害它,它也不会伤害你的。”
阿古望着草原上,低声说。
前面的沙滩上隐约地出现了一群穿着蒙古袍的人,狗的吠声越来越近了。阿古拢了拢头发,紧张的心情陡地萦绕在他们的脸上。
母亲和黄英挽起了她的手。
“岫蓉,英子,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阿古镇静地说。
一群牧民在沙滩上忙碌着,几个孩子跟着他们一起跑,沙滩上坐着几个咿呀学语的孩子。湖水里漂着两个白色的蒙古包,牧民们捡着落在沙滩上的被子,几个穿着蒙古袍的男人站在岸边,望着湖水里的蒙古包指手划脚的。阿古走上前去,用蒙语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手指湖水中的毡包露出了束手无策的感觉。阿古和他们交谈完,她举起手招呼着:
“兄弟们!你们都过来吧。”
十几个渔工都围在阿古的身边。
“牧民说他们不会游泳,不敢下水,毡包捞不上来。”
“吴大嫂!这是我们的看家本领。”
渔工们说着脱掉衣服,跳入湖水里。
“啊呀呀,我们是旱鸭子,不会游泳。”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额吉望着游向毡包的渔工们说道。
“额吉,你们昨天晚上一宿没睡觉?”
阿古扫了一眼沙滩上睡觉的牧民。
“没有睡觉,没有睡觉,……”
老额吉说着生硬的汉语。
“长生天保佑!大人和孩子们没有生命危险,在草地上擦破了点皮。”
老额吉望着渔工拉起毡包向岸边走来,她焦虑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安静了。
“呀!呀!阿妈!今晚我们可以在包里睡觉了。”
一个穿着黑色蒙古袍的男人说。
“赛克!快去宰羊吧!”
“额吉!额吉!不用,我们要到前面去救人呢!”
赛克停住脚步,他向前面的沙湾望了一眼说:
“刮在湖里的包都救上来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阿古,眼睛有点斜视。
“达石莫来的人都把他们救出来了,只剩下我们一家人。”
阿古挂在嗓子眼上的心落在肚里。
“巴特尔?……”
阿古望着前面的沙滩,寻找他。
“巴特尔?”
赛克重复了一下。
“你是说草原上的大牧主巴特尔吗?”
阿古使劲地点头。
“巴特尔,达石莫的人早晨救他回家了。”
赛克向草原上望了一眼说。
“巴特尔的包现在都扎上了。”
渔工们拉着包走上岸来。
赛克抚摸着毡包惊喜地说:
“阿妈!毡包没有一点损害。”
老额吉后背上的一条花白的辫儿抖动起来。
“感谢长生天!感谢孩子们!”
她抓住阿古的手。
“赛古!包救上岸了,你快去宰羊吧!”
“赛克!你是说巴特尔没事吗?”
阿古追问。
赛克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停留在她欣喜而又充满激情的脸上。
“巴特尔没事呀,他好好的。”
“巴特尔真的没事吗?”
阿古灿然地甩了甩头发。
“阿古,你放心吧!”
“阿古,你快去看巴特尔吧!”
母亲、黄英松了口气说。
阿古妩媚的眼神里闪烁出了羞涩地笑。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先把赛克的包扎起来。”
阿古跑到马车旁边帮忙装完了车。
赛克跟着马车向草原上走去。
经历了一场罡风洗劫的草原上焕然一新,鹅黄的枯草都被罡风犀利的刀铲掉,刮到悬崖下、山沟里。绿草脱下了枯草的衣服,在广袤的草原上崭露头角,宛如绿色的毡毯铺到天边,整个草原上弥漫着盎然生机,草的清香和野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老额吉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孩子呀,我活到如今,第一次经历了这么大的风。”
她甩了一下辫儿说。
“孩子呀!风把包刮到达赉湖里,没把我们刮到达赉湖里去,就感谢长生天了!”
