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中秋前夜，秋思湖边围拢着自湖水有名字以来最多的人。
高挂的火红灯笼将整片夜色铺上一层火红的纱，湖面的纸船在烛火勾勒汇聚成点点星光，将整个秋思湖渲染成了红色银河。
水天一色，相交呼应，场中弥漫着令人沉醉的暧/昧气息，但发出这种令人向往的氛围的主人公却并不这么觉得。
花舟上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独特味道，淡淡的渗入到两人的脑中，令他们不觉生出些暗涛汹涌。
“你干什么？朗夜泊，我警告你，玩太大了你就完蛋了！”秦淮一只手推住朗夜泊的胸口，将二人的距离保持在一拳之内，声音很小，却满满的都是威胁的味道。
她是真的有些害怕，朗夜泊如今这个反应，就像野兽的欲望被无限放大了，谁也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要说她方才的举动虽然是自己主动的，但一切都还在她的把控制下，如今掌控权换了人，这就不免让她生出许多顾虑来。
朗夜泊努力克制着心跳和本能中的那份蠢蠢欲动，平静下来低声说道：“相信我。”
秦淮也没想过曾经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在面对这种事情上竟然也会一发不可收拾的难以控制，自此她才终于理解了亲爹的忠告：
天底下有的是从不沾花惹草的男子，但也只是因为他们不近花草罢了，一旦距离缩小到了一定程度，谁也把持不住。
起初她只认为这是她爹为了防止她被男人糟践故意说来吓唬她的，而今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是天底下再真不过的真理了。
但这也不能怪人家，这种趋于内心的本能，也让被驱使的人心中万般难过。
秦淮不知觉的松了手劲，距离便又开始一分一毫的缓慢靠近着，直到她的脸颊被发丝拂过，她才恢复了一丝知觉，耳边的心跳声炸响开来，不同频率轻重的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繁乱无章，却又让人从中冷静下来。
她感受到朗夜泊的喉咙滚动了一下，随后伸手帮着她撩拨了一下脸上的发丝，这一举动直接让场外观众的兴奋情绪到达了高潮。
他们期待着两人的下一步举措，但表演也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朗夜泊终于将理智从欲望的囚笼中拉回来，他深吸一口气，手从秦淮的脸上滑落，秦淮缓过神来，她抬起头正视着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头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想必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战斗。
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向恪守君子规则的自己，竟然还是在这种事情上差点酿成大错，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但这一刻的感觉，也真正算是给他自己上了新的一课，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发自心底欲望的，痛苦又让人激动不已的感觉。
最后的怯场也让他们保住了自己最后的清白，也给观众们留下了一个足够让人遐想编织的空白。此后朗秦两家坚实的兄弟关系又一度成为了民间一场乐此不疲的美谈。
湖心亭中主人家的胖女人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将秦家小姐与朗家公子推进了花船，还是岸边几个眼力好的人看出来后大叫着传遍了整个秋思湖游客的耳朵里。
他们急忙将那花舟从湖中拉回来，两人才终于解救上岸，周边一众人员失了魂一般的弯腰道歉，占卜的主人家看着手中一副姻缘卦象怔怔出神。
她暗自呢喃：“不会错啊，怎么会错呢？从来没错过啊。”
话语声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之中，没有人在意，只留她一个人独自消受。
在十几人的抱歉声和护送之下，两人才终于被安置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秦淮看着朗夜泊，脸上两团酡红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发生这种事情，如今两人脑中全是此后该如何面对父母兄长，还有民间将会广泛相传的声音。
“按说那姻缘使者的卦象是不会错的，你倒不如成全了人家百卦百姻缘的奇谈，给我带个弟媳回来玩玩。”
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朗夜明正悠闲地倚靠在一棵叶子快要掉完的树的树干上，手里提着白玖差人送来的金丝雀，目光始终聚集在笼中，而那只起先懒得理睬他的孤傲小鸟，此刻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啄起那只不断挑逗它的手指来了。
