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秦淮跪坐于榻上，拉着朗夜泊的手，像一个撒娇的小姑娘，面上却没有那般神情，而是担忧着，嗔怪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安稳，万一伤了怎么办？”
朗夜泊低声轻笑，坐在秦淮身旁，手里握着她温热的小手，玩具一般揉捏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怎么，不愿意见我。”
“怎么会，但是这里真的很危险，你看，我这种武艺高强之人都变成这副模样，你这单薄的小身子，太危险了，你还是趁着还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赶紧回京吧，那样我还放心些。”
朗夜泊摇摇头，“我不放心。”
“你……”
朗夜泊从怀中掏出瓷瓶，从中倒出几颗彩色的糖豆，摊开手掌，轻声道：“漠北少甜食，重油盐，你走的焦急，身上必定没有带糖吃，这些我可贴身护了一路，用它们换我留下来，怎么样？”
秦淮咽了咽口水，抢过瓷瓶揣了起来，钻回被窝面壁，“我要睡了，你，你出去吧。”
朗夜泊看着方才拿着瓷瓶的手，一手还摊开着，上面几颗糖块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当中。
他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合上了手，将糖块握在其中，起身冲着秦淮拱手，“夜泊，多谢小将军恩准。”
小将军。
秦淮将脑袋埋在被褥之间，蜷缩着身子笑个不停，她或许是欣喜朗夜泊对她的这个称呼，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不顾危险的跑来找她。
只是他来的太不凑巧，如今的她，似乎没有精力与他好好叙旧了。
后来几日，秦淮总是闭门不见人，若是在京城，也许她能一直不吃不喝闹情绪，没有人敢管。
可如今家母在身边，是一点也不惯着她一遇到事情就把自己关起来的毛病，进出从不应秦淮允许，敲了门便进屋，还总是带着朗夜泊，让他看着秦淮把饭吃完。
朗夜泊也从不多问，陪着她吃饭，提醒她上药，与她聊一些京城的事情，偶尔还给她带些糖饼甜糕，不知不觉间使得秦淮的情绪安稳了许多。
但心结终究难以忘怀。
寄给京城李俭的信有了回音，信中言语皆是安慰之言，并提到皇帝听闻此事后十分冷静，对于心爱女儿的勇敢行为赞赏有加，并表示漠北军方不用再次参与公主之事。
秦淮当即心中僵硬，想到李依如今境况，脖子像被谁牢牢钳制，面红耳赤的大口喘息着。
几夜无眠，京城那边的旨意传遍大周朝境内，自然包括漠北。
李依被封号“长安”……
她被皇帝放弃了，彻底的成为了如各朝各代那些个公主一般，变成了两国利益的筹码。
秦淮也许想过有其他公主可能会遭次惨运，却没想到皇帝竟真的会将亲嫡公主送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往前种种“最爱”之传言，似乎都成了笑话。
帝室之言，从来都是个笑话！
“呵……”
秦淮低哼着，渐渐从低沉变成压抑，笑声渐渐密集，争先恐后地从喉咙中涌出，方圆百米之内萦绕着挥之不散的低压气息，逼得鱼潜鸟散蛇绕道。
一声声压抑至极，一声声恐怖战栗。
秦淮抱着脑袋，失心疯了一般敲打着，一边发出笑声，全身蜷缩在一处，像一只缩进壳中的龟，不愿意将头探出来。
朗夜泊那时并不在家，何玉洁正去军中看望秦朗，漠北家中清贫，没有春桃，没有下人，只有秦淮一个人在院子里。
对着满桌四处躺倒的杯盏，她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漠北下起了十年难遇的大雨，边境自然也与之共享这份大雨。
本该是下雪的天气因为忽然的回暖变成了冬雨，接连不断的雨水拍打在沙石路上，飞溅的泥点染脏了秦淮干净的衣摆。
长剑呼啸，将雨水从中间一分为二，转瞬又恢复了连绵不绝。
雨才下片刻，她便浑身湿透，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不堪重负的落下，顺着脸颊，挂在下巴上，随着雨水一起向着大地奔去。
秦淮一抖腕，剑身瞬间离开了水珠的环抱，激起周围的雨水四散开来，打乱了整齐下落的秩序。
长剑忽而一转，破空声令人战栗，剑尖距离喉咙，仅发丝之距。
朗夜泊并没有后退，他手上拎着从外边带回来的还散发着香味的食盒，平静的站在秦淮面前，与她一臂一剑之距。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挣扎的嗡鸣声在雨中更加沉闷，雨水掺杂着泥土溅起很高，二人脸上纷纷挂了灰，狼狈地在雨中对视。
朗夜泊上前将人揽过，秦淮没有反抗，面团一般任人摆弄。
