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冯睿嘴里瞎叨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窗外的月光如水，照亮了郑千秋的侧脸，给他的脸颊镀上了一层雪色光晕，那么安静，那么温柔。
冯睿的心忽然跳得很厉害。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敢轻轻呼吸，生怕吵醒了郑千秋。他一踮脚尖，单手一撑，坐在了桌子上，坐在了伸手便可触及郑千秋的位置上。
这么近的距离上，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郑千秋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绒毛随着呼吸一摇一摆。
冯睿心随意动，指腹拂过郑千秋侧脸上一道小小的疤痕。
他的力道很轻很轻，比一只小蚊子落在人身上还要轻柔。
当时一定很疼吧，冯睿心想。心中莫名涌起了一阵奇异的冲动，他头脑一片空白，拉近了与郑千秋之间的距离。
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他冰凉的唇一碰到郑千秋脸上的伤疤，就立刻缩了回去，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样跳起来，仿佛是被别人偷吻而不是偷吻别人。
触碰如蜻蜓点水，冯睿甚至都在怀疑方才的吻是否真实。或许只是针尖一样的轻触，或许他压根就没有挨到郑千秋，所谓触感只是他的幻觉。
郑千秋若是知道了，会认为自己是个变态吗？
算了吧，冯睿的自知之明告诉他，自己在郑千秋心中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了。
冯睿正要去拿自己的防毒装置，异变陡然发生。
郑千秋忽然睁开眼，狠狠地扣住了冯睿的手腕，可是下一秒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猛然一下子甩开了冯睿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郑千秋的脸上难得染上了一抹红晕，眼睛避开了冯睿的目光，盯着身旁的花瓶，张了张嘴，尝试几次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
冯睿的心在狂跳。刚才他做了什么，郑千秋全部都了如指掌？
脸皮厚如冯睿，这种情况下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他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支支吾吾：“我那个我错了。”
郑千秋背着手，冷着脸：“错哪儿了？”
“对不起，我不该偷偷亲你。”
“”你非提这事儿不可吗？
“我在你的茶水里下了安眠药。”冯睿知道郑千秋恐怕真的生气了，也不敢撒娇或者是作妖。“虽然你制作了除汞装置，但是其实我很清楚，这装置的作用可能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大。”
这点郑千秋并没有反驳。
“太危险了，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去。还是那句话，我要是死了你也没有任何损失，我要是没死我们就一起离开。”冯睿的语气诚挚而坚定。
一阵无名怒火涌上郑千秋心头：“去不去是我的事，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出决定？你以为你是谁？”
冯睿哑口无言。这件事上，他确实没有理。
看着冯睿这副模样，郑千秋说话更是毫不留情：“刚才我只是假设你的话是真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无论是火神珠还是唐雪音，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既没有听别人说过火神珠，又没有亲眼见过唐雪音。虽然整个事件都合乎逻辑，但是你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编造合乎逻辑的故事，然后把你真正的目的隐藏在这故事之下吗？”
“你不相信我？”冯睿咬着自己的嘴唇。
郑千秋的眼神寒冷如刀子，割得冯睿生疼。他明明只是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啊！可却被说得如此不堪。
他是“狼来了”故事中的那个谎话精，谎话说多了，哪怕是付出再多真心也会被当成谎言。
其实郑千秋并不是完全不信冯睿的话。
郑千秋很少发火，但是一发火就喜欢恶语伤人，在对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戳刀子。看到冯睿痛苦时，他竟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你不信我，我们现在就去见唐雪音，她要是不肯见你，我摁着她的头出来见你，这样还不可以吗？”即便极力抑制，冯睿还是没能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
“抱歉，刚才语气有点冲。不必去见她了，我们现在就去找火神珠。”郑千秋没有回头看冯睿，抱着他的双连壶走向了门外。
冯睿也紧随其后。
