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父母归来
园清听说爸爸妈妈回来,高兴地蹦哒着说:
“大哥,二哥!我接妈妈去!我接妈妈去!”
“园清,吃完饭,咱们一起接爸爸妈妈去!”
马淑兰端着一碗大米粥放在他面前。
“兰子,姚场长和岫蓉总算回来了!”
曹老大喝着粥,感慨万千地说。
“妈妈,爸爸和你说话呢!”
曹妮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期待,马淑兰只是点点头而已。园清放下碗。
“曹叔,曹婶!我接妈妈去了。”
曹老大赶紧放下筷子。
“园清,叔叔领你去!”
曹老大领着我们向分场大院里走去。
白云朵朵飘在天空中,一排排大雁向着河泡的地方飞去,一群群黑色的鸟儿在我们头上飞过,遮住了明媚的阳光,它们的翅膀仿佛是把稀疏的阳光扇落在我们身上。
我们从姜树枝和于福田的身边走过,曹老大和他俩打着招呼:
“姜工长!于工长!姚场长的病好了,他一会儿回来!”
他俩杵着铁锹把,看着曹老大的背影;曹老转过身来说:
“姜工长!于工长!姚场长回来当场长了!”
他的声音洪亮,在院子里回荡着。
“姜工长,姚侗回来当场长了?”
他疲惫的身躯在春风里摇曳着。
“姚侗个b养的!他没有瘫在床上?”
于福田望着欢蹦乱跳的园清,恨得牙痒痒。
“b养操的,他的命怎么这么大呢?”
他的语气像是无奈地哭泣。
姜树枝恢复了精气神,他的脸庞由原来的呆滞变得阴沉沉的样子。
“我不把姚侗整下台,我今生誓不罢休!”
他拿起铁锹使劲地搓着雪。
张宏武和于洪德扛着冰镩向河泡走去。
“大包!洪德!你俩等等我,姚场长一会儿回来,我跟着你俩一起去逮鱼!”
他锁着门。
“茂生啊!你今天不开门了?”
“不开了!不开了!”
他们的对话声,像是一群麻雀的叫声似的响在姜树枝和于福田的耳畔,令他俩烦躁不安。
“这帮b养的!掉落在冰窟窿里吧,淹死个b养的!”
于福田骂道。
黄英、马淑兰、阿古、宋玉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是参加婚礼一样,她们的身上散发出来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于福田望着宋玉珠穿着红色的衣服,一头长发飘摇着,锃亮的皮鞋踩着雪,伴随着她曼妙的身姿发出了“咯吱咯吱”响声,他怦然心动,那声音宛如情歌响在他沉寂多年的记忆里,她妩媚地看了他一眼,那掠过去的眼神令他魂飞魄散。
“玉珠,你长得太漂亮了!我能得到你,宁愿不当场长。”
他望着宋玉珠,她扬起的头发撩拨得他激情四射。
“大客车还不来呀?”
园清摇着马淑兰的手。
“园清,你着啥急呀?”
“妮子姐,我要接妈妈!”
于小蕾两手抱着园清的肩膀说:
“你越着急大客车越不来。”
“小蕾姐!我不着急了。”
园清闭上嘴,静静的等待着。
十几个渔工走出库房向我们走来。
“曹工长!你们都来接姚场长?”
“我们也来接姚场长!”
两个渔工说道。
曹老大甩着手说:
“今天放假!明天多干点!”
“曹工长!你给他们放假?”
大师傅拎着泔水桶,他站在门口问。
“放假!今天放假!”
“我多做一些菜,今天过年了!”
张荣坐在办公室里听到了这些话,他端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口水,把杯子蹲在桌子上。
“姚侗,你小子还真有威望呢?”
他站起身来,看到院子里迎接父亲的一群人,在他们的后面看到了姜树枝和于福田,孤独感包围了他;他感到自己被孤立了起来,莫名的伤感油然而生。
“姚侗,你回来当场长了,我还是书记、还是分场的一把手,我得赶紧去总场要来副场长,我俩一起对付你!我会把你整走的!”
他背着手想到这里,鼓足勇气,走出办公室。
“曹工长,你们都来接姚场长啊?”
他搭讪着问。
渔工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大门口,曹老大很久才说:
“是啊,……”
他的眼睛始终留在大门口。张荣尴尬地站着,他想和马淑兰她们搭讪,可她们像是看到了一只癞蛤蟆,脸上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臧喜躲在宿舍里不敢露面。
“臧喜!臧喜!”
大师傅从仓库里扛过来一只羊个子。
“爷们儿,不年不节的,做这些菜干啥?”
他看到了面案上堆满了骆驼肉和牛肉。大师傅把羊个子放在菜墩上。
“臧喜啊!今天咱们过年,是给姚场长过年;他大年三十在医院里过的,你知道他吃的什么?”
“吃饺子呗!”
臧拿起一块牛肉又放下。
“臧喜啊! 你说错了!他吃的是馒头就咸菜!”
