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番外二
对于少年突然露出的略显市侩的嘴脸，我笑了：“那好吧，姐姐付你诊金。”
我说完径直往医馆里走，其实我自己是个什么毛病我大概也猜到了，霍谦给我下避子药，我虽然没喝他的，但我自己找大夫另开了一副。
公主倒是告诉了我一个不伤身的法子，只是我虽然在后宫，可以请御医，但若是吩咐人按穴位避子，那太明显了，而我自己或是身边人，没有会医术的，这按穴位的法子自是有不准。
我没办法，只能连按穴再服药，即便最大限度的减了药的剂量，将伤害降到了最小，但这一年的喝下来，会有影响怕是难免。
不过应是不严重，至少我还没有什么不适，这少年能通过我的面相看出我有疾，应是有几分真功夫在身上的，我这会儿正好闲来无事，倒也不妨让他瞧瞧。
我进了医馆在椅子上坐下，自觉的将手腕搭到脉枕上，少年在我对面落座，敛了神色，认真的为我把脉，随后细细询问了我些问题，神色同方才在外与我说笑时判若两人，倒是真的像个小大夫了。
我一一答了，‘小大夫’问我要避子汤的方子，我这一时半会儿的自是拿不出，便约定明日我路过时再带来。
我要付诊金，小大夫却没要，说今日没出结果，他只是诊脉但没为我医治，那便算作义诊了，明日若是为我医治了再收诊金。
省了笔钱，我自是乐意的，也没跟他客气，只是走之前顺手扔了颗糖给他，算作酬劳。
第二日我特意早早出门，经过医馆时却见大门紧闭，门前也没人，我命人左右一打听，才知那小大夫只下午开门义诊，上午他会出门采药。
我寻思着，这小大夫还挺不容易，不过想想也是，那般小的年纪，又没了长辈罩着，他又在义诊，哪里来的进账？治病需要药材，没钱去哪儿收购药材？一些常见的只得自己去采摘，能省一笔是一笔呗。
我心中暗叹，昨日还是应该付诊费的，我穆诗晴虽然重利，但我从不赚不义之财，现在又怎可占人家小大夫的这点便宜？
不过小大夫不在，我也不多留，继续去巡查生意，晚些时候，大约同昨日一般的时辰，我又溜达回医馆，就见小大夫正将门口的摊子拆了往医馆搬。
我上前递给了他一颗糖，道：“小大夫，今日还没忙完？”
少年放下手中的东西，手在身上蹭了蹭才接过我给的糖，剥去纸衣放进嘴里，随即弯腰三两下将东西卷在一起，一边拎着起身一边道：“这便忙完了，姐姐先请进，我这就来。”
我跟着他进了医馆，小大夫示意我先坐，自己拎着东西往后院走，想先将东西放下，净手后再出来。
我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小大夫前脚走，我后脚跟着他进了后院，一进小院，便见晾晒了满院子的草药，我随手拈起一棵，朝放下东西转身看过来的小大夫道：“听说你每日自己上午外出采药，这些全是你自己采来的？”
小大夫一边打水洗手一边道：“是，上午大多人会下地干活，来的人少，干在这医馆守着也医不了几个病人，我便干脆上午去采药，下午再开医馆。”
我道：“恕我直言，小大夫，你年纪太小了，对富贵人家来说你的医术完全没有信服力，是不会有人敢请你去医病的，你这医馆这般开下去你怕是真连饭都吃不起了。”
小大夫一边擦手一边向我走来，笑道：“吃不起饭也没关系，爹爹在世时除了这家医馆，其他也基本没攒下钱，我没有娘，爹又忙着钻研医术，不怎么会做饭，基本是靠着街坊乡里的接济过活，我从小便算是跟着爹爹吃百家饭长大，如今也没什么不同。”
我忍不住道：“那你就没想过将医馆卖了，用手头的银子去另外找个赚钱的营生，或是另外拜师，多的是法子，怎么也比你一人撑着这小小医馆能让你活得更好。”
小大夫摇摇头：“这是爹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怎么能卖掉？爹爹在这里守了一辈子，便是想让街坊邻居能有个治病的地方，我在这里长大，受了街坊许多照顾，自是该接替爹爹继续帮助大家。