“对不起，我真的只是担心你而已。”冯睿再一次道歉。
郑千秋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扫了一眼冯睿的布鞋：“把你门口那双牛皮马靴换上，皮肤长时间与水银接触也可能会中毒。”
等冯睿回来之后，郑千秋说：“以后有事好好说，不要一言不合就下药。”
“我保证没有下一次。”见郑千秋这会儿气也消了，冯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茶杯中下了安眠药？”
很显然，郑千秋发现了冯睿给他下了安眠药，然后假装喝了茶，又假装昏睡过去，把冯睿逮了个正着。
“我发现我每次拿起茶杯，你都会有点儿紧张。”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郑千秋天天和冯睿腻在一起，对冯睿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我紧张，是因为我真的很怕你知道了以后会生气。”冯睿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郑千秋，又小声嘟囔着，“要是换成别人，我才不会因为紧张而露馅呢。”
“我不生气了。”郑千秋觉得自己简直是要败给冯睿了。明明知道冯睿句句话都很心机，可他却莫名地受用。
两人很快来到了神塔前，后半夜的值班守卫正无精打采地打着呵欠。
冯睿在后面帮郑千秋提着二连壶，郑千秋则将沾满蒙汗药的毛巾藏在衣袖里，从黑暗中迅速冲向了眼皮子打架的两个守卫。
“谁？”其中一个守卫来不及反应，侧面一只有力的胳膊箍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一只毛巾紧紧捂住他的口鼻。
数秒之后，他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也被郑千秋接了过去。
另一个守卫举着弯月大刀，勇猛地冲了上来，郑千秋也不闪避，而是挥刀格挡，“铮”的一声，两道寒光掠过。
郑千秋闲来无事的时候，练过那把汉代环首钢刀，还向刀疤脸讨教过刀法，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郑千秋用尽全力一刀劈在了对方那把弯月大刀的木刀柄上，木刀柄被劈成了两半，弯大月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守卫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口鼻就被闷住了，紧接着和自己的同伴一样失去了意识。
也许是因为基因问题，也许是因为代代营养不良，桃花源村的男男女女大都矮小瘦弱，根本不是郑千秋的对手。
“走。”郑千秋朝冯睿挥挥手，拿回了自己的二连壶，拎着弯月大刀，快步潜入神塔中。
冯睿星星眼看着郑千秋，不遗余力地夸赞道：“早知道大哥你这么厉害，轻轻松松就能撂倒两个，我之前干嘛还要费那么大力气调虎离山啊！”
很快，他们顺着密道，又来到了那扇神秘的石门前。
郑千秋的匕首还纹丝不动地插在门缝中。
匕首的边缘，一滴一滴的水银渗出来，跌落在郑千秋他们脚下的积水底部。
两人都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门后会有火神珠吗？门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半晌，郑千秋对冯睿说：“打开门后，我们用嘴巴从壶口中吸气，用鼻子呼气。说话声音不仅会模糊，而且话说多了容易喘不上气。要是因为说话让嘴巴和壶口有了缝隙，毒气钻进去，那就更得不偿失了。所以，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一切全靠默契。”
“我觉得咱俩特别有默契。”
郑千秋没理会冯睿这句话，把手电筒交给了他，一手拿着二连壶，一手举起了弯月大刀：“准备好了吗？”
“嗯！”冯睿点头，将嘴埋进壶嘴里，说话声音瓮声瓮气，“听得清我说话吗？”
“还行。”
郑千秋举起大刀，对着金锁子的薄弱之处狠狠砍了下去。金锁并没有直接脱落，而是多了一条深深的凹痕。郑千秋又将大刀对准凹痕，抬刀，迅速落下。
三刀过后，扑通一声，金锁掉进了郑千秋脚下的积水中，溅起一片水花。积水底部的水银也被搅起，在水中飞溅成颗颗银色液珠。
厚重的石门并没有被立即打开。郑千秋朝着冯睿，向着侧面摆了摆手。
冯睿心领神会，站到了侧边，背靠石墙壁。
郑千秋将自己的嘴巴对准壶口，左手抱壶，右手握住了插在门缝中的短匕首的刀柄。匕首艰涩地在门缝中缓缓移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冯睿知道，郑千秋这是要划开门缝中填充的糯米砂浆。否则，在糯米砂浆的粘合之下，力气再大也别想推开石门。
随着郑千秋的动作，糯米砂浆不断地变成粉末，门缝中逐渐有大颗大颗的银色液滴渗出来。银色液滴越来越多，汇聚在一起，像一条在门上蜿蜒的银色细蛇。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水银激射而出。刚开始喷涌出来的只是一条水银柱，接着变成了一个横切扇面，哗啦啦地往下流。
冯睿探头探脑，这该死的银色扇面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郑千秋了。早知道应该和他站在同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