这家伙怎么无处不在？
秦淮背过身去揉了揉脸，心中吐槽。
朗夜泊也尴尬地转过脸去，虽说他对于朗夜明的神出鬼没早已经见怪不怪，但这种事情被自己兄长撞见也确实不怎么光彩。
朗夜明对于他们俩的事情压根不怎么在意，不过是关于亲兄弟的事情不得不放下娱乐过来一趟，总有烂摊子要他帮忙给自己这个只会处理政务大事却对生活琐事一窍不通的弟弟处理。
“我已经派人将进出秋思的通口都拦截住了，这件事情只会有这些人在心中清楚。虽说姻缘使者的卦象我是深信不疑的，但是此事传出去对你们二人都不算好事。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金钱收买，我都替你们打典好了，你们只管放心处事，别给我露馅了就行。”
秦淮也没想到这个被世人赋名最无用的朗家公子做事竟然如此精确迅速，心中对此人也算是有了很大改观。
同样的，朗夜明也对这个家伙搞事的能力又有了更深的见识。
虽说今夜秋思湖算是人山人海，但这本就是个小湖，即便热闹如此，也不过就装了几百人而已，而真正看到湖中心是他们的，更是不超过百人，那声叫出他们名字的人的声音，也只进入了少数人的耳朵里，而大多数人只醉心于看着湖中两个模糊的人影表演，对于其中主人公的身份并不关心。
这般下来，也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事故，只要没有不要命的人去散播这场事故，天下便就没有了这一出。
中秋夜会就这般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朗夜明走到湖心亭中，将地上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的鬼怪面具捡了起来。
侍卫递上了一只干净的帕子。
朗夜明将关着金丝雀的鸟笼扔给了侍卫，专注的擦拭着满是泥点的扭曲面具，低声吩咐道：“让你的人盯紧当事者，若是走漏了风声，你知道下场。”
“是。”侍卫恭敬地低下头，深知自家主子从来说一不二，自然不敢怠慢。
见他将面具擦拭的差不多，便伸手接过脏掉的帕子，又将鸟笼送过去，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本该由下人来做的事情了。
但是他们没人有怨言，并不是朗夜明面善心恶压榨下人，他们都是被从死亡边界拉回来的死士，活下来的任务就只有全心全意为朗夜明做事，心中只有对救命之恩的感激，和用生命报答的情义，哪里会有抱怨和不满？
侍卫将手帕扔给在亭子外待命的几个侍卫，躬身道：“主人，奴还有一事，不知主人可有心情听？”
朗夜明玩着金丝雀也玩的倦了，便将笼子扔到长椅上，面对着澄澈湖水负手而立，载着蜡烛的纸船四下飘荡着，许多蜡烛已经燃尽，只剩纸船的空壳随意摇摆着。
现下的秋思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岸边的灯笼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幽幽红光打在朗夜明的脸上，瞳孔中却仍旧黑的彻底，不似朗夜泊那般如黑宝石一般的明亮。
若是偏要形容，只能说那是一块被打磨的圆滑的煤块，黑的反射不出任何光来，如同一潭深渊死水，照射进去的东西通通被吸收进去，一点也没有遗漏。
“你说吧。”
侍卫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明天中秋，有的兄弟还有家人，不知”
朗夜明转过身，黝黑的眸子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
侍卫被吓得不轻，单膝着地半跪着，不敢抬头与他直视。
朗夜明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淡淡地说道：“将那些权贵送到府上给我的东西都卖了，钱你们自己看着分，明日我一个人都不想看见。”
侍卫惊喜的抬起头，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色，随后又迅速低下头去，将喜色掩于心底，“多谢主人。”
朗夜明点了点头，示意侍卫站起来。
“夜洁那边，如果有自愿留下的，让他们多照顾点，明日府中我们都不在，我担心会有不测。”
“奴会亲自看护好小姐，请主人放心。”
“嗯，不管有没有我直觉中的变故，我要见到你的活人，明白么？”
“奴谨记。”
外冷内热，是这些死士们对他最深刻的印象，但即使是每日在他身边做事，也仍旧看不透他那双黑得让人绝望的瞳孔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想起那次他一怒之下将与他一起共事的人杀了一半，此后他们这些死士便再也不敢有忤逆之言，只要按着朗夜明的吩咐做事就好。
天边翻起一抹与夜色格格不入的白色光边，秋思湖上到处飘着已经油尽灯枯的纸船，有的已经被泡的烂在水里，一夜风光过后，只剩下堆一溃烂的残骸，留给湖水自己消化。
他随手捡起一只飘到脚边，还有样子的纸船，拆开看了看。
那是熟悉的字迹，写着：“见君到此一游，无他夙愿，但求君平安喜乐。”
朗夜明用衣袖将纸船上的水迹擦干净，轻轻笑了一下，并将那纸船叠好塞进怀里。
没有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