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霍淼同霍瑾说笑几句,接着奏明他们计划挑拨刹那内乱一事,霍瑾留霍淼在宫中吃了午饭,边吃边聊,直到过了午霍淼才从宫中出来。
霍淼惦记着放榜之事,从宫中出来也没回公主府,直接在放榜的衙门外就近找了个酒馆,寻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点了几样酒菜。
跟着回来的姚婷几人之前便被霍淼遣回了家,现只乔长生和烟柳两人跟随在侧,霍淼朝他二人道:“坐吧。”
烟柳行了一礼随即落座,一句也不废话,乔长生见此也就没说什么,顺从的坐下来。
饭菜上桌,霍淼示意他们自己吃便不再多言,转头看向窗外。
会试三年一度,因此每次参考的人不在少数,放榜也就设在收卷后的第五日正午,霍淼回来的还算及时,正好赶上放榜这一天。
不远处的榜前人头攒动,到了霍淼这边已经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只余一片嘈杂之声。
及至乔长生两人吃过午饭,霍淼看了这么会儿便寻思着她这回来的确实是晚了,错过了与这些文人结交的机会,只这般在远处观察也看不出什么,不如到近前去,起码能听听那边说了什么。
正这么想着,霍淼就见榜下突然闹了起来,一人大声道:“这会试有黑幕!无才无能之人凭何能居状元?朝廷开科取士却如此愚弄我等,就不怕寒了天下学子之心吗?我不服,让管事的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周围的人见有人带头,有的也跟着闹,要个说法,有的则拉着同伴劝说,毕竟民不与官斗。
守在左右的官差见有人闹事立即上前驱赶,眼看便要闹大,霍淼扔了块牌子给烟柳,道:“你们两个去将下面带头的那人带上来,别让事情闹大。”
“是。”
走到人群前,烟柳先是以手牌喝令官差退下,之后高声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我家主人已听闻此事,若属实定会上报彻查,若是不实,你等闹起来将来少说也要担一个寻衅闹事的罪名,所以还请各位有话好好说。”
烟柳说完又看向最开始说话那人:“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公子有何不平可向我家主人详细说明。”
郑文澜看看退回去的官差,又看了一眼乔长生腰间的剑,点头:“好,姑娘请。”
“公子请。”
烟柳在前引路,郑文澜紧随其后,其他人见状也跟在后面,一群人进了酒馆。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前,烟柳伸手拦住众人,客气道:“还请各位在此稍事休息,人多杂乱,我家主人恐不能顾及所有人,从而怠慢了各位,所以还是这位公子先请,过后各位还有不平之事我家主人再单独召见。”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人家客客气气,他们也不好硬闯,只得退回大堂,找了个位子坐下等结果。
烟柳请郑文澜上楼,郑文澜在楼梯的尽头停步,整理了下之前推攘中稍稍弄乱的衣冠,这才步入二楼。
桌上已经放了茶水,霍淼见人进来遂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冒昧请公子前来,还请公子勿怪。”
郑文澜见到乔长生站到霍淼身后时面上露出些许意外,他没想要见他的是名女子,不由打量霍淼一番,随即面露了然。
能支使官差身边随侍又能配刀剑的,少说也得是侯爵往上,观霍淼的衣饰制样再加上她的年纪,她的身份并不难猜。
不过刚刚烟柳一直说的是‘主人’,郑文澜一时摸不清霍淼想不想挑明身份,便也没说破,只拱手道:“小姐客气,是在下唐突了。”
霍淼笑笑:“公子请坐,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在下郑文澜。”
“原来是郑公子。观公子仪表不凡,当是知礼明事之人,怎的这般当众与人争执?”霍淼这算是委婉的说法,俗话说民不与官斗,郑文澜那般行径何止是争执,弄不好便会被按个罪名抓起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郑文澜面露惭愧:“在下只是忆起家中母亲与妻子操持家务不易,本想能考取功名让她们少些操劳,哪想榜上无名……一时冲动让小姐见笑了,在下委实羞愧。”
霍淼安慰道:“公子如此年轻,一次不中实乃平常,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介怀。”郑文澜观面貌也就二十出头,这个年纪中举已是十分难得,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参考。
郑文澜却是摇头:“不会有机会了。”
霍淼佯装惊讶:“这是为何?观公子气色尚好,当身体无恙,三年后再考便是……难不成是公子缺少盘缠?我爹爹爱才,若是公子能拿出真才实学,或许我可以请爹爹资助于你。”
郑文澜一顿,这句‘真才实学’是警告还是试探?
他再次摇摇头,叹道:“盘缠在下还是能凑够,只是在下家道中落,无余钱打点,再考也是无望,如此倒不如凭如今的学识找份营生,也好过拖累了家人。”
“打点?公子何出此言?我朝以才用人,会试便是为择取才学出众之士,怎会额外打点?”
