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罡风席卷了草原
五月的草原上的枯黄的野草连着天边,蜿蜒的山脉上未融化的雪点缀在鹅黄色的世界里,宛如天空上飘过的云朵一样。
菜园里飘荡着春风,妇女们翻着地,一片繁忙的景象。宋玉珠翻起一铁锹土,她吓得躲在田垄上。
“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妇女们都停住铁锹,她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宋玉珠的身上。
“玉珠,一惊一乍的,你看见啥了?吓得半死,看到蛇了?”
左红、梁春花的目光陡地落在地上,肩膀哆嗦了一下。
黄荣放下铁锹走了过来,她看到了十几条蚯蚓从黑土里爬出来。
“哎哟哟!真像蛇!”
黄英故意高声喊道。
左红手里的铁锹倒在地上,梁春花惊出了一身冷汗。
“玉珠!不是蛇!”
右红和梁春花像听错了一样,以为蛇向她俩爬过来,赶紧拿起地上的铁锹跑到田垄上。
“玉珠,是蚯蚓呀,你怕啥呢?”
宋玉珠说完故意向左红,梁春花看了一眼。
“左红,小妖精!她是故意的!”
“浪b!她不知道怎么浪了!”
她俩虚惊一场,把气撒在黄英身上。
宋玉珠向黄英走过去,她妖娆妩媚的气质宛如荒芜的土地里盛开了一朵美丽的玫瑰花。梁春花打翻了醋坛子,她恨得牙痒痒。
“玉珠,她不死在家,出来跑骚啦。”
“左红,贱得慌!她不挨操,b痒痒!”
梁春花酸不溜丢地说:
“福田也是怂货!他为什么没操死她!”
她说完了,觉得不解气又说:
“让吴邪牵来枣红马,干死她!”
“玉珠,蚯蚓是钓鱼最好的鱼饵,哪天我给你钓狗鱼包饺子吃。”
孙大姐翻了一锹土,她两手杵着铁锹把说:
“英子!地龙当鱼饵能钓到鲶鱼。”
黄英拿起蚯蚓向孙大姐晃了一下说:
“孙大姐!不是地龙!是蚯蚓。”
她的脚蹬着铁锹说:
“英子,地龙就是蚯蚓,我们老家叫地龙,东北叫它曲蛇!”
她把一锹土翻在地上,咯咯咯地笑起来。
左红把铁锹拍在地上,响声惊得妇女咋舌,在草丛里吃草的草原鼠跑进洞里,杨树上的鸟儿都飞了起来,它们在天空里盘旋了一圈又飞落到树上。
“曲蛇也不认识,整天就知道养汉卖b!”
左红骂道。
她又使劲拍了一下铁锹,妇女们的目光由惊惧变成了嘲笑。
“左红又犯精神病了?”
孙大姐两手做成喇叭形,贴在嘴上说。
宋玉珠三年来看到的只是梁春花的身影,现在和她在咫尺之间,仇恨的目光不经意地相遇,两个人都怒目相对,宛如虎豹搏斗,狰狞的面目想把对方咬死。黄英拉了宋玉珠一把,贴在她的耳朵上说:
“跟她治啥气呀?她不是人!咱们是人啊!”
黄英说完,两手抓住她的咯吱窝揉了一下,两个人弯腰咯咯大笑
起来。
一只白色的蝴蝶从梁春花的身边飞过,她一脚踹去。
“损气人!……”
她踹到石头上,顿时踮起脚尖,疼得“嗷嗷”叫。黄英和宋玉珠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东边的天空上一片昏黄,像是乌云一样升腾而起,在枯黄色的草原连接到天边的天空下弥漫开来,空气里弥漫着凉嗖嗖的冷风,鸟儿鸣叫着飞向草原,草原鼠叽哩咕噜地跑进洞里。瞬间,湖畔的悬崖漫漶在昏暗里,达赉湖的水掀起了一阵一阵的大浪,拍击沙滩。
孙大姐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岫蓉,赶紧回家吧!刮大风了,蒙古包都能刮到达赉湖里!”
孙大姐惊恐地喊道。
狂风挟带着沙土铺天盖地而来,地里的铁锹被风刮得叽哩咕噜地滚动着,母亲跑了过去,踩住了铁锹。
“岫蓉!不要管铁锹了,赶紧回家吧!”
孙大姐喊着,她被风刮了一个跟头。
母亲抱住几把铁锹,她蜷在地上,风吹得她的身体摇晃着。
“岫蓉!……岫蓉……”
黄英挽着宋玉珠走到她身边,另一只手拉起她的手。
“岫蓉!赶快回家吧。”
母亲抱着铁锹摔了一跤。
“把铁锹扔了!……”
黄英又拽起母亲。
“英子,把铁锹放进仓房里。”
她死死地抱住铁锹,和黄英、宋玉珠胳膞挽着胳膊,一步一个跟头地走进仓房里。狂风怒号,它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像是长出了无数双巨手摇晃着木板的仓房,仓房颤动起来,四周发出了啪啪啪地响声。
“岫蓉!仓房要卷走了!”
