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对啊，那是我曾祖父留下来的老古董，虽然是仿制，但也是很老很老的东西。你想看看吗？”
“拿过来吧。”郑千秋穿过后院，走进了冯睿的房间，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和冯睿没有闹掰之前，郑千秋常常来冯睿家里做客，对室内的布局和物什都了如指掌。
很快，冯睿一手抱一件，像献宝一样，把壶放在了郑千秋面前的桌子上。
郑千秋拿起了其中一件，仔细端详。
之所以用“一件”这种叫法，一来是处于出于对文物的习惯称呼，二来是为了区分。“一件”仰韶双连彩陶壶，是由左右两个连通的壶共同组成的。
所谓“双连壶”，就是壶中的连体婴儿。两壶并列，中间连通。左右两壶形状一模一样，都是大肚子，细脖子，小嘴巴。
很明显的是，这玩意儿既不方便倒，也不方便喝。如果整件器具都灌满了水，只对着一个口子喝，另一个口子里的水也会倒出来。横着拿会洒你一肩，竖着拿会灌你一头。
“这种壶是新石器时代的礼仪用品，两壶相连，象征着二者的友好与和解，二者的命运休戚相关。上古部落首领结盟，冲突双方并肩而坐，共执壶耳，一人对着一个壶嘴，二人共饮一壶酒水，自此化干戈为玉帛。”
冯睿显然对这个壶的历史非常了解，继续讲解：“一直以来我都在想，这可比交杯酒浪漫多了，两壶相连，明明还可以寓意‘心意相通’。说起来，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原谅我，我们也来并肩而坐，共饮同一壶酒，化干戈为玉帛。”
也可以顺便象征一下心意相通？当然这话冯睿并没有说出来。
“那你恐怕是得等不到那一天了。”郑千秋拿出来了一张纸，用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纸上开方子，“我们需要泉水，黄喉，面粉，芦苇杆，猪皮胶，让我再想想。”
“火锅夜宵吗？咱们的时间好像有点儿不够了。”冯睿沉默了两秒，又摆出了笑脸，“当然，如果你现在要吃，我奉陪。”
“我是要做防毒面具。”
冯睿这次沉默得更久了：“用面粉糊一个吗？”
郑千秋没有理他，而是提笔蘸着墨水又在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又突然停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思索未果，抬头问冯睿：“村中药房里有没有这样一种药，棕黑色的土石，一小块一小块，形状酷似羊粪蛋，可以消肿止痛，生肌敛疮，好像还可以治脚气。”
“你说的是不是无名异？”冯睿问。
“有没有别的名字？”郑千秋不太确定。
“村里有些老人叫它土子、秃子。”不过冯睿觉得这种叫法真老土，还是“无名异”听上去更富有神秘色彩，听上去是什么稀世珍宝或者是某个隐士高人的化名。
“对，就是它。”郑千秋在他的药方上刷刷又写下了几笔，“还有，章白的遗物都在吗？”
冯睿愣了愣，以为郑千秋要旧事重提。章白是横亘在二人中间的一根利箭，这一点他很清楚。
“怎么不说话？”郑千秋见冯睿半天没有回答，问道。
“哦，”冯睿这才回过神来，“都在呢，他的房里现在还没有人住。”
郑千秋点点头：“我们分头去寻找原料，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在这里见面。”
郑千秋把药方撕成两半，将一半递给了冯睿。
冯睿的那张写着：黄喉，无名异，猪皮胶。
郑千秋的那张写着：面粉，芦苇杆，泉水，高锰酸钾。
“没有问题吧？”郑千秋问。
“没有。”都是很好弄到的东西。无名异虽然藏在药房里，但是药房的门锁，对于冯睿来说就是形同虚设。就算没有现成的黄喉，宰头牛或者杀头猪，取其主动脉便可。
一炷香时间还不到，二人便满载而归。
“你打算怎么做？”冯睿万分好奇。
郑千秋又开始跳跃话题了：“你知道水烟吗？”
冯睿摇摇头。
“简而言之，水烟是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小盒子里装着牛奶、果汁、水、酒等液体。这个小盒子的顶上有两个孔，第一个孔严丝合缝地插了一根管子，管子顶端插了一根烟，底端则没入瓶底。”
“那另一个孔呢？”
“另一个孔对着人的嘴。人用嘴吸气的时候，瓶内的气压降低，新鲜空气经过燃烧的烟丝，经过管子，到达了瓶子的底部。烟气经过液体的洗礼，变成了水果味儿、牛奶味儿或者酒味。”
“这样你抽到的就是水果味儿、牛奶味儿、酒味儿的烟。”冯睿不禁感叹道，“你们外界人可真会玩。”
“来吧，我们开始动手做，把双连壶改造成一个水烟瓶。”
冯睿并不惊讶。在郑千秋说到两个孔时，冯睿就想到水烟应该隐隐和双连壶有关联。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郑千秋用眼神示意冯睿拿另一件双连壶。
郑千秋首先把半袋子高锰酸钾全部都倒进了壶里，将无名异碾碎之后，也搅和进去，加水。
冯睿一边跟着做，一遍感叹郑千秋动作熟练，像个厨房老手。
然后郑千秋拿起了长长的黄喉，剪成了两寸长，里里外外都浸了一层猪皮胶。生的黄喉弹性十足，直径比想象中要大，不过仍然比壶口要小。