老额吉掠过了一丝惊恐的表情。
“孩子呀,多亏了风把我们刮到了山沟里。”
老额吉手指前面的一条蜿蜒的大沟说。
“孩子,我们一家人都刮到了大沟里,在那里整整地躺了一宿,是大沟救了我们,是长生天保佑我们。”
老额吉停下脚步。
“赛克,包扎在大沟的山坡上吧,这里有神灵,我喜欢这里。”
赛克倏地把目光从阿古的脸上转移到老额吉的身上。
“阿妈,我也喜欢这里。”
他说着,目光又投向了阿古。
山坡上飞起了百灵鸟、布谷鸟,百灵鸟闪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布谷鸟戴着红色的花冠飞落在石头上,抖动着花冠鸣叫着。绿茵茵的草地上开放着蓝色的、红色的、海蓝色的小花。
“这里好美,有百灵鸟的歌声、有马莲花的花朵。”
老额吉凝视着一簇马莲花,她抬起头,把手放在眼睛上,望着远方。
“前面是达赉湖,夏天洗羊方便呐。”
老额吉望着远方,她的全部情感都融入了蔚蓝的天空下。
两个毡包矗立在草原上。赛克不离开老额吉一步,他跟在她的身边,偷偷地看着阿古,只要阿古离开老额吉的身边,赛克马上就说:
“阿妈!你喜欢和她唠嗑,她到毡包那里去了。”
老额吉马上就会喊道:
“姑娘!你过来吧!你过来吧!”
赛古期昐的眼神盯着阿古的脚步声。
“额吉,包扎的地方好啊!”
阿古妩媚的微笑,赛克也痴痴地笑起来。
“包扎好了,孩子们,咱们一起进包吧。”
老额吉打着手势。
山坡上出现了一群羊和一群牛,慢慢地向毡包走来。
“孩子,我两个儿子在一起放牧,他是我的小儿子,养了三千只羊,一百多头牛。
“你的儿子是大牧主呀!”
黄英羡慕地说。
“不算大牧主!”
老额吉打着手势说。
赛克盯着阿古的眼神看。
“养再多的牛羊有什么用呢?赛克三十多岁了,到现在还没娶上老婆。”
阿古抬起头来,目光投向羊群。
“赛克!你去宰羊吧!”
“阿妈,我告诉阿哥了。”
他踢着地上的草。
“额吉,我到巴特尔家看看。”
阿古说完,向前走去。
“阿妈!宰羊了。”
老额吉紧赶上来,她抓住阿古的手说:
“孩子!孩子!吃完饭再去!”
老额吉拽住她的手向毡包走,一边走一边说:
“一场大风把巴特尔家的牛群、羊群都刮丢了,他不在包里,找牛羊呢。”
草地上铺上了长长的餐布,上面摆满了手把肉、血肠、羊肝、羊肚。
“孩子们,都坐下来吃吧!”
张宏武和渔工们围住在一起。
“大包!大碗喝酒!”
渔工挽胳膊撸袖子,没有吃肉,先喝起了酒。
赛克斟完了酒,他从锅里取出两个羊头,揭开脑盖,两手抱着放在阿古的面前,她看着冒热气的乳白的羊脑怔住了。
“阿古,吃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羊脑子。”
“赛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笑了一下,端起酒碗。
“我早就知道了,咱们喝酒吧。”
赛克喝光了碗里的酒。
“阿古?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
老额吉给母亲、黄英的碗里削着肉问。
张宏武两碗酒下肚,兴奋地举起酒碗说:
“额吉!阿古是草原上的一朵花呀。”
“草原上的一朵花?”
老额吉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肉,她的目光投向了阿古。
“孩子长得好看,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
“阿妈,你忘了?当年草原上的金童玉女。”
“赛克,你是说草原上的金童玉女?”
老额吉看了看阿古,她猛地想起了以往的事情。
“啊哈哈!我想起来了,巴特尔是草原上的英雄!阿古是草原上的玉女,多般配的一对情侣啊!可惜没有成。”
老额吉两碗酒喝完,她昏黄的眼睛里闪烁出了火花。
“巴特尔不容易呀,三十多岁刚娶了老婆。”
阿古削着肉,她惊叫了一声,停住刀,赛克握着她的手说:
“阿妈!阿古的手流血了。”
“赛克,去拿白药给阿古敷上。”
“额吉,巴特尔不会结婚的,他等待着阿古。”
黄英解释一下。
老额吉拿着一块肉摇了摇说:
“巴特尔的老婆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她的名字叫乌兰,今天上午我看到她和巴特尔骑着一匹白马回家啦。”
阿古倏地从赛克手里抽出手,她向草原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