黄英惊恐地说。
宋玉珠挽起母亲的胳膊。
“哎呀妈呀!仓房要塌了,快走啊!”
宋玉珠和黄英把母亲拉出仓房,狂风把她们刮倒在地上,木板的仓房拔地而起,连同里面的农具一起刮到了菜园边的沟里。
母亲走到大树下,看到了左红和梁春花趴在井边的石头上,她俩的衣服在风中凌乱不堪,井上的辘轳像是有人摇一样响个不停。
“左红,春花!”
母亲喊着。
“岫蓉!快回……”
风把黄英的话呛进了嘴里,她和母亲、宋玉珠摔倒在地上。
“左红,春花!……”
母亲向她俩爬去,宋玉珠拽住母亲的手喊着:
“岫蓉!小心!刮到井里。”
母亲挣脱了她的手,向左红和梁春花爬去。
“左红!左红!”
左红和梁春花滚到井边,两个人死死地抓住井绳,肥胖的身体挂在井架上。
“岫蓉!救救我吧!”
左红的脸颊灰秃秃的,沙土迷住了她的双眼,眼角里塞满沙土,她抓住井绳在井口上晃悠,头扎在井口里。
“左红!抓住我的手!”
母亲向前挪了一下,她在井台上滚了下来。
“岫蓉!救救我!”
梁春花贴在左红的身体上,虚弱地说道。
母亲拉住左红的手,两脚蹬住石头。
“左红,松开井绳!”
随着她的一声喊,她俩滚到了大树下。
“左红,抱住树!”
母亲爬到井边拽住梁春花的手,把她拉出井口,她松开了井绳,母亲抓住井绳和她一起滚到大树下。
树枝疯狂地摇荡,如海啸一般。
母亲拽住井绳,拿起井台上的一块石头砸绳子,把砸断的井绳盘在自己的腰间,一端拴住左红的腰,一端拴住梁春花的腰。
“左红,春花!站起来!”
母亲两手拉起绳子,左红和梁春花站立起来,如两面墙一样倒在树下,母亲也摔倒在地上;她摔得头破血流,两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喘着粗气躺着,她累得精疲力尽了,她咬紧牙关,再一次地站起来说:
“左红!春花!站起来!”
她的吼声惊天动地,宛如一个巨人站在狂风中。
母亲拉着她俩向家走去,每走一百步就会跌倒无数次,她俩摔得鼻青脸肿。
“岫蓉!……岫蓉!……我起不来了……”
左红趴在地上,两手抱紧头发。
“左红!……我也起不来了,这是草原上的罡风,能把牛刮到达赉湖里。”
梁春花的头埋在她怀里。
一阵阵罡风吹来,母亲她们被风刮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她顽强地站立起来:
“左红!春花!站起来跟我走!要不然我们会刮到达赉湖里去了!”
母亲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呐喊着,一路鼓舞着左红、梁春花走回家里。当她走到院里的时候,风刮的她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菜园里。
“英子!玉珠!”
母亲趴在地上喊着。
达赉湖里的波浪震天响,天空和大地都漫漶在昏暗里。
“英子和玉珠在哪呢?我要找到她俩!……”
她想着,呼喊着。
母亲滚到菜园边的沟上,木板仓房和仓房里的工具七零八碎地散落在沟里,黄英和宋玉珠蜷在沟里,头抵在沟坡上。母亲把井绳扔进沟里。
“黄英!抓住绳子!”
母亲把她俩从沟里拉出来。
“英子,玉珠!趴下!”
她俩一个趔趄,差点儿被风刮进沟里。
母亲把绳子缠在腰上,把绳子两端分别绑在她俩的身上。
“英子!玉珠!赶紧起来!”
黄昏时分,母亲回到家中,她走进门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妈妈!妈妈!……”
园武拉着她的衣服。
“妈妈!你上炕睡觉!上炕睡觉!”
她昏睡过去,等到她醒来之后,园武拉着她的手说:
“妈妈!上炕睡觉。”
狂风刮得窗户“咣啷咣啷”响,沙土打在玻璃上发出了叮叮哐哐的响声,夜色在玻璃窗上蹦跳着。
“园武,你没吃饭吧?”
“妈妈!我饿得慌。”
母亲从地上爬起来,从柜子里取出蜡烛点亮。
“园武,电线可能断了,没有电了,妈妈做饭吃。”
她和着面,蒸起了馒头。
“园武,你哥哥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呢?”
