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去看看她吗?”朗夜泊问道。
秦淮眼中有些闪烁,问道:“她醒了?”
“嗯。”
“好啊。”
朗夜洁还是老样子,踏雪推着她在院子里的小池塘边散步,看起来与秦淮初见她时无异。
“你们来了。”
“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自从她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之后,朗夜泊对于她的身体呵护的是越来越谨慎,一时都不敢懈怠,如今看见她又不听医嘱跑到外面来,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朗夜洁笑笑,看起来很勉强,身子依旧虚弱的无法动弹。
“总是这般躺在屋里,挨到死的那一天,这一辈子都被禁锢在那小小的屋里头了。不如趁着活着多在外边走走,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可是”
朗夜洁摇了摇头,阻止他接着说下去。
“自从醒了以后,我便想通了。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不能总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把自己关起来。这庭中风景正好,眼下也以然入冬,不知京城何时落雪。若是哪天下雪了,我想去秋思边看一看,好吗?”
朗夜泊一时凝噎,只弱弱的点头,便足以令朗夜洁喜笑颜开了。
她冲着秦淮挥了挥手,“快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秦淮抿唇,腼腆一笑,走到了朗夜洁身边。
朗夜洁两只手抓着秦淮的一只手,冰冷的寒意从秦淮的皮肤渗透进骨子里,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活人的手怎么会这般冰冷,像是冬日里的寒雪,冻得人刺痛刺痛的。
朗夜洁看得见秦淮眼中闪过的一丝讶异,忽然想起什么,便想着将手抽回去,却又被秦淮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
她蹲在朗夜洁身边,轻声道:“那东西我已经把他埋到大伯身边了,他看到了,一定会知晓你的心意的。”
朗夜洁和站在一旁的朗夜泊同时一愣,紧接着便见到朗夜洁的眼角充盈着泪光,而朗夜泊则更加震惊了。
朗夜洁擦掉了已经灌满眼眶的泪水,阻止她再流下来,笑问:“你怎知那就是我?我们年龄相差甚多,我以为,此事终究只会成为一个念想。”
秦淮用自己的双手温暖着朗夜洁冰冷的手,温声道:“大伯自来没有认识过什么朋友,唯一有交集的,除了漠北的那些蛮人,便只与朗家有所来往。姐姐编谎也不事先查查他这一生究竟接触过多少女人再编。”
自来女人难能骗得过女人,或许心机心计可以隐藏的很深不被人察觉道破,但感情这种东西,仿佛是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一般,在同类面前是难藏得住的。
朗夜泊一时震惊于自己姐姐竟然一直爱慕着秦天,可他走的那一日,她非但没有表现出绝望和悲怆的情绪,反而还自在的躲在屋里对着油灯打磨着一块东西。
“那时你便开始做那东西了吗?”朗夜泊想起她上次托付给秦淮的白玉箭羽吊坠,细想那时朗夜洁手里头的便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白玉石,只是因为石头太小,故而价格并不是很贵,她自己身上攒下来的积蓄也足够买这么一块小石头了。
朗夜洁点点头,“他走之前跟我说,如果他此去没有回来,便想我给他留下点东西让他一起带去另一个地方,好留个纪念。我当初只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但还是照着他的话买了那块小白石,本以为用不上——”她悲戚地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最后还是他一言中的。”
这是让秦淮也没有想到的,秦天竟然也倾慕着朗夜洁。
起初她只以为朗夜洁是单相思,毕竟自己大伯那个不近女色的性子她再知道不过,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喜欢的女人。
秦淮笑了两声,道:“我说我大伯在外边怎么见了女人就躲,合计着心里已经有了认好的人了。”
几人在一片夹杂着一些伤感的欢笑中散了场。
关于朗夜洁,秦淮没有很多了解,只是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冰清玉洁又为人亲和,是个让她为之欢喜的性子,也总喜欢在这种人眼前将自己的一身长刺隐藏起来,做一个真正需要被人保护,渴望被人保护的小姑娘。毕竟还是个未涉世事的孩子,又怎么会喜欢自己将这偌大的一片天顶起来的感觉?
