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李俭终于不用在绷着自己那张脸，即使自己父皇在看着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但总比一个人一直坐在那里喝酒要强多了。
秦淮看着他那像是儿童散学时满脸轻松的表情，打趣道：“太子殿下还有空与我等吃酒？”
李俭道：“你少打趣我，今日我若是没法脱身，你也别想见着我家阿花。”
说起阿花，秦淮每一次进宫都要将它抱来玩上许久，这久没有机会与李俭相见，自然也很久没再与阿花玩耍，都说猫大多记性差，估摸着人家在皇宫有吃有喝有人陪着玩，早将她这个人忘掉了。
“你一说它，我便为当时做过的傻事后悔，不然阿花应当待在秦家养着才是。”秦淮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也不曾后悔将这只小猫送到东宫来，那样至少能保证他在太子爱宠这个名头下不被人欺负，放在她手里，还指不定会不会有人借着阿花来报复她呢。
但那些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虽然再也没有那般顾虑，她却也没有兴致养它了。
“要我把它抱来吗？”李俭怎不知秦淮最爱口是心非，两年过去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秦淮道：“等宴席散了我自会去找它，我看你是飘过头了，在这里把它抱来，你不想要你的小命就算了，连累人家阿花干什么。”
朗夜泊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茶，他不怎么喝酒，像是如今这种酒后失言可能会酿成大错的场合下，他便更不愿意喝。
从前的友人都觉得他扫兴，纷纷离他而去，他也便随他们了。
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帮着父亲调查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虽然身无官职，却也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本该官员去做的事情。
宴席按部就班的进行到最后，等到人群都散了，皇帝独独将朗夜泊一人留下，说是有要事相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这么回事，不然人家宰相爹还在这，有什么要事轮得到皇帝单独与他讲的。
等到众人都散了，皇帝才慢慢将头抬起，他起先一直保持着一手扶头撑着桌面的姿势，估计是今日喝得太多闹了头疼。
照顾他起居的公公今日不在，没人提醒着，他总忘了自己身上那些毛病。
皇帝虽然处理一国国事，每日都在精打细算，不敢对任何一个奏折上禀明的事情掉以轻心，还要琢磨着官场中哪个人说的哪件事该怎么办最好，哪个人说的哪句话是真是假。虽然说他是较为平庸的皇帝，但但凡是皇帝，放在人群里哪个又只是平庸货色？
但是在自己这方面，他确实像个小孩，需要一个人充当年长者不断地提醒着才能记起自己不能这般不能那般，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拖着抱恙的身体去上朝，才能保证大臣们不会借着他头晕眼花的时候蒙蔽圣听。
朗夜泊看着面前之人，一身龙袍已经有些皱起，满是胡茬和皱纹的脸上晕着酡红，眉头颦蹙着，他有些担心皇帝打的身体，于是不等李御发话，便先道：“陛下，您喝多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随时都能说，何必偏要现在？”
皇帝狠狠地摇了摇头，才让自己的脑子清明了一些，他口齿已有些含糊，用着刚好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不用担心我。”
他已经醉的连自称都换成了我，朗夜泊这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借着酒后真言，与他说说话，仅此而已。
既如此，朗夜泊也没必要硬逼着人家去休息，再者说他也没这么大本事命令皇帝。
二人闲聊了片刻，最终以皇帝头痛难忍画下了句号。
公公来接人时，一副焦急上火的样子，好几次踩到自己的袍子，一路磕磕绊绊地跑过来。
他将皇帝从座位上扶起来，唠叨道：“您怎么又喝这么多啊，您昨儿个不是跟老奴讲好了不会多喝酒吗？今儿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让老奴说什么好啊？”
皇帝自然心有愧疚，虽然头痛欲裂，却还是笑呵呵地抱歉道：“朕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您还想有下次啊？看样子还是疼得不够。”
“那朕都说了要让你过来，你偏说什么不能对你搞特殊，搞什么？人家宦官都是权倾朝野，参加个小小宴会怎么不行了？”
“您又说胡话。”