他放下了手中护了一路免得被雨水打湿的吃食，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已足够安抚秦淮。
大雨并不同情二人，反而愈下愈猛烈，刺耳的雷声轰隆隆炸起，天边瞬时划过一到闪电，使得天空中云朵的模样清晰可见，但地上仍旧是黑的让人难以看清。
忽然胸前一股温热，转瞬即逝后又涌上来，怀中少女的身子颤抖着，是因为寒冷持续的打着寒颤，时不时的抽搐两下，伴随着抽噎声，时起时落。
雨水无情的落在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身上，冷意从皮肤直钻入骨子里去，四周除了雨声，万籁俱寂。
朗夜泊想把秦淮抱回屋里，秦淮此刻浑身软绵绵的，任凭朗夜泊将她抱起来，身子悬空着，却满是安全感。
她仍然在哭，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除了父母之外的人面前哭，哭的放肆，好像将她这些年来积压在心中的不好全都哭了出来。
鼻腔被堵着喘不上气，致使头脑很快昏胀疼痛起来，她拉着朗夜泊的衣领，不愿意把手放开。
一双纯澈的黑眸反射着屋子里烛火的光，鬓间悬着一缕湿透了，还在滴着水珠的青丝，他唇角微微向上，顺着秦淮扯着他的力，闭上了眼睛。
秦淮感觉到双唇被轻轻触碰，浑身似被贯穿了闪电一般打了个激灵，抓着朗夜泊衣领的手缓缓落下，撑在床檐上。
已经蓄满的眼眶将泪水一股脑放了出来，豆大的水珠迅速从眼睑滑落，落在了捧着秦淮脸颊的白皙大手上。
朗夜泊直起身子，伸出手擦了擦秦淮眼角将出未出的泪，柔声交代，“我去关下门？”
秦淮咬着下唇，神色垂落在脚尖，讷讷地点头。
朗夜泊笑着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转身去将门掩住，脱下来已经湿透的外衣，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给秦淮擦了头脸。
等到秦淮头发已经半干，他还是来时那般湿透的模样，掉落在地板上的嘀嗒声清晰可闻，他却全然忽略了。
忽然舌尖一甜，秦淮将糖块勾到舌下，愣愣地看着朗夜泊，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再一次流出，滑到她唇边，咸味在嘴中慢慢消散，泪水却没有停住。
朗夜泊蹲下身，仰头看着正哭的梨花带雨的秦淮，其实也是手足无措的。
若是叫知道她的人听到她竟然哭成这般小娘子模样，恐怕都会震惊的整夜睡不着觉。
朗夜泊用手背抹掉了她满脸的泪水，忍住心疼，平和地微笑着，“答应我，不要总把心事憋着不说。”
秦淮双手放在膝上，听到这话，不经意间抓起来腿上的衣料，低声呜咽道：“对不起……”
朗夜泊睁大眼，转瞬发出两声无奈地轻笑，“好，我原谅你了，下次不许。”
秦淮抿着嘴点点头，泪水落在了手背上，她手指随着微微抬起，顿了顿忽然抬起手臂，用袖子吸干了泪水，擦的眼睑泛红。
“我去给你倒点水。”朗夜泊站起身要走，袖口又被拽住，他耐心地转身，等着秦淮说话。
“你先……把自己弄……干……”
朗夜泊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点点头，“好，你乖乖等我回来。”
秦淮本就是两手放在膝上，双脚悬在空中，坐的端正的乖巧模样。
微红的眼睛不禁让人以为她是个做错了事被教训之后罚坐的调皮学生。
朗夜泊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将伞打开放在门边，手里提着方才被扔在外边的东西。
“估计是吃不了了，留着你去喂外面的小家伙们吧。”朗夜泊将东西放在桌上，顺手添了一杯水，送给秦淮喝了。
朗夜泊像是照顾孩子一般，将她湿了的衣服挂好，脱了鞋袜后把她塞/进了被窝里，又转头去看火炉，始终没有多问一句原因。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了？”秦淮问
道。
“你想说时自然会说，你不愿说，我何必逼你不痛快？”
秦淮坐起身，“可是，你方才不是说……”
朗夜泊笑道：“我叫你不要有事憋在心里，不舒服了就算不来找我，去找秦夫人，秦将军，或者上街抓几个匪徒教训一顿都好。若是每次都如今日这班拿自己的身子出气，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我下次不会了。”
“自然不敢再这般，不然就得把你关在屋子里，哪也不能去，也没有好吃食。”
“朗夜泊你好狠的心啊！”
朗夜泊走到秦淮身前，凑近她的脸，两人鼻尖时不时的碰到，弄得秦淮面上涨红。
“既然喜欢，便不能让人伤害你，你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