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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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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雨洒在擦拭的反光的石碑上,浇湿了坟前摆放整齐的几束白菊饱满的花瓣,淋在了少男少女蓬松的青丝上,掀起天边水雾,将碧园好景生生布置成了神秘朦胧的梦中画面。

    秦淮紧咬着唇瓣,算作是对朗夜泊解释的回应。

    如果不是朗夜洁的病逝,他们或许此生都不会再以亲密关系想见,私相授受本就违背他们这个时代的准则,若非两家世代交好,若非秦淮本就是个臭名昭著,从不遵理守纪地坏小姐,他们这样的私下定情,定然会在萌芽之时就被掐断。

    好在此事除了两方长辈和一些亲密朋友知道以外并无旁人知晓,两人同进同出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虽未定亲,但也没有太多道德法理上的阻碍,才支撑着他们毫无顾及的携手过了一阵快活日子。

    若非周围环境的一切给他们建起了无数座能够走到一起的桥梁,他们的感情,会在第一步彻底破灭。

    世间男男女女无不将成家作为自己一生中不可缺少的大事,无论是互相钦慕还是凑合度日,都无法离开这件几乎算作人生中最重要的过程,便是寡妇,名声也会比一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好上许多。

    可偏偏秦淮不渴望嫁人,她厌恶世家子弟的虚荣伪善,厌恶高门大户繁琐的规矩制度;她害怕自己不好的名声影响到愿意接纳这样不堪的自己,害怕自己的坏运气就像外人说的给了母亲那样又祸害爱自己的夫君。加之那些门当户对的子弟对她都是谈之色变,便一步一步固化了她决定孤身一人的想法。

    直到他第一次带她去秋思湖,带她走到他的家里,让她发现好像京城中除了自己家人以外,还会有人欢喜自己的存在,对她温柔体贴百般照顾。

    她没有兄长,家中父母常年征战,家里只有奶娘和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春桃陪着她照顾她,虽为功臣将门,也难免在家中无有长辈之时遭人欺负。

    自己的一身功夫,三分靠父亲伯父归家时教导,七分全靠自己苦练,正因如此,她手脚功夫上从来没有什么好看的花把式,曾有别家习武的公子嘲笑她功夫如蛮熊,难看的厉害。

    她全不在乎?一个年幼感性的小女子,怎可能不在乎?

    “你我年岁不大不小,婚嫁之事自也不必太过着急。我从未因此事怪你,更不会因此疏远你。”朗夜泊低下头,与秦淮双目相接,“我自小只知道识礼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你曾经,自以为只是些闲言碎语并不算什么苦痛。故不理解你那日为何因为一句逗趣之言那般认真与抵触。”

    他一字一句极尽柔软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失,雨渐渐大了起来,二人却浑然不觉,仍旧跪坐在湿暖的草地上,任凭发丝粘在脸上,雨水浸湿衣衫。

    秦淮静静地听着,心情竟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有欢喜,也无悲苦,只是低着头,余光中有朗夜泊认真的脸,剩下便全是丧服的白。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对有情人并排而立的半人高石碑,眼前似乎跪坐着正携手谈笑地秦天与朗夜洁,二人走时一个满身鲜血,一个白衣素朴,纯色相配,却鲜艳过了世上最缤纷娇艳的花。

    只听耳边朗夜泊接着说道:“那日我回府后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便四处打听你的从前,才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你,这样的我,确实还没有娶你回家的资格。”

    “你有资格!”秦淮扭过脸,“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一点的虚情假意,也不想不对你负责,我想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怕!如今这样私下交情还好,若是我嫁给你,整个京城都会传遍风言风语,就像白久那样。他们两个对对方没有情谊,随便外面怎么传,可是你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清白名誉一夜之间垮塌,忍受不了外面那些管不住嘴的对你的嘲讽,若只是随便找一个人嫁了我或许都不会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可是你不一样。”

    她一句一句如箭一般接连不断,像是这是她能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般,雨水不断从她脸颊上滚落,一滴一滴似铅水一般灌入朗夜泊的心里,重的他喘不过气来,只能看着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孩,用眼神告诉她,他不在乎!

    秦淮有些力不从心地重复着,“可是你不一样,朗夜泊,你不一样!”