两人告别了朗夜洁,回到了朗夜泊的书房。
“你没有把夜洁姐姐腿的事情与她说吗?”秦淮一来就觉得奇怪,奇怪于一个一觉醒来失去一只腿的人怎么这般快就恢复了精神状态,还有闲情雅致在庭中兜风。
朗夜泊叹了口气,无奈道:“此事我还不想让她知道。反正她的腿一直都没有知觉,这般也算是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秦淮点头,赞成道:“这倒也是,只是不知道你还能瞒着多久。那毕竟是她的腿,究竟有没有感觉到,谁也不知道。”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察觉。”
秦淮忽然发现,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刚才来时的客气和陌生感,渐渐的回到了曾经能够融洽交谈的感觉。
“等到京城落雪,也带上我吧。”秦淮沉沉地望着他,她知道朗夜泊不会拒绝,心中已经开始祈求上天早些下雪,她第一次对于冬日里第一场雪有了期待和浪漫的概念。
觉得新雪上的两双脚印也忽然有了意境。
“好。”
不出所料的,朗夜泊没有拒绝。
秦淮回去之后,几乎每天早晨起来都会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看着今天有没有飘雪,分外期待京城入冬。
屋内的火炉旺盛的烧着,不断的有火星从孔洞中喷出,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变成了一片小小的白灰,好像是雪花一样,静静的伏在地上,但却总不会融化。
她蜷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只有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露在外面,头发肆无忌惮的四处都是,眼前的长发悠悠悬挂着,像是一道纱帘挡住了秦淮的视线,她向窗外瞧去,没抱太大期望,只是多日的动作成了习惯。
她这几日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去哪,不知道要做什么,家里的事情都是秦飞在打理,也没有什么用得到她的地方,想出去玩,但又觉得无趣。巷子里的那几只猫也早躲到不知哪里取暖去了。
这一阵的冬是最不好熬的,还隐含着秋日的湿气,冷的不止是皮肉,而是冻透骨头,让人只能靠打颤保持体温。
秦淮勉强打起精神,将乱蓬蓬的头发一股脑的抛到脑后,才将自己白皙的脸蛋露出来。
她下床穿好衣服,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本身有些肉的脸蛋日渐消瘦,将骨头的轮廓都刻画的越来越清晰了。
她心疼的摸了摸自己,想着一定是这几日麻烦事太多才让她身心俱疲,身形消瘦的。
外面晴空万里,天上零星飘着几朵薄薄的云片,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尽数消散了。
没有多余的失望,她已经习惯等不到下雪天了,总之京城不能不下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她这几日没有去秋思湖,想想一个人去甚是无趣,才发觉从前每一次在秋思湖的时候,身边总有他陪着。
如今,她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他自己就内心空虚,故而每日都盼着落雪,好去赴约,好有正当理由再去与他说说话。
前日姜铭已经派人把重新造好的手/弩送过来了,连带着原先那把一并都还给了秦淮。
他看起来知道那把手/弩对于她来说意义不同,所以在将答应送她的那把新的送来之后,也不忘将那旧的还回来。当然,这次姜铭给她准备了充足的弹药,比原先的短箭要稍微尖锐,厚重一些。
故而从昨天开始,她只要闲着无事,便愿意拿着两把手/弩把玩。
她看着放在梳妆台上的两把长得几乎别无二致的手/弩,他们从材质到形状上几乎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先前的那把上有个隐晦的秦字标志。
秦淮将两个不同的短箭分别上好,对着窗外十几丈外的树干上绑着的沙袋射了两箭。
毕竟是小物件,连发一类的东西是没有的,要说非要硬改成那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威力大打折扣,便和小孩平时手里打的弹弓差不多的力道,好好的武器便就废了。
只听两声击中的声音紧接着想起,秦淮只从窗户望去,那支厚重稍长的箭矢明显比原先的箭矢射进沙袋中深入几分,威力确实比从前大了不少,不过想要贯穿心口/射杀敌人,显然还是缺了点力道。
她满意的看着新的手/弩,兴致勃勃地再次扣动手/弩的扳机,破空声下微弱的脚步声就在箭射出极近的地方,秦淮心中大叫不好,想也没想就翻出了窗外。
动作几乎与扣动扳机是同步的。
她睡得太迷糊还没完全清醒,这种重大失误,可能会要了人命。
仅听“噗嗤”一声,短箭入肉,仅有箭尾前一指左右还露在外面,其余的全都插在秦淮的右大臂上,鲜血淋漓。
可眼前人竟不是家中人,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壮汉,腰间佩剑,潜入秦府,显然是来索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