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缰绳应声而断,马儿嘶鸣之声片刻后戛然而止,滚烫的马血飞溅,打在姜铭脸上,顺着颌骨滑下,滴在车顶上。
姜铭欠身飞出,借着回旋惯性一脚抽在跳车之人的胸口。
车夫“噔噔”后腿,直直撞在了身后墙壁,一口血涌出,很快没了生息。
秦淮利落割断李依手上的绳子,带着她一路直奔军营方向。
“快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正在激烈打斗的两方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两方老大互相看了一眼,各自不屑地“哼”了一声,闪身朝着秦淮方向追去。
带着李依的秦淮就是再有能耐,也终究跑不赢两个轻装的习武之人。
秦淮将李依护在身后,感受到手被一股很大的力挤压着,潮湿与颤抖使她心中遭乱。
“你这是做什么?”秦淮看着忽然统一战线的两人,手腕紧绷,长剑静静被握持在身侧,杀气萦绕。
男人淡淡道:“抱歉,她你不能带走。”
另一个人不耐烦地低吼一声“废话真多”,蹭地冲了出去,完全不顾李依死活,剑剑指向要害,且一点也不避着李依。
秦淮一只手将人护在身后,一只手抵挡着来人的攻击。
她没办法躲闪,因为背后就是李依。
何启几人被两帮人的手下困住,已是无法脱身相助,秦淮被打的节节败退,苦苦抵抗之际,耳边忽然一阵急促的风声,就见眼前之人瞳孔放大,捂着脖子倒了过去。
“老大!”
“是他,我看到了,是他放的暗器!”
一人指着姜铭,光是怒火就感觉能把姜铭撕碎。
姜铭把玩着手中“暗器”,又将他别回腰间,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箭法也不差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想着与秦淮显摆!
这下彻底激怒了那群手下,众人将刀剑对准姜铭,怒火盈满,瞬间将姜铭包裹,火焰吞天,是能把活生生的人烧成一缕青烟的恐怖。
然而秦淮这边无暇去管那边的事情,何启他们仍然被牵制着,秦淮手心发汗,握了握手中似乎要滑脱出去的剑柄,脚步微挫,左手紧紧握住李依,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眼前男人像是笃定战局,看着眼前两人如狼王看着已经受伤被包围起来的两只肥美的兔子,说道:“我早该知道你接近我们的目的。”
秦淮强装镇定,轻松笑道:“如今知道,也不算晚。”
“把人交给我,我保证好吃好喝待她,不会伤她一根头发。”男人声音低沉平静,目中毫无情绪波澜。
“这恐怕不太行。”秦淮轻笑摇头,时不时地回神想去看身后的情况,她担心姜铭,可如今自顾不暇。
“如此,就别怪我了!”
男人一个闪身到了秦淮身前,秦淮瞳孔猛睁,匆忙出剑抵挡,却还是被震退两步,两人贴的太近,脚步打着绊,双双栽倒。
秦淮想站起来,寒意逼近喉管,剑尖反着日光,在一点处跳跃闪烁。
秦淮看着男人失了神,这样的速度,她望尘莫及。
“回去告诉秦将军,我会照顾好大周公主,请他放心。”
说罢,他收了剑,将李依从地上拉起,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她一直往回走。
秦淮迅速地爬了起来,拉住了李依的另一只手,“多谢不杀之恩,但人你不能带走,两国争端,无需拿一个小姑娘做筹码。”
“哼。”男人低声笑了一下,“我相信你与我一样,并不想战争四起,但如果你把她带回去了,便必起战争!”
秦淮一愣,拉着李依的手并没有松劲,问道:“何出此言?”