我已经想好了，我现在医术不精，等我实在经营不下去这家医馆了，我便暂时关了医馆去游历，过个几年等医术长进了再回来，到时便能一边挣钱一边帮助大家了。”
我看着少年亮晶晶满是向往的眼神，故意打击他道：“醒醒，小大夫，你没钱拿什么去游历？在这待着还能有人给你口饭吃，离了这地儿你怕是直接饿死在路上，回不来了。”
“……”
我看到少年眼中的光瞬间破灭了，他万分不满的看了我一眼，以眼神谴责我对他的打击，我挑眉道：“小弟弟，姐姐说的是事实，劝你别做白日梦了，看清现实吧。”
少年瞪了我好几眼，我只笑眯眯的瞅着他，他憋了半天气，终于憋出一句话：“你的药方呢，给我看看。”
哦，这是不想理我了，真是个小孩子。
我也不再打击他，将药方递给他，他仔细看过后，道：“这药方虽伤害不大，但到底还是有，短时间还没什么，若是连年服用，总归是对身体不好，我的建议是，能不喝还是不喝的好。
姐姐，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良症状，现在最好将药停一停，好好调养，不然再这般下去，吃苦受罪的是你自己。”
我抬头，越过院墙看向天空，心里琢磨着，若是我继续同霍谦冷战下去，那他是不是便会继续不同我圆房，我也就不必再吃避子药了？
如此想着，我转回头，道：“小大夫，那麻烦你开个调理的药方，药一并抓了吧。”
估计我是自他独自经营医馆以来第一个在他这治病拿药的非义诊病人，少年听我让他抓药眼睛立马亮了，脸颊上的小酒窝露出来，热情道：“姐姐跟我到前面去，我抓药很快的！”
我笑了笑，跟着他去了前面的医馆，在旁边看着他斟酌着写下药方，随后手脚麻利的抓了三天的药，有些羞涩的递给我：“这个姐姐先服用着，三日后再来复诊，我再根据姐姐的脉象增减用药。”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我，我顺着他的意愿拿出银两递给他，少年立马弯了眉眼，捧着他的第一笔收入高兴不已。
很快他又敛了神色，估计是记起了自己是个大夫，不能这般见钱眼开，让人看笑话。
他小心的将钱收进桌下的抽屉，时不时瞄一眼，面对我时却又故作稳重道：“姐姐还年轻，万不可再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我转身往外走，口中道：“啰嗦。”
少年在我身后喊道：“这不是啰嗦，这是医嘱，我是大夫，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我反手抛给了他一颗糖，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便走了出去。
之后的日子里，我时不时的便来逗逗小大夫，有时是路过，有时是复诊，这个赤诚单纯的少年成了我近来的乐趣。
这日我仍旧是临近晚饭时经过医馆，却见医馆门关着，我有些奇怪，昨日我还来逗弄过小大夫，他并没说今日有事会外出啊？
我顺手指使身边的人去打听打听，很快我便知道了，原来是今日有人闹事，说小大夫医治死了人，闹着要小大夫赔钱。
小大夫拿着自己记录脉案的小本子，要死者家属说是几时医治，患的什么病，给他看看他开的方子。
那闹事的人支支吾吾的说了，小大夫翻了翻小本子，便说自己根本没医治过死者，他绝不会赔钱。
闹事的人自是不依不饶，说小大夫治死了人不认账，最后报了案，小大夫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我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晚了，我想了想，还是上了马车命人前去京兆府，毕竟涉及人命的官司，多半会用刑，那小大夫无亲无故又无权无势，小小年纪最是好欺负，进了府衙多半要先挨顿板子。
