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还以为你会捅他一刀让他死的透彻点。”
朗夜泊也没想到,秦淮竟然会救黄胜的命。
按说秦天当年惨遭杀害,又被大周言官污蔑叛国,都是如黄胜这般人弄出的事情,秦淮见到这种人,就算不是深恶痛绝冲动把人杀掉,也不至于把一个快死的仇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不过黄胜确实还没有到该死的时候,既然那女人要杀他,必然是因为什么他知道了什么,这种情况下,他活着,比把他千刀万剐了要重要得多。
秦淮自然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想,自己也是很疑惑当时为什么没有一刀捅了他。
“可能是看他可怜吧。”
秦淮把脸埋在书里面,声音引起纸张随之震动,嗡嗡的,很是不愿理睬的样子。
朗夜泊没有避讳的笑出了声,随后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道:“带我去看看?”
秦淮抬起头,无视他的嘲笑,“现在可还没散学。”
她心里有一丝丝渴望,若是因为黄胜耽误了今天的课,她可是乐意的不能再乐意了。
不过朗夜泊最擅长的就是打破她不切实际的幻想,说道:“我也没说要现在去。”
秦淮可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不松口道:“过期不候。”
朗夜泊耸耸肩,想着秦淮本来也听不进多少东西,于是就妥协了,“好吧,你赢了。”
终于摆脱了这无聊的像是听和尚念经一样的学业,秦淮心里欢喜极了,反正养着黄胜不过是多几口饭吃的事情,救了他还白捞着个大便宜,也算是没有浪费她脑子抽筋了之后的感情。
秦府并不是很大,之所以有许多偏僻无人的院落,实际上也是因为武将之家人丁并不兴旺,大多将士一生征战沙场,死的死了,没死的也因为一身伤病活不了多久,到了秦朗这一辈,如今祖上除了一个祖母还拖着病弱残躯,就只剩下秦朗这一父辈的,和秦淮这一子辈的。
家中四个孩子,大儿子死在沙场,二儿驻守南境,小女儿嫁去别家,秦府即便规模不大,也是一个曾经容纳下十几口家庭的宅院,如今却好像变成了秦朗他们一家三口的私人住所。
偌大的地方,却空落落的。
秦淮也是会藏人,黄胜被安排在原先家中门客的住处,后来换了地方,这里无人踏足,成了荒凉之地,为了省下银两,甚至都不来修缮。
好在建宅之时有先见之明,木材钱没有省,如今除了破旧一些,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小姐,朗公子。”看守的护卫看见两人,纷纷上来见礼,晚秋阴风,即便两人穿的不薄,也被冻得一直搓手。
秦淮奇怪为什么都到这个天气了,家里给下人补贴的冬衣还没有发下来,虽然这件事情不归她管,却还是顺嘴问了一句。
“冬衣还没有拨下来吗?”
其中一个侍卫不敢当着主子的面搓手取暖,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揉搓着,回答的声音竟有些发颤,“按说这个时候该发下来才是,但是一直没有消息,可能是老爷夫人不在,管家要忙的太多给忘了吧。”
另一个侍卫则没有那么小心,一边把手捧在嘴边哈气,一边附和道:“是啊是啊,平常这些都是夫人打典的,小姐不用担心,我们身子骨硬朗,冻一冻也无碍。”
秦淮从前不知道母亲竟然还要操心这么多事,如今倒是理解了她的辛苦,难怪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操劳出一头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白发来。
按理说以母亲细心的性格,不该没有把后事料理好就走的。
秦淮心里涌现出颇多疑惑,但也没有想的太多,就先把两个侍卫打发去取暖了。
朗夜泊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楚,等到侍卫走远了,才提醒道:“如今秦府你是主人,有些事情,就算是不情愿,也要担当起来才行。”
秦淮不喜欢听人说大道理,从前她爹也总是这么跟她说,她总觉得唠叨,想着家里一切都有他担着,又哪里轮得到自己出力,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
这次她终于听进去了,不过习惯性的反感还是让她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哦”了一声,就带着朗夜泊走进房间里去了。
黄胜已经醒了,安静的靠着墙坐起,静悄悄的,估计已经醒来很久了。
脸色好一些,不过还是苍白如纸,就连嘴唇都是白的,活像地府跑出来索命的白无常。那道贯穿半张脸的疤痕更加显眼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一点人样也没有。
只是眼里没有狠戾,平静如水,才让人勉强放下一些戒备心来。
秦淮还没说话,黄胜便抢先开口了,“没想到是秦小姐救我一命。”