他将黄喉探入左壶口，留些许在壶口上方。然后双手拇指一按，将上半部分的内侧面翻出来，扣在壶口上。
“这里没有橡胶，更没有密封圈，暂且用黄喉代替吧，聊胜于无。”
说完，郑千秋又麻利地搓了一个面团，在猪皮胶里滚了一圈，混合成一个黏糊糊的圆球塞住了左壶口，当成壶塞。
一旁的冯睿做完之后，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东西油炸起来应该不错，加点儿馅儿应该会更好。已经加了猪皮，再用猪肉馅可能会有点腻。牛肉或者豆沙馅儿应该不错，五仁馅也挺好。”
郑千秋没理他，用芦苇杆在面团中央来了一下，戳出了一个孔，然后又拔出了芦苇杆，剪掉了被面团堵住的部分，重新插回孔中，直入壶底。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面团的形状，消除了面团和芦苇杆之间的缝隙，还不放心，又在缝隙周围涂了厚厚的一层猪皮胶。
大功告成，郑千秋实验了一下自己的装置，运作良好。他也不去帮冯睿，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噙着冯睿端上来的茶水。
那边儿的冯睿也大功告成了，他显然知道这玩意儿的用法，嘴巴嘟成金鱼嘴，凑到右壶口，猛地一吸气，发现装置不起作用，又吸了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
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他本应该毫不费力地用嘴巴吸到壶中的干净空气。到时候，含汞的空气会从芦苇管进来，来到水底，经过水体的过滤之后，干净的空气会充盈着整个双连壶。
冯睿不信这个邪，嘴巴与右壶口贴得严丝合缝，又猛吸了几口。
“噗！”
郑千秋抬头，只看到冯睿的嘴巴周围像箍这一个红色圆圈，紫色的液体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冯睿擦了擦嘴巴，迅速用凉开水漱了漱口，苦着脸抱怨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我吸不到空气就使劲儿吸，结果把高锰酸钾水都吸到嘴里了。”
为什么郑千秋能吸到干净的气体？
郑千秋拍了拍冯睿的肩，示意他让开。他拿起冯睿的净化装置，摇了摇，立刻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冯睿，你加了多少水啊？”
“加满了啊，你剩下的水我全部都倒进去了。”
“左右两壶之间的空气要连通啊。”郑千秋无奈地说。
两壶的中间是连通的，冯睿水位加的太高，已经完完全全吞噬了相连的部分，不给空气半点流通的余地。
“噢！”冯睿恍然大悟，“失误，失误。”
“还有，你倒这么多的水，就不怕颠簸之中水进嘴吗？”
“水难倒也有毒吗？！”冯睿瞪大眼睛。
“现在还没有，不过高锰酸钾和汞反应之后会生成□□，俗名三仙丹，是一种剧毒的结晶。”
“所以你把一室毒气变成了一壶毒汤？”冯睿忍不住抽抽嘴角，“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不喝就是了。那个无名异又有什么用？”
“无名异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锰，同样会和汞发生化学反应。”
“这些唐雪音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冯睿耸耸肩。
“我好像听你说过，唐雪音是文科生吧？”郑千秋坐在椅子上，单手撑头，抬了抬眼皮。
“对啊，她是学人类学的。”冯睿绞尽脑汁继续想着话题，“桃花源村对于外界的人类学家来说，大概是一个研究的天堂，不仅世隔绝，而且拥有者独特的风俗与信仰。不过，唐雪音可不是怀着什么科研理想来到这里，她为了火神珠”
距离天亮还早，他们预计花费一个时辰制作防毒面具，现在只过了半个时辰还不到。郑千秋百无聊赖地听着冯睿一通瞎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他知道冯睿是在拖延时间，既然如此，他就遂了冯睿的愿。
冯睿的话题跑得越来越远。他本来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主，给他多久他就能吧嗒吧嗒说上多久，话题完全不带重样。他看着郑千秋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悬着的心反而一点一点放了下来。
冯睿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郑千秋，看着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像胶水一样和下眼皮黏在了一起。
郑千秋撑头的胳膊一滑，整个人伏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