    “秦淮。”朗夜泊轻声唤她的名字。

    他捧着她脸,“你看着我。”

    秦淮说完那些话后,神色惶惶,她的脸被朗夜泊端着,强迫她正眼面对他,她想躲开,却又被他轻柔却抵抗不住的双手拉了回来,重复道:“你看着我。”

    她不得已抬眼,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抿着掉落在唇上的雨水,竟是一股咸涩味道,她自己都心下一惊,不知这眼泪是何时流下来的。

    “我不在乎。”朗夜泊一字一字清晰真挚地说出了她早就预料到的话。

    她不迭摇头,声音伴着哭腔,“可是我在乎……”

    朗夜泊将面前这个眼眶微红,令人心疼的女人揽入怀中,夏日本就衣衫单薄,如今全身都与衣料紧贴着,二人相拥,隔若未隔,秦淮满身不自在却已经因为难过无力推拒。

    自从他们好在一处之后,这个举京闻名,知书达理的青年才子变得愈发没有规矩,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如今变得这般……流氓?

    他只是回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反正私定终身已经是十分没规没矩,他也再不想在与未来相托之人面前维护他那世人夸大的,莫须有的正人君子形象。

    这话可不是他自己说的,他只是从前没有遇到心上女子,可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正儿八经片叶不沾的禁欲公子。

    他用自己的嘴堵住了秦淮没能说下去的后半句话。

    雨中二人跪坐在辽阔无际,毫无人烟的碧园偏僻之处,以天地为见证,当着二人最亲的长辈的面,冒天下之大不韪拥吻在一处。

    这里无人会来打搅他们的好事,无人插足他们的情感,无人伸出手指张开嘴指指点点。他们无所顾忌地在骤雨中啃食着彼此心中最真挚热烈的情感,交换着彼此心下隐藏着的半分难以在正常场合中表达出来的猛烈的爱意,舌水相鞣,从此再也抹不掉身上对方的气息。

    “你怎么变得这么流氓?”秦淮倚靠在已经换好衣裳的干燥胸怀中,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朗夜泊终于不再只是笑以答之,而是揉了揉自己的双唇,无语凝噎,半晌才可怜兮兮地说道:“方才到底谁是流氓?”

    秦淮挤眉弄眼的将脸埋在朗夜泊怀中,好像……那流氓的确是她才合理一些。

    谁叫他一个大男人弱不禁风,怎么能怪我用力过猛?

    没错,就是他不行!

    马车一晃一晃摇的秦淮昏昏欲睡,缩在狭窄的座椅上,把朗夜泊当作枕头就那样死死的睡了过去,一路上无论怎么颠簸都闹不醒。

    外边雨水渐停,阳光透过马车帷幕照射在熟睡少女的脸上,少女睫毛轻轻颤着,躺在他怀里,像是一只乖巧的白猫,呼吸声听着如同猫咪打呼噜一般让人心中舒畅。

    朗夜泊一路上被这美景吸引,移不开眼便看了一路,脑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他们以后子孙满堂,其乐融融的幸福画面。

    然而现实似乎并不想看他们好,第二天一早,秦淮就被早早来秦府大门外的李俭喊了出来,他行色匆匆,焦急的险些冒出火来,看见秦淮出来,忙道:“徐有为如今正在朝堂弹劾秦飞将军私藏重犯,意欲谋反,黄胜如今已经伏法归案,虽然他拒不承认自己和秦家有关,但是以父皇的疑心定然会彻查此事,一旦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咱们就百口莫辩了!”

    秦淮刚从床上醒过来就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本来软散的身子忽然木僵,茫然地望着李俭,“我二伯呢?”

    “他已经被捉拿收押,一旦父皇手下的人或者徐有为他们有了证据,秦家……”李俭没忍心再说下去,自己也是得到消息偷溜出宫,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帮秦淮,但总是要赶紧与她通知一声。

    秦淮没站稳,一个踉跄倒在墙上,她昨日就奇怪为什么秦飞明明已经向圣上告假却一直不在家,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不在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一个无官无职,无权无势的小女子,能做什么阻止惨剧发生,她想不到,她如今心中只有无尽的愧疚与自责,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善心大发要救濒死的黄胜回家,如果当初她坚定一些头也不回的离开风华楼任凭他离开这个世界,秦家便不会遇到如今这种事情。

    她从前觉得无事,自从二伯下手接管之后便更安了心,可还是害了自己全家。

    “不应该啊,不对,不应该啊!”秦淮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就是爆发,又怎么偏偏是在无事的今日?她忽然抬起头,眼眶红的像是见了红绸的黑牛,嘶哑低吟,“是不是谁招惹他们了?若非有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此时不可能这般气急败坏,与秦家同归于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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