他吃惊地看着大师傅。
“臧喜,你赶快把羊个子剔了!”
“姚场长是一个多好的人啊!让人欺负到家了!”
大师傅切着肉。
“姚场长就是太善良了,要是我……”
他把菜刀砍在菜墩上。
“我捏出他们的尿来!”
臧喜手一哆嗦,刀削破了他的手。大师傅哈哈大笑。
“你害怕了?”
大师傅切着肉说:
“小臧呀,你和姜树枝,于福田那样对待姚场长;他不会那样对待你们的!你放宽心吧!”
臧喜泪流满面地说:
“是我对不起姚场长!我他妈的不是人!我怎么去见姚场长?不如死去!”
他嚎啕大哭起来。
“小臧啊!事情都过去了,吃一垫长一智吧!”
他拿起刀来,狠狠地削着羊个子。
“我上了姜树枝和于福田的当!这两个b养的!我扒了他俩的皮都不解恨!”
他削着羊个子肉,像是在扒姜树枝和于福田的皮一样。
园清听到了大客车的响声,他向大门口跑去。
“爸爸妈妈回来了!爸爸妈妈回来了!……”
大客车驶进院里,他追赶着大客车。
“爸爸妈妈回来了!爸爸妈妈回来了!……”
大客车在办公室门口停住,张荣满脸笑容地迎上去,他握着父亲的手说:
“姚场长!可把你盼回来了,分场的事情多,我没有去看你。”
父亲虽然看上去消瘦了很多,但是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顽强不屈的脊梁在张荣的面前展现出来,他讪笑着走到一边。
“妈妈!”
园清扑进母亲的怀里。
他抱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你串门去了这么长时间呢?”
“园清,妈妈不是回来了吗?”
阿古把园清抱下来。
“岫蓉,你三个月没回家啦。”
黄英凝视着她说。
父亲走到姜树枝和于福田身边的时候,他俩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姜工长,于工长。”
父亲伸过手去,他俩装作没有看到,努力恢复原来的样子,而瘦弱的身躯却在风中哆嗦。
“姜工长,于工长!你两扫院子扫傻了?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了?”
曹老大的大嗓门宛如一阵狂风刮过,他俩险些摔倒。
“姚场长!他俩不是人,你再看到他俩就像看到两只狗。”
父亲微笑着说:
“ 老大,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终有一天会治愈好自己的。”
园清拽着母亲的衣角说:
“妈妈!咱家的猪和鸡都药死了!”
马淑兰难为情地挽起母亲的手说:
“岫蓉,……”
“淑兰呀,你不要说了,我早就想到了。”
母亲淡淡地说。
“岫蓉,你不要生气了。”
“英子,没有把我的儿子药死,我就知足了。”
黄英、阿古、宋玉珠满脸愧疚和自责。
母亲向鸡笼子里望了一眼。
“猪和鸡是药死不绝的,今天药死了,明天再养!”
母亲豁达开朗地说。
“岫蓉!岫蓉!……”
孙小兰和贾茂生追了上来,孙小兰抱住了母亲,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小兰!小兰!我不是好好的吗?”
“岫蓉啊!我和小兰不知道你和姚场长回来。”
贾茂生拎着两袋子水果。
“今天人多,咱们分两桌。”
张宏武喊道。
满桌子上都是炖肉和炖鱼,父亲和母亲在医院里省吃俭用的,三个月没有吃过一口肉和鱼。
“姚场长!你知道这些菜都是谁做的?”
“玉珠和阿古做的吧?”
“姚场长,你说错了,是老大做的!”
“老大煮面条也不会做,他会做鱼丸子?”
宋玉珠给母亲碗里夹了几个饺子。
“岫蓉,你尝尝鱼肉馅的饺子。”
母亲和父亲都吃了一个饺子。
“饺子肯定是玉珠包的。”
“姚场长,饺子也是老大包的!”
曹老大羞赧地举起酒杯。
“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喝酒。”
“淑兰亨福了。”
“岫蓉!老大会洗衣服、会缝被里了。”
“阿古,我不相信,老大笨手笨脚的,他会做针线活儿?”
曹老大窘得脸红脖子粗,马淑兰面无表情,眼神盯着筷子看。
“岫蓉,是真的!老大现在是家里的主妇,阿古家的被子都是老大给缝的。”
黄英的话说得曹老大的脸上冒出了汗珠,他抹了一把脸说:
“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喝酒!”