秦淮没有管他嘲讽的语气,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黄胜没有力气点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死是死不了了,活着,也活不出什么样了。”
秦淮本来想吐槽,他以前当个反贼也不见得活出什么样子,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想来还是自己那颗柔软善良的心在作祟,真是拿自己没有办法。
朗夜泊也不指望今日就能问出什么,只是随口问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想必是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答案的。
黄胜果然什么也没有说,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那人,要她这般坚决的对他起了杀心。
还是她早就想把他灭口了。
他们也不想逼迫他去说什么,毕竟想要得到真正有用且真实的信息,还是要他心甘情愿的说出来才行。
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时间慢慢来。
秦淮也不知道救黄胜这件事是对是错,看着朗夜泊的反应,她好像没有好心办坏事,心里却还是忐忑不安,毕竟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随时可以去了性命的仇人。
放过敌人,就是谋杀自己,这是战场上绝对的道理,无数人也因为仁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包括她的大伯。
她越想脸色越不好看,到最后变成阴沉低落,本准备什么也不说转身离开的,却还是破天荒的又去关心,“你且好生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侍卫和下人说,能满足的,不会亏了你。”
黄胜愣了愣,透过窗户照进昏暗房间里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光亮看着面前这个救命恩人,他千算万算,甚至算到了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人谋害,却一直不敢想象,秦家人会救他,即便是带着目的性的,也几乎没有可能。
他喉中卡了痰,声音低哑,苍白的面孔融于黑暗之中,看起来更像厉鬼。
“你们想知道的,我会尽量告诉你们。秦小姐能放下仇怨是我没有想到的,我黄胜恩怨分明,日后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全力去做。”
秦淮刚走出两步,又因为这话停下了,她情绪有些不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秦家的叛徒,但又下不了手去杀他。
她可以把污蔑他们家人的人打成猪头,却终究下不去杀手。
但是现在身边摆着的是一个与她又血海深仇的人,就算是病弱幼儿,也该杀心四起才对。
冥冥之中总有什么牵引着她,让她从一次次杀了黄胜的想法之中脱离出来,却又一次次再陷入内心魔障的纠结之中。
这种感觉,她真的害怕自己控制不了冲动行事。
“养好身子,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黄胜不是年轻的嫩娃娃,在那里低声下气的做了那么久的狗腿子,他甚至不需要去看人脸色,只要站在人身边,就能通过气场感知到人正处在什么状态。
更何况秦淮这种处于爆发边缘的情绪本就极其容易被洞察,他也识趣的没有再说话,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
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蜗居在黑暗之中,忍受着病痛折磨。
“你真的令我刮目相看。”朗夜泊跟在秦淮身后,突然说道。
秦淮自嘲一笑,“是啊,放任敌人活在自己眼皮底下,确实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朗夜泊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几颗彩色糖豆出来,拈出一个放在嘴里,把手伸到秦淮面前。
秦淮没有客气,甚至将对自己的恼怒都发泄到这些糖豆上面,一把抓了三四颗,一股脑地全都扔进嘴里。
“这么吃,不怕坏牙?”朗夜泊着实被她这吃法吓住了,就算再喜欢,也不至于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吧。
“我又不是小孩,哪那么容易坏牙?”秦淮也是第一次这么吃糖,甜味堆积在一起在口腔中炸开,各种不同的水果味道混在一起,竟然没有想象中奇怪,甚至比单吃还要好吃些。
就是一下塞那么多进去,口水收不住的流,险些顺着嘴角露出来。
朗夜泊收起糖瓶,道:“仇恨没有蒙蔽你的双眼,这难道不值得另眼相看吗?”
秦淮咬碎了嘴里的糖,咔吧咔吧嚼了几下匆忙咽下去,“我只是直觉觉得不能杀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