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朗家大婚并没有喧闹太久,几乎在婚仪过后就再没了动静,除了民间越来越多关于两个人的传闻之外,有些不喜八卦饶舌的甚至都不知道朗家白家已经结了亲家。
夫妇两个人的生活,也分外平静,二人分房而眠,互不搅扰,优势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朗府中的下人对白久也是客客气气地唤她小姐,从来不叫夫人这种称呼,二人生活还算和谐,没有什么矛盾口角。这也是为何外面的人将他们的关系传言的有好有坏。
知道的都说他们不对付,不知道的便觉得二人虽然并非两情相悦但也相敬如宾。实际二人听到这些趣闻也觉得有趣,若是主人公不是他们二人的名字,或许还是个不错的饭后消遣。
一日朗府来了个贵客,打着朗夜泊的名号进入朗府,却直接去了朗夜明的院子,甚至连朗夜泊一面都没见。
安合川一身钩满金丝的儒蓝色衣裳,不学大家子弟该有的样子束发齐整,反而随着一头乌丝散落披肩,手中折扇轻轻摆着,也不知能扇出多少凉风来。
他见到朗夜明,将手中折扇收起,合手轻飘飘的行了个平辈礼,好奇的向朗夜明身后看去,问道:“你那神新媳妇怎么不在?”
“合川兄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看家中夫人?”朗夜明素来对人没有好脸色,若不是因为这安合川与朗夜泊有交集,他今日都不想出来见他。
安合川低头打开手中折扇扇了起来,“朗兄说笑了,我来自然是有重要之事交代与你,可否借一步说话啊?”
安合川说完,不等朗夜明答应就已经只身向屋内走去,袖袍一撩坐了下去,脸上总是长着一张笑着的嘴,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能够让他心情不好的事情。
朗夜明跟进去坐在安合川正对面,支开了屋内的下人,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后,笑问道:“不知合川兄有何等重要之事,还要绕过小弟与我面谈?”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事关国家兴衰,我本不是什么爱国之人,只是破国了生意会不好做才应下朗夜泊的请求,他叫我直接把结果告诉你,我自然也不好拒绝。”安合川谈笑间皆是一股不明自会的味道,说了半天就是他受人之托,不然才不想与你这个毫无情趣之人说话。
朗夜明何等人也,怎能听不明白安合川对他的不喜,却就是不在乎,似是来了兴趣,“哦?关乎国家兴衰?合川兄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就不劳朗兄费心了,只要话到了你耳中,我便不负夜泊相托。”安合川从腰间抽出一张图纸,上面是京城大小街镇,虽然不是布防图,但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触到的东西,若是被发现非法出售伪造,也是要抄家入狱的大嘴。地图上有些地方被圈了出来,大大小小共有五十余处,有的是荒院废宅,有的则在人潮密集的闹事,各处建筑规模大小不一,甚至还有一些家族帮派。
安合川将图纸摊在桌面上,用扇头点了点最大的圈,说道:“这里是那些想要复国的流民集中开会的地方,剩下的则是他们的各处窝点,朗兄只需将这些流民处理干净便好。至于集中消灭还是逐个击破,在下就不多左右了,告辞。”
安合川走的很潇洒,摇着扇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送行的下人都跟不上他的步子,只好装作没看到悻悻退了回来。
朗夜明俯首看着桌上那张勾画密集的地图,心中一股寒意,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的数量竟然这般多,若是漠北发起战争,中国之地派兵支援兵力空虚,必然会成为到口之食任凭咀嚼。
可是这安合川哪里来的这般能耐,竟然能把他私下派人暗中寻找了半年都没有找到的人全都找出来,他只是一个富商之子而已。
京城之中已经布满敌国的武器,上到大品官员,再至护城军中将士,下到反周复旧的流民,人员混杂逐层渗透,这如今的大周,已经是一块被白蚁蛀咬的千疮百孔的木头,然而皇帝疑心太大,几乎将所有人都怀疑了个遍,谁的话都只敢听个三五分,忠贞之臣放不开手脚,卑鄙之士尚能苟活侵蚀,已是岌岌可危。
后来几日,朗夜明带着人四处探查虚实,他手下死士再多也不过几十,只能循着地图选择相距较远的窝藏点下手,这几日的乱葬岗平白多了许多尸体,加起来快要垒成一座小山,朗夜明为了赶在这群人开会之前将大部分人诛杀殆尽,连朗夜洁离世,下棺掩埋时都没有出现,那一天,正好是他带着自己的人去那最大窝点处最后一击之时。
流民加起来大约七八百人,却都是一些有底子的人,且他们不断鼓动百姓加入他们,在暗处悄悄放出一些不好的消息,弄得京城骚动不安,若非秦飞暗中调兵,救她手下那些人,一半都收拾不干净。
两人的动作十分快,秦飞上朝将此事告知皇帝后,皇帝本是大喜,将秦飞偷调城兵私自行事的责难免除,却被着急了的徐有为跳出来指证秦飞家中窝藏重犯,自己还曾被关在秦家以防止消息走漏。
皇帝十分重视此事,徐有为不惜自爆身份也要与秦家鱼死网破,皇帝愁眉不展地问向殿下毫无争辩之言的秦飞,“他说的可是真的?”
