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马车徐徐停下,宫中不得进私人车马,秦淮便只能下车步行前去东宫。
这次的中秋,皇帝难得的没有在正殿举办,而是将会场搬到了东宫,不过虽然是在太子的地盘,也邀请了不少小辈过来,但是该来的大臣一个也没少,说起来还是严肃古板的走形式,并不比往常轻松多少。
今日天气凉了许多,终于有了入秋的样子。
秦淮披着一件淡粉色披风上面绣着些白桃花,发髻也是精心准备过的,不再如往常一般随意的将马尾挂在脑后图方便,细碎的流苏随着脚步的节奏左右摇晃着,这发饰她也并不常用,不过是拿来应付这些令人讨厌的场合。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皇宫了,从前反贼一事还没有发展成如今摸样的时候,她经常随着爹爹进宫,也颇得太子李俭的照顾,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这两年很少再见面了。那次在北街时,也是她在今年第一次见到他,算上今日的,一年也就见了两次面而已,可以说是没什么联系了。
宫内早已布置的富丽堂皇,叠加在本就奢靡的皇宫,倒显得有些让人眼花缭乱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秦淮并不喜欢这种奢侈华美的布置,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如塞外的黄沙好看。
“秦小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请进吧。”宫女停在了东宫门前,并没有继续引路的意思。
秦淮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宫女屈身解释,“回秦小姐的话,陛下吩咐今日宴会是家宴,不让我等奴婢伺候,此般能让公子小姐们自由快活些,也能拉近公子小姐们之间的感情。”
秦淮点点头,既然人家不送了,自己也只能自己在这偌大的东宫中寻找方向了。
两年多没有进宫,倒是将路线记得清楚,直觉下七拐八拐的,竟然真让她找到了路。
如宫女所说的,李俭正站在寝殿门前四处张望,见到秦淮,便如见到亲人一般,高兴的凑了过去。
因为是在宫中,已经到嘴边的“李俭”二字终究还是被咽了回去,冲着他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李俭少见秦淮这般打扮,显然是想夸夸她今日盛装格外好看,却被这一句太子殿下叫的顿时显得生分了。
也许是想起今日东宫有许多客人,他才端起自己皇太子的架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适可而止的夸赞道:“今日秦小姐的打扮很是可人。”
实际心中却在呼喊:真是天大的委屈,她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女人样装扮简直美呆了好吗。
但他没办法说出口,因为这真实的想法实在有辱他的皇室颜面。
秦淮跟着李俭一路走到了在东宫最东边的大花园内,如今花木已经凋谢的所剩无几,桌椅甜点都已经置办齐全,就等着人到齐后开宴了。
花园里有一处小池,其中几只锦鲤抱团在一起游玩,倒显得着池水有些空旷。
顺着小路走出去,迎面便撞上了朗家两兄弟。
昨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眼神相交刹那,秦淮便觉得浑身燥热,忙转过脸去不在看他。
朗夜泊装着无事发生的正紧样子,脑中却铺满了昨夜花舟之上发生的种种,就差自己骂自己是个禽兽了。
朗夜明将两个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只是对着满问号的李俭耸了耸肩,就转移阵地去找别家小姐吃酒玩乐去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偷摸干了不正经的事情之后见面的男女一样?”李俭此话是相当的直言不讳了,直接戳的秦淮咳嗽不断。
他总是容易忘记今天这种场合里他要有太子的样子,此番这话一股民间烟火气,好在如今来的都是些平日里与他接触甚多的同龄子弟,不然若是此番皇帝在这,他怕是免不了被责骂一顿。
许是父皇威压太甚,他才说完此话就意识到自己失言,兀自吞了口口水,将这疑惑暂时藏在心里。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猫腻。
“殿下忙着,我就先落座了。”秦淮不想在此处与朗夜泊四目相对,不然脑子里全是昨夜的画面指定会被折磨致死。
不过看着李俭这疑惑的样子,显然是朗夜明的工作做的到位,是真的没有将他们两个的事情大范围的传播开来。
“哥!”李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忽然的出现将正在思考着方才两个人奇怪举动的李俭吓得一个激灵。
他转过身,看到李伊笑嘻嘻的跟他挥手,拍了拍胸口抚慰着受惊的自己,“你要把你哥吓死了。”
李伊撇着嘴,“这么大一个男人,怎得这般不经吓?”
