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秦淮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漠北人，竟是跑过来求学的。
她十分不解，“你们那里箭术比我精湛之人一抓一大把，你自去找他们教你不就好了？何必来找我一个陌生人？”
提胡那多摇摇头，语气中尽是沮丧，“他们说我身材小，不适合。”
这话要是传到那天被他箭术震惊住的参赛者的耳朵里，指定会惹恼一众人去，原来在漠北人眼中，十六岁便轻松连中三环的青年，是个不适合练箭的“废物”。
秦淮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是了解的，在漠北对于骑射要求可谓是高得离谱，甚至是像提胡那多这样年纪小还有提升空间的人也可能因为家族势力不够而被淘汰。嘴上说着他不适合，也只是漠北不缺少他这种水平的战士，若是放到大周来，就算不是被哄抢，也定然是被教头注意到的精锐士兵。
只可惜，漠北的生存环境不如大周，能得到优质生活的也都是家族中有无数勇士用血肉堆砌起来的。
他们擅长培养战士，却不擅长培养永远忠诚于自己国家，永远团结于自己战友的优秀士兵。这也是为何漠北人强壮善战，却终究只能蜷缩在大周于其他国家的夹逼之下苟延残喘。
他们是骄傲之师，却又无法撑起他们自己的那份骄傲。
如果有一天他们想通了，那么大周还真不敢有现在这种自信，只派些许士兵看守边陲。而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剿灭这个兴起的巨大威胁。
“可我毕竟不是擅长教人的教头，你要真想学，可以穿件汉人的衣裳去当兵。不过”
不过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背叛国家，那可是不能饶恕的重罪。
提胡那多低下头，考虑了一会，眼里好像燃烧了起来，斗志昂扬的拍了一下桌板
“好！”
“什么？”
秦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骄傲不愿意向大周学习兵法战术机拓的漠北人，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加入大周军队，只是为了与不擅长骑射的汉人学习骑射之术。
她说那些话本来就是希望提胡那多可以知难而退，如今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控制。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选择，她无权干涉，只是说道：“既然你想去，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你加入周骑，便永远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国家去，除非有一天你要上战场，去杀自己家乡的同胞。”
提胡那多眼神落寞，攥紧了拳头，“他们才不是我的同胞，只因为我母亲是汉人，就将她杀了，还把我父亲扔进大牢，把我遣送到大周。自那一刻，我早就不是漠北人了。”
难怪他长得一副汉人面孔，原来身体里真的流淌着汉人的血液，那日若不是他穿着太过惹眼，她也没有办法一眼就分辨出他是个漠北人。
不过今天，他倒是打扮的像个汉人模样，只是这口音
着实有些太重了。
秦淮虽然也为他的遭遇感到难过，还是尴尬地提醒道：“咳，但是你去之前，最好还是学学官话，就算官话学不成，随便学个地方话也成，不然你这样去了，估计会挨揍。”
毕竟对于漠北人，大周百姓倒是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但是当兵的一定是对他们深恶痛绝，七年前那场差点要了大周边境十座城池的大战，深深的烙在每个大周战士的血液里，到死也无法忘记。
即便现在漠北称臣，但是除了边陲之地招收漠北士兵，中原这块几乎是不可能有漠北兵的，即便真的有像提胡那多这样诚心入伍的漠北人，也只会遭到无情驱逐。
漠北是永远的敌人，无论是从前的独立小国，还是现在年年纳贡的附属国，大周始终无法真心将他们当作自己人，不过是为了停止战火的权宜之策，制衡之计罢了。
“为什么？”提胡那多不理解，自己明明是给大周军当兵，为什么要驱赶出去？
就和他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自己箭术并没有很差，却被人用一句太过瘦小打发走了。
秦淮虽然不是恶毒之人，但也没有善良过头，现实是血淋淋的，况且提胡那多年龄也不算小了，又没了父母，早点知道这些，对他也没有坏处。
“和你们那里一样，因为你的父亲是个漠北人，你身体里流着漠北的血。”