“回陛下,确有此事。”
一言送出,满堂皆惊,就连最想让秦飞因此入狱,最想让整个秦家因此被抄家流放以至影响到远在漠北苦寒之地为国拼杀的秦朗的那些人,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你都不做点辩驳?”徐有为一时想不到喜悦,反而觉得秦飞这般坦然心中有诈。
皇帝也瞠目结舌,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等着秦飞解释。
秦飞轻蔑地笑了一笑,眼中如火如蛇,含笑看着徐有为,轻声作答,“我们武将,敢作敢当!”说着环视立在庭中的诸位文臣,接着道:“不似文臣,凭着一张巧舌扰乱圣听,祸乱朝纲!”
他一声比一声激烈亢奋,威武之声不断敲击着某些人的心脏,一下一下如针如锥,快要将心敲碎了,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不悦的情绪,自然也包括真正的忠臣。
“秦将军私藏重犯,难道就不祸乱朝纲,不隐瞒圣闻了吗?有何颜面说此番话?”一语迸发,千言附和,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文臣武将不迭争吵,吵得皇帝头疼又犯了,扶额苦熬,“都给朕闭嘴!”
待到庭下安稳,皇帝吃了公公递过来的药,长舒一口气,才问道:“秦飞,你秦家世代忠良,为何要私藏叛国重犯?”
秦飞却不作答,只是自顾自地陈述,“徐大人之所以这般着急弹劾臣此罪过,无非是因为我带人抄了窝藏在城中企图复国的反民据点,打破了他们倾覆大周的重要一环罢了。”
皇帝坐直身子微微前倾,“所以几日之间屠戮千人的罪魁祸首也是你?”
秦飞腰板板正,不卑不亢地正视着大周之主的一双龙瞳,短促有力地说出“不错”二字,接着屈膝跪下,“罪臣自愿伏法,只愿陛下莫要怀疑忠臣,错漏奸佞。经此围剿,罪臣诛杀反民八百三十一人,然朝臣之间,军营之中内细数众不得而知。罪臣此举,并无能助大周摆脱危难,其下该如何,还需陛下自己斟酌。此事皆罪臣一人所为,秦家上下无人可知,念在罪臣戍守南境数十载之功,请陛下酌情,勿牵连罪臣至亲与家中仆从,一切罪责,罪臣一力承担!”
始终站在前头一言不发的朗疾启此刻终于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发言道:“臣以为,秦将军此举乃是为国,欺君之罪不可免,可若陛下因此重责,恐伤天下忠国之士之心,伤了仍在大周边境苦寒之地,衣食难足,镇守边关将士之热枕。”
“先将秦飞撤职收押,容后再议!”皇帝面色痛苦,两只苍老打手覆在脸上,叹息声不断,徐有为刚要不满这个判决,皇帝忽然睁开眼睛,指着他怒声道:“将这个反贼押入死牢,明日就斩了!还有你!”他指向徐有为那冤种爹,骂道:“连儿子干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滚回家去反省,朕不想再看到你!”
话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来大殿,留着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朗疾启走到秦飞身边将他搀扶起来,“你早知如此?”
秦飞苦笑,“我若不知,怎敢将人安安稳稳留在家里?说来还要感谢黄胜,若是没有他,我这脑子,或许至今还被这眼前繁荣假象迷昏了头。”
朗疾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做的很好了,你且安心等等,我会想办法把你从牢中带回来的。”
看着陆续离开的朝臣,外面天色正是大亮,太阳升起一般,金黄色的日光洒在皇家大院干净的发亮的地板砖上,贴合着这些商讨国家大事,曾经誓言永远为了大周繁荣努力工作的大臣们色彩不一的朝服上,脊背之间,却是幽蓝附着着的寒冷,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