郑文澜目光微动,笑笑道:“小姐仁善,自是不知这世间暗地之事,就拿在下的家乡举例,每回乡试之后得中的举人有两种,一是乡试的前几名,因朝廷会按各地所出的进士人数来予以地方官奖惩,故地方上也不敢全然作假。
再之后的中举之人便不按名次,而是以身份家财选录。
在下近来在京中也结交了几位友人,谈及此事时发觉不少州府皆有此等情况,并非特例,我等还曾感叹此行猖獗,哪知会试有过之而无不及,着实令人心寒。”
霍淼斟了些茶水到郑文澜杯中,道:“这如何录取是官府之事,想来即便有行私之事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公子又是如何得知?文章评判各有不同,见解各异,公子不认同的观点兴许他人会觉精妙,故而得中之人不与公子等同,说到底这只是公子的一面之词,一时也不好验证。”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有证据,科考舞弊,没有证据岂能乱说?
郑文澜垂眸,是,他现在拿不出证据,这等事要想查清只能闹大之后请皇上圣裁,可无凭无据的又从那个官员入手查起?
“小姐说的是,是在下冲动,险些惹出事端。”
他话锋一转又道:“在下从家中出门早,一路走来当做游历,有颇多感慨。
譬如在下听闻地方官员借职务之便收取钱财,以致百姓状告无门,诸多怨声,如此若只是一两处倒还罢,可一路走来见得多了,在下便生出一个念头:风气不正,上行下效。
只有整个朝廷风气不正,歪门邪道成风,地方受中央庇护,勾连一气,地方官员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各地才会如此不约而同。
如任由此不正之风发展下去,那等致使一方民不聊生的灾祸先不提,只说此举将会带歪整个大黎的风气,到时偷盗成风,犯罪不止,人人自危互相提防,只谋自己之利,离暴民也便不远了。”
霍淼来了些兴趣:“那以公子之见,当如何?既然朝廷上下勾连一气,那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惹出动乱百姓也是遭难。”
郑文澜观霍淼神色,接着道:“在下愚见,当诛首恶,贬斥无能之辈,正风气。
在下认为大奸大恶之人世间少有,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之人亦少有,绝大部分人乃平常之人,心有道德法度,但利益到了眼前也难以完全抵住引诱。
故而若是整个朝廷上下风气清正,那虽有贪小利之人,但也不至于失了节制,成为大害为祸一方;若是风气不正,处在其中的人即便原本能抵住引诱,但因不随大流会遭到排挤,亦会违背本心贪取。
所以在下以为一味追究牵连甚广,到时必会引起动荡,得不偿失,倒不如只诛首恶以示震慑,贬斥无能之辈,其他人予以警告留待观察,再以一清廉刚正之人树为楷模,引导我朝上下之风气,相信到时朝廷上下会耳目一新,之后若是仍有宵小,一经发现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这番话与霍淼所想不谋而合,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不过眼前之人不在朝中,只见微小便能想到此,让霍淼很感兴趣。
“那公子属于那种人?”
郑文澜谦逊的拱拱手:“在下不过一世俗常人罢了,愿以所学为天下尽一份力,但在下也不过是人,有私心更有欲望喜好,这不先前还冲动行事被小姐看了笑话。”
霍淼失笑。
之后两人又聊起其他,近一个时辰之后郑文澜才起身告辞。
霍淼这时道:“郑公子不妨呼朋唤友在京逗留几日,如今春日即过,京中处处美景,郑公子不妨携友人同游欣赏一番,也不枉来京城一遭。”
郑文澜行了一礼:“小姐美意,文澜就却之不恭了。”
霍淼朝他点点头,目送他下楼。
郑文澜一到楼下众人立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情况,看得出他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
郑文澜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如今春日盛景,倒不必急着回乡,众位不如同文澜在京游览一番,我等品诗论词交流学问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众人互相看一眼,脑子灵活的立即附和道:“郑兄说的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急着回去,听闻京城景致甚美,我等也去游览一番。”
众人吵闹着出了门,临走远之前,郑文澜回头看了一眼。
他其实并无把握,只是这位殿下既能以公主之身入朝堂,又年纪轻轻被外派了事务,绝不会是京中流传的那般只靠盛宠、嚣张拨扈那么简单。
近日来这位殿下在弥州所做之事仍有流传,比如其干脆利落的诛杀鱼肉百姓的地方官员,所以他赌这位殿下与贪污的那批人并非同党,那她这个时候出现在此是何目的?
他没有其他门路申诉,只能赌这位公主殿下有颗济世之心,为朝中佞臣当道所苦,所以他开始才冒险评说几句,现在看来,他似乎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