母亲蒸上馒头后,她走到走廊里,她敲了敲马淑兰和阿古家的门,没有回音,她紧张了起来。
“马淑兰和阿古陪着孩子们,没有回家,她们中午饭没吃。哎呀,别把孩子们饿坏了。”
她忽然想起来,马上跑进屋里。
“园武,你哥哥姐姐在学校里回不来了。”
她揭开笼屉取出馒头放在桌上。
“园武,你先吃饭,妈妈再蒸几锅馒头。”
“妈妈!没有菜呀。”
“园武,哥哥姐姐也没吃饭呢。”
他手指桌上的馒头问:
“妈妈!这些馒头够哥哥姐姐吃了。”
“园武,学校里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呢。”
她又蒸了几锅馒头,煮了一锅鸡蛋,把馒头和鸡蛋放入面袋里。
“园武,你在家待着,妈妈送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放下馒头,跑到母亲面前,两手抱住她的大腿。
“妈妈!别走!爸爸不在家,我害怕。”
“听话,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园武抱着她的大腿不撒手,母亲掰开他的手说:
“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她背起两个面袋子匆匆离去,园波眼泪巴沙的。
“妈妈!快点回来,我害怕!……”
他挓挲着两手,惊竦地喊着。
母亲走进教室的门口,门咣啷咣啷地响起,马淑兰、阿古和孙小兰打开教室门,探出头来。
“长生天啊!岫蓉!”
阿古惊讶地喊道。
“岫蓉!”
孙小兰两手抓住她的胳膊。
“娘哎!这么大风,你咋来了?”
马淑兰、阿古接过面袋子。
“我给孩子们蒸的馒头、煮的鸡蛋。”
母亲又欠意地说:
“没有给孩子们炒菜。”
“长生天啊!孩子们都快饿死了!吃什么菜呢!”
阿古挽着母亲的胳膊说:
“岫蓉!快进教室吧,看看园清、园菁饿成啥样了。”
母亲走进教室里,看到孩子们都趴在书桌上,饿得脑袋耷拉着。
“同学们!姚婶给你们送干粮来了!”
马淑兰把面袋子放在书桌上说。
学生们一听“送干粮来了”,如恶狼般地蹿了出来,一窝蜂似的涌到马淑兰的身边,他们从面袋里拿出的鸡蛋都碎了,顾不上扒皮,放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着。
“慢点吃,扒鸡蛋皮。”
阿古说着,她和马淑兰一起扒鸡蛋皮。
“妈妈!饿死我了!”
园清一边吃着一边给园菁拿鸡蛋。
“妈妈!我还要吃鸡蛋!”
园菁吃着鸡蛋,伸着手。
“园菁,等会儿,让哥哥姐姐们先吃饱了。”
母亲拉着她的手,看着学生们拿光面袋子里的鸡蛋,马淑兰、阿古、孙小兰看着学生们吃得满嘴都是馒头碎末和鸡蛋渣子,嘎巴着嘴,母亲忽然觉得自己饿得不得了,她想捡起地上的碎馒头和碎鸡蛋皮充饥,但孩子们吃饱的感觉却使得她的心里漾满了快乐的力量。
母亲回到家的时候,蜡烛已经燃尽,白色的一摊蜡皮上缀着忽明忽暗的捻子,园武趴在窗台上。
“妈妈!咱家的猪圈塌了。”
园武被门声惊醒了,他手指窗外说。
母亲点上蜡烛,借着烛光看到窗外的猪圈倒塌了,五头猪压在棚子下“嗷嗷嗷”叫,狂风刮的板皮棚陡地掀起来,又倏地落在猪身上,它们叫着向外蹿。
“园武,你睡觉吧,大风快把猪刮走了。”
母亲穿上一件小棉袄外套。
“妈妈在窗外,你快睡吧!”
母亲跑到了猪圈里,她掀掉砸在猪身上的棚子,把猪赶到猪圈的旮旯里。
“捞噢捞捞,捞噢捞捞,睡觉,睡觉,……”
五头猪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都摇着尾巴,蹭着身子,挤在一起,趴在地上,母亲也躺在地上,手抚摸着猪的耳朵睡着了。
清晨,风停了,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草原上传来了鸟儿的歌声,达赉湖里微波荡漾。
五头猪拱着地,发出了“嗷嗷嗷”叫声,一头猪拱着母亲的头发,而她却在酣睡着。
“妈妈!妈妈!”
园武摇着她的手喊着。
她翻了一下身,两手抓着地上的干草又呼呼大睡。
“妈妈!妈妈!”
园武使劲地推着她的身体,母亲惊醒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园武,咋了?”
“妈妈!你在猪圈里睡了一宿,现在是早晨。”
“天亮了?”
她站起身来,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