“老家伙，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年少时没能在那些太监手底下把你救出来。”
“陛下您喝醉了，别说话了。”
“我很认真的。”
“好了好了，那都是过去事了。唉，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傻乎乎的。”
主仆二人就这般一边斗嘴一边渐行渐远了。
等到二人的身影从拐角消失，朗夜泊才直起身来。
朗夜泊独自走在宫道上，一路到了东宫另一处小院的花园里，此处可以说是小到只能住下两人，用宫中特有的木材砖瓦，建起的一座豪华版茅草屋，院子里的草已经长的半人高，却没有一点要清理的意思。
按说宫中对于环境整洁的要求甚为严苛，宫中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必须干净整洁，像这样杂草丛生还没有人除草的情况事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朗夜泊好奇的站在门口处打量，草丛忽然晃动起来，不停的与周围的花草碰撞发出不小打的沙沙声响。
一只三条腿的纯白长毛猫飞一般地从中窜出，丝毫不管正前面正站着一个，直接踩着他的鞋子跑了出去。
白猫没有跑远，很快就在距离朗夜泊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三条腿支撑着身体，看起来很是滑稽。
它歪头打量着朗夜泊，又迈着摇摇晃晃却不失优雅的步子凑近，趴在他腿边闻了闻，好像是确认了什么，冲着他喵喵叫了两声，便忽然乖觉的将头枕在他的脚面打起了呼噜。
朗夜泊蹲下身凑近去观察，白猫也不跑，只是抖了抖耳朵，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则圆圆的暴露在朗夜泊视线中。
他凑近看了才知道，它另一只眼睛的眼皮已经所剩无几，这只眼睛恐怕是再也合不上了。
这样子的猫，是怎么一直待在皇宫里的？
朗夜泊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长毛柔柔软软的摸起来十分舒服。
白猫坏掉的眼睛上边那仅剩一丝的眼皮微微抖动着，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显然对于朗夜泊的按摩手法很是满意。
“阿花！”
秦淮一过来，就看见阿花躺在朗夜泊脚上睡觉，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把猫从朗夜泊脚上抱起来。
阿花拍了拍尾巴，并没有抗拒这突如其来的热烈拥抱，好像它已经习惯了。
秦淮道：“它没吓着你吧？”
朗夜泊伸手揉了揉阿花的头，微笑道：“很可爱。”
“噗，你是第一个夸它可爱的，还真是和常人的看法不太一样。”
朗夜泊解释道：“可以看得出来，它还健康的时候很可爱。”
阿花似乎听懂了，闭着眼睛安逸的叫了一声，在秦淮怀中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秦淮看了眼怀里三只腿的小猫，宠溺的捏着它的耳朵揉搓着，说道：“这家伙可傲的很，没想到竟然会睡在你脚边，还真是挺稀奇的。”
“所以你们说的阿花，是只残疾的猫？”朗夜泊一直以为阿花是一只被杨在皇宫里的宠物，应该是毛色润泽蓬松，穿金带银的模样，如今见到，才知道秦淮为什么放着外边那些纯真可爱的猫不要，偏偏对李俭手下被包装出来的精致可爱兴趣浓厚。
他低头笑了笑，有些难为情，“也许是身上有你的味道，看来它很信任你，不然像它这样的猫，应该对谁都警惕才是。”
朗夜泊观察东西一向仔细，方才就那般看过之后，便知道阿花不是先天的残疾，也不是被野兽咬伤，它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是人为用工具弄出来的。而这样的猫，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在靠近人类，如今却甘愿被养在宫里，已是很不容易。
秦淮本来是担心阿花把朗夜泊吓住才匆忙过来，那时满脑子都是阿花，早就把昨天的事情忘到天边了。
方才朗夜泊那么一说，她的脸又开始烧起来，这事情估计一时半会的是没法忘记了，她现在已经开始对今后他们再见面时的场景不知所措了。
朗夜泊装作没看到，他一点也不想回忆那事，现在心里还在一遍又一遍的感谢朗夜明当时的当机立断，不然此事传出去，他就要被迫一遍又一遍想起自己差点变成流氓的时刻。
他转过头看向那满是杂草的院子，问道：“所以那是专门给它准备的吗？”
秦淮低着头，眼睛明明是看着阿花的，却好像里面塞着另一张脸，她小声道：“嗯，它怕人，平常都会躲在这里。”
“那你呢？”
秦淮疑惑地抬起头，指着自己，“我？”
“和它一样，表面上张牙舞爪，实际上却需要草作为遮挡。明明就有很多人不遗余力的呵护你，你究竟在怕什么？”
这是朗夜泊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又把这个问题搬出来，也许只是看到了阿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