“欸,那不是秦淮吗,他怎么没跟朗兄在一起?”李伊觉得李俭无趣,便转头看向落座之人,想着看看有没有哪个能与她玩会的,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装正经的秦淮。
这下李俭更迷惑了,他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李伊刚想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你不知道吗?秦将军走前可是把秦淮读书的重任交付给了朗兄,他们当然应该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嘛。”
李伊自以为自己这般的说法高明的很,定然不会被李俭听出猫腻来。
而李俭则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方才朗夜明一脸“我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告诉你”的样子就算了,现在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跟自己打哑谜,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独独把他蒙在鼓里,这放谁身上不得难受半天?
皇帝是个喜欢早到的人,作为人臣,必然也要比皇帝先到才算是合适的时间,故而这般一来一回,生生在宴会开始前半个时辰便坐满了人,虽说有一两个姗姗来迟,但也不影响宴会就这般提前了很久就开始了。
众人也都与皇帝共事几十年了,这些也早就成了默认下来的规则,舞女,膳食,也早就按部就班的提前准备妥当,丝毫没有因为提早开宴而打乱宴会的节奏。
等到众人都落座,菜色上齐后,皇帝端庄的坐在主坐上,举起酒杯。
“今年中秋邀请了孩子们一起来,也是头一次,朕今日便不多废话,大家权当今日是君子聚会,如何尽兴如何来,莫要太注重平日在宫中的繁文缛节,反倒失了节日的欢乐氛围。朕敬诸位一杯。”
席上众人纷纷举杯,“吾皇万岁,祝大周国运顺遂,万世永昌!”
当然这些话都是由那些酸不溜秋的文官们说的,武官们心里暗骂他们不要脸,提前排练好这些漂亮的场面话,这般直接完胜武官这些直肠子,画面便出现了三足鼎立的趋势。
文官们小口酌酒,文雅柔和;武官们则纷纷仰天痛饮,仿佛把对这些背地里搞文武分裂,阿谀奉承的人的愤怒全都化在酒中。而另一边的小辈们画风则转变了一百八十度。
这边的文武官员火药味十足的时候,他们则是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其中不乏文官的孩子与武官的孩子勾肩搭背兄弟相称的。相比之下,倒显得这些经常入宫赴宴的官员们失了风度。
朗疾启一个人坐在次座上小酌,摇头道:“真是连一群孩子都不如。”
皇帝自然也将左右两边完全不同的景像看在眼里,当所有小辈都在玩乐的时候,李俭就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坐在朗疾启对面的座位上,一个人恭谨的坐着,不敢有半分纰漏。
如今这个皇太子做的他是厌烦疲倦。
按说本该有许多人等着接替他的位置,他应当是处处担心做的不好被抢了太子之位。但现实却是,李御认准了李俭当这个太子,即便李俭不愿意也没有用。而他是因为害怕做错了事被李御责罚,才这般小心翼翼。
放在平日皇帝看不见的时候,他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什么太子什么皇位,他只想去找个雅间听曲,逍遥自在。
皇帝也一直知道自己对李俭有些过于严苛,这也令他十分无奈,最有能力治国之人,竟然是个毫无野心的,这叫哪朝那代的皇帝过来,也是头疼不已。
李御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真怕他这样会把自己那根弦绷断了,于是大发慈悲道:“别绷着了,去玩会吧。”
这话仿佛寒冬腊月里一道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父亲的形象忽然就变得高大了很多。
但他仍然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御。
李御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将他逼得太紧了,与别人家孩子比起来,他肩上扛着太多的责任,甚至是连自己这个一国之君,一家之长都难以担待的责任。
“把你该做好的事情做好,其他的事情,我日后不会再过多限制了。”
能说出这句话,是他通过很长时间的自我反省积累来的。
李俭如获大赦一般的去与朋友们喝酒聊天。
这种真实的笑脸,他已经很少在父亲面前表露了。
李御有些怅然地看向朗疾启,他也正关注着他们父子俩之间关系开化的这一点点小的进步。
朗疾启双手举起酒杯,低头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微笑着喝了起来。
皇帝看见这个笑容,心中被石块堵住的地方豁然开朗起来,也举起杯,与朗疾启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