我到的时候，因天色晚了，小大夫已经被暂时收押，我利用身份加钱财之便进了监牢探监。
不出我所料，小大夫屁股已经开了花，我见到他时，他正趴在干草上，转头一眼见到我，挣扎着便要起来。
我瞧见他那副德行，便道：“行了，趴着吧。”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饶有兴致道：“小弟弟，先前是谁说要外出游历的？我说他两句他还不服气，怎么样，现在知道现实了吗？”
“皇子……”
他刚开口便被我打断：“打住，别叫那个称呼，我不爱听，小大夫，你还是继续叫我姐姐吧。”刚刚在监牢门前，狱卒献媚的唤过我‘皇子妃’，小大夫又不聋，自是明了了我的身份。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多看了我一眼，按照我的要求改了口：“姐姐。”
我点头示意就这般，他接着说之前被我打断的话：“姐姐是特意来教训我的吗？”
我点头：“差不多，顺便再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好让我高兴高兴。”
“……”
小大夫瞪了我一眼，转开头不理我了。
我挑眉：“人不大，脾气倒还不小，我说错了吗？你小小年纪，一无家世背景，二无钱财人脉，不想着怎么好好保全自己活下去，反倒想着救治别人，天真的愚蠢。
看看吧，这才几天的功夫便成了这副模样，你有好心治病救人，别人可没有好意回报你，就你这点儿心眼儿，将来指定被人讹的裤子都不剩。”
“……”
小大夫转回头来，撑着上半身仰头看着我，倔强道：“有好意，而且很多，我能长大便是因他人的好意，这个世界上是有坏人，但好人更多，不能因为坏人的存在便忘记曾得到过的更多的善意，我想救治他人没有错，也并不愚蠢，我可以说我没用，致使自己被讹被困监牢，但你不能说我错。”
我看着少年倔强不服气的眼神半晌，嫌弃道：“死不悔改，蠢死了。”
眼看着少年露出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架势，我抬手按住他的头将他按回去，起身拍了拍手道：“你自己在这玩儿吧，姐姐便先走了。”说完我便走了出去。
我一个皇子妃不方便直接插手这案子，毕竟我与小大夫非亲非故，年纪又相仿，直接出面帮他，容易落人话柄，我只能将这事大致说与我家公主，让她过问一句，好让京兆府的人好好去查明真相。
有公主殿下的话，京兆府很快查出了结果，确实是那死者的家人见小大夫一个人有那一间医馆小院，他年幼，别人自是当他好欺，遂心生贪欲，想讹上一笔。
小大夫洗清了冤屈，第三天便被放了出来，我去医馆探望他，他一见我便道：“谢姐姐帮我。”
我对他的拎得清很满意，大方道：“一句话的事。”
我随手在旁边拎了个凳子过来坐，接着道：“虽然你天真的愚蠢，但相识一场，你为我诊治过又叫我一声‘姐姐’，我总不好看你蠢死，这样吧，你我谈笔生意如何？”
小大夫不解的看着我：“姐姐也知道我除了这间医馆一无所有，拿何物与姐姐谈生意？”
“自是你。”
“……”
迎着小大夫无措而又略显茫然的目光，我接着道：“我是一个商人，名下商铺多样，唯独没有医馆。我知道，你这医馆肯定赚不到钱，但我呢，不是图钱，而是图名。”
我拿出两个徽章图样放到小大夫面前，道：“这两个图样你应当在京中见过吧，一个是皇商穆家的家徽，另一个嘛，是我穆诗晴的徽印，你多少应该知道穆家在京城这片生意场的分量，有这两枚徽印印在你家的匾额上，这京中的小混混没人敢再故意找你麻烦。
我呢，不需要你卖身给我，也不用你抵押你这医馆给我，你只需好好行你的医，救治百姓，对外透露透露我是你的东家，用你积德行善的好名为我打出我穆诗晴乃义商，讨得百姓好感，好为我拉生意。
如何？小大夫，你不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