“你可以自己问她。”似乎笃定了秦淮不会拿两国交战一事来救一个人,他竟然松开了手,任由李依回到了秦淮手上。
秦淮将目光投在李依身上,且静静看着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又如何问。
却看见面前这小公主嘴唇发紫,发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霎时泪流满面,目色惶惶的颤栗着。
秦淮也许猜到了什么,身后交战早已结束,姜铭与一群人对峙,因其杀了太多人,导致已经不敢有人上前,没有了头领,这些人终究还是贪生怕死之徒。
可对于老大死去的怒火犹存,添柴加油,回味大笑道:“你永远体会不到,一国公主的滋味有多美妙。”
秦淮咬着牙,竟随着李依一起颤抖起来,不过她是气氛使然。
“都得死!今天一个都别想走!”秦淮松开李依冲到人群之中,一剑捅在了方才说话之人的心口。
剑从肉中拔出,带着残肢碎肉一起飞舞在空中,要命的剑却并没有停下来,紧接着朝另一个目标奔去。
秦淮杀红了眼,一时敌我不分,见人便砍,最终被何启六人联合制住,口中还是念叨着要杀人,已经不受控制。
姜铭站起身,“人你可以带走,但请履行你的承诺,不得伤公主一丝一毫。”
“自然。”
被钳制住的秦淮缓缓低下了头,她眸光猩红,浑身颤抖的厉害,单膝跪在地上,只觉得本该寒冷冰凉的地面,正滚烫地灼烧着她的灵魂,痛不欲生。
男人这次没有主动去拉李依,温声恭敬道:“公主殿下,请吧。”
李依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身后遍地尸骸,和被按在地上低呼的秦淮,咬住嘴唇,缓缓挪动着脚步。
却是朝着秦淮方向过去,蹲下身子拉住了秦淮的手,“谢谢你,回去告诉我父皇和兄长,为国牺牲,是我职责所在,不复悔恨。”
她感受到李依手上冰凉的温度,便不住的又战栗起来,似乎是想挣脱束缚,却终究没有成功。
泪水再一次从这位小公主眼眶中涌出,伤痛的阴影是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折磨,似这大漠无边无际,吞噬所有,却总在夜晚发出恐怖栗人的呼号。
她说完,便又转向男人方向,“既然日后要待在一起,劳烦你告知姓名。”
男人似乎是有所动容,轻声道:“叫我路里就行。”
李依轻轻颔首,“走吧,我跟你回去。”
路里冲着手下人挥挥手,众人便纷纷从各处离开,好像并不想引起太多注意。
而没有被秦淮杀死的另一伙人,也趁着机会溜之大吉。
满地狼籍,只剩下秦淮一行七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轻重不一的伤,此番战苦,虽没丢了命,但也输的彻底。
众人松开秦淮,就见她失去控制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姜铭注视着路里远走的方向,直至二人消失在视野,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小姐,我们回去吧。”大胡子不懂怎么安慰人,被何启推出来之后坑坑巴巴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何启无奈的敲了敲额头,准备还是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秦淮站了起来,低声道了句“走吧”,随后留下沙哑的声音在原地,人已经踩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走了。
直到众人回到了军营,秦淮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七人负伤回来,自然得到了军队浪潮般热情的照顾,而秦淮却很快回了家,一刻也没有久留。
何启将大致经过与秦朗交代了,但关于公主受辱一事还是瞒了下来,只用他们寡不敌众没能将人带走做了终结。
秦朗知道公主如今回到了路里手里,心也微微放下,嘱咐他们一众人好好休息,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能四处宣扬。
何启自然都一一应承了。
秦淮带着一身伤回了他们在北境的家里。
何玉洁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女儿血淋淋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问,她又一声不吭的躺倒在床上,闷头睡了过去。
何玉洁疑惑地皱了皱眉,走过去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解了衣带给她上药。
秦淮翁声道:“我好困啊娘,让我先睡一觉吧。”
“少说话,安稳坐着。”何玉洁话语严厉,并不因为秦淮受了伤而心疼迁就。
秦淮只好低下头坐着,等到何玉洁给她上好药,便立刻倒头睡去。
何玉洁看着装睡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再阻止,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秦淮睁开眼,翻身看着房上横梁,遇到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倒头就睡的着?
她一遍遍回想着李依最后和她说的话,总觉得她看出来了,看出来她是故意松开她的手,才决定跟着路里离开的。
可她当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让李依跟着路里走,是她能想到最两全的法子。
她越是回味,心里便越难受,脑中一遍遍浮现着李依那微红的眼眶,轻柔的似安慰般的声音,让她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承受了太多不该她承受的痛苦和责任。
忽然房门被敲响,秦淮立马闭上了眼,只听到房门被推开又关上,脚步声响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秦淮闭着的眼皮颤抖着,总觉得奇怪,终于装不下去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让她一下弹坐起身,心脏骤停。
她嘴唇颤抖着,已经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呼吸。
只听那人轻柔出语。
“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