提胡那多抢着说道：“可是，可是漠北与汉人联姻，不是你们大周提出的政策吗？为什么还要歧视自己规则下生出的孩子？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的官话里夹杂着浓重的漠北口音，情绪激动时还不由冒出几个秦淮听不懂的词，不过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他觉得不公平，出生何人又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凭什么自己就要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秦淮无奈道：“有些东西我们无力改变，但是你可以改变自己，把官话学好，改个汉人的名字，穿上汉人的衣服，等你真的拥有了可以阻挡万钧的能力，就没有人会再因为你的出身而歧视你。”
这也是秦淮所追求的，但是看起来，自己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破除偏见的途径，但是提胡那多是幸运的，至少在经历过不幸之后，他幸运的找到了此后活下去的路。
不过这官话究竟找谁教，又是一桩难事。
秦淮自己还是个不乐意学习的，又怎可能教好旁人？
但是请一位先生回来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她也没有太多权力去支配家中财产，若是拿自己的月钱，够不够是其次，她自己还用什么？
提胡那多看出了她的顾虑，心里也没打算留在秦府叨扰秦淮，于是说道：“放心吧，这些事情我都会自己解决的，本是来寻小姐求学，不过如今有了更好的地方，我就不来打扰您了。您的点拨之恩，我日后必会来报。”
秦淮心中大喜，这真是一个万事大吉的结果，自力更生的小孩，果然还是让人省心，至于什么报不报恩的，她一点也不在乎。
本来以为他是来捣乱的，还头痛该怎么和平解决。
现在想想，虽然她帮着提胡那多想了想办法，但终归也是不想让这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家伙烦她。现下可谓是解决了双方烦恼，秦淮真是知足的紧，摆摆手，笑呵呵的把他送走了。
本想睡个回笼觉，这般醒过来，困意全无。
秦淮懊恼不已，心中又将那个不会挑时候的家伙从上到下骂了一遍，只能愤愤的去用饭。
秦家的饭食总是很简朴，尤其是秦朗夫妻俩在家的时候，吃的那都跟战场上吃的东西一样，又难吃又噎人，美其名曰：忆苦思甜，但是谁不知道他就是抠门，朝廷上俸禄就那么一点，还要养着一大家子的下人，确实是所剩无几。
虽然也给秦淮发些玩乐的月钱，但是比起别家的公子小姐，那少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如今秦朗走了，不带上秦淮去，她必然要报复一下自己那抠门的老爹，专门吩咐春桃以后饭食都做些好的来。
虽说还是有些强差人意，不过比起以前吃的那些，也算“丰盛”。
秦淮一个劲的往自己嘴里塞着吃食，却又想着昨日皇宫夜宴里那些美味的让人想起来就流口水的东西，她都快生出来撺掇她爹捞点油水的事情了。
不过还念头终究还是被抑制了下去，秦淮吃完饭，还是想去吃点好的，想起风华楼虽然是个烟花之地，但是吃食也不差，又念着有水玄在，自己能不能偷点折扣，也好满足她这个贪吃又手头紧的可怜孩子一点微薄的愿望。
于是秦淮在中午的时候，吩咐厨房不要给她准备饭食，然后大摇大摆的套了一身男人皮囊跑去风华楼逍遥去了。
“这位爷？听曲喝茶还是吃酒。”妖娆美女尽力的往秦淮身上蹭，却发现这位客人对自己的主动姿态不为所动，好像一点也不贪恋女色。
那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淮一来就闻到了这里的饭香酒浓，哪里顾得上旁边“献媚”的歌姬，大刺刺地站在门口，将风华楼里里外外看了个便，随后到：“吃饭！”
这下直接把人家歌姬整了个糊涂，男人跑到风华楼来的，不是听曲就是享乐，这人专门跑过来吃饭，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来者是客，既然是送钱来的，自然也不能赶走。
“爷您里面请。”
秦淮被送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本来是冲着能跟水玄要个便宜点的机会才过来，不过人到了却又不太好意思真的找人家，就看着点了一些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吃食，就这窗边人来人往，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爷，菜上齐了，您慢用。”
上菜的是楼里的小厮，弓着的腰已经不是习惯，而成了无法逆转的伤病。
秦淮昨日只是远远的看见他，今天见着了，也是被他的样子吓住，她想不到，一个小厮即使成天点头哈腰，也不能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那这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能让自己的脊柱不能恢复直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