母亲吃过中午饭,她去清理鸡笼和猪圈,鸡笼被大雪覆盖了,她拿着铁锹铲着雪,把鸡笼清理出来,铁丝上已经生了锈,编织的小方框看不到鸡伸出头来,冲着她“咯咯”叫,凄凉和忧伤塞满了她的心里。她扛着铁锹向猪圈走去,猪圈被大雪淹没了。她一锹锹地铲着雪,在记忆里回想着猪圈的样子,铁锹挖出了一个木头桩子,唤回了她熟悉的地方,她摸着木头,一种久违的亲切的感觉从心底漾溢出来,禁不住眼睛里含满泪水。她把猪圈里的雪都铲干净,手握着铁锹,望着猪圈里的一切,仿佛是十几头猪挤在槽子边吃食,麻雀成群地飞落在槽子上和猪抢食吃,那热闹的场面已经被凄凉和沉寂取代了。她望着屋顶上,成群的麻雀喳喳喳地叫着等待吃食,如今屋顶上只有积满的厚厚的白雪和风吹过,她感到无比的辛酸和难过,“麻雀都到哪里吃食了?”她望着横卧在白雪茫茫里的房屋,没有一只麻雀的影子,也没有听到麻雀的叫声,她感到了一阵阵的心酸和愧疚。
“我明天就去买猪、买鸡,小鸟呀,你们都来吃食吧。”
孙大姐她们都知道母亲回来了,给她送来了三头小猪崽和十几只小鸡,她喜欢得不得了,天天围绕在鸡笼和猪圈里,麻雀成群地飞落到屋顶上,“喳喳”叫,等待吃食,母亲的心情舒畅了,她望着麻雀扑闪着翅膀,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小鸟儿,你们快飞下来吃食吧!”
母亲开心地走出猪圈,麻雀都飞落到猪槽上,她忧伤和难过的心情消失殆尽。她走到房头回头看到了姜宝亮和于春雷猫腰,手里拿着弹弓趴在猪圈的栏杆上射麻雀,她勃然大怒。
“宝亮!春雷!……”
他俩的身体哆嗦一下,赶紧收起弹弓。
母亲愤怒地说:
“你俩都是爹妈生的!小鸟也是爹妈生的!你俩有生命,小鸟也有生命啊!以后不许再杀害生灵!”
他俩揣起弹弓,耷拉着脑袋瓜子跑了。麻雀落在屋顶上,母亲望着它们,向它们招手说:
“小鸟,快飞下来吃食吧!”
母亲刚转过身去,一群麻雀飞落下来。
开学了,我和园波吃过早饭,背起书包,母亲对父亲说:
“姚侗,园原,园波开学了,园清让淑兰看几天,你中午回来给孩子们做饭,我带上饭、带上水找玛瑙石去,抬的钱赶紧还上。”
父亲担心地说:
“岫蓉,现在雪没化呢,玛瑙石都埋在雪里,不好找!”
“我到沙滩上去找,会找到的。”
园清拽住母亲的手说:
“妈妈!妈妈!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园清在家里等着妈妈,妈妈晚上回家了。”
母亲把饭和水装进口袋里,她背着口袋向湖边走去。
三月初的春风吹拂着,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母亲的头巾在风中飘动,凛冽的寒风像是无数根银针一样扎在她的头上,扎得她的头皮发麻,眼睛里被风吹得流出眼泪来,她抓住口袋,艰难地走在雪地里。凛冽的寒风从达赉湖上吹来,更加的刺骨,她两手蜷缩在袖口里,脚踩在沙滩上,像是拉着重车的老牛吃力地向前走着。
天空中飞翔的鸟儿失去了平衡,随风飘去。
她走到悬崖下已经是中午时分,她冻得发抖,两手冻麻木了,她走近悬崖的石堆里,一只狐狸从草丛里蹿出来,吓得她一哆嗦。石堆里避风,她捡来一堆枯草点着,伸出手取暖,两手揉搓在火上,身体渐渐地暖和起来,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拿出发糕来,发糕冻得梆梆硬,她啃着馒头,喝着冰凉的水吃了中午饭。
达赉湖沉静在白雪深处,岸边堆起了一簇簇冰凌,弯弯曲曲的湖湾向远方伸展而去,鹰的翅膀在悬崖峭壁上出现,轻轻地划过湖湾,给母亲带来了无限的遐想。
母亲走在沙滩上寻找着玛瑙石,枯草和鹅卵石掩映在白雪中,她拨拉着雪,露出了鹅卵石,光滑细腻的石头没有彩色,她丢掉鹅卵石,抬起头来,一只野猫呲着牙,睁着蓝色的眼睛,向她发出“咔咔咔”叫声,四只爪子抓在地上,浑身上下积聚力量,像是要扑过来,她吓得浑身发抖,腿软得走不动了。野猫向她走来,她吓得坐在沙滩上,她捡起一块石头面对它,它停在地上,嘴里发出了“咔咔”响声,僵持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野猫转身离开了,她望着野猫消失在草丛里,自己却瘫倒在沙滩上。湖湾里弥漫着瘆人的影子,悬崖峭壁变得峥嵘可怖,忽然一块石头从山崖上滚下来,掉落在沙滩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她的心倏地一惊,一群野鸽从悬崖上扑楞楞地飞了起来……母亲站起来,向着前方走去。她走出十几里地,在沙滩上没有找到鹅卵石。
夜色吞没了悬崖,沙滩上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像是魔鬼一样张牙舞爪的,她面对着它们在心里说:
“我一定要找到鹅卵石。”
她迎着月光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