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大黎和刹那的接壤处广，除去东西两边以江河阻隔部分，中间部分仍横跨了两个州，即便这其中还有大部分被山脉阻隔，但这防线也是断断续续的被拉的很长。
霍淼所在的营地属于防线的中间部分，方便指挥调度，但其他地方也需防守，因此姚末等人大部分时间在外查看各处的情况，安排调度。
霍淼在帐中一连待了六日方才出外活动，此时最早征集来的那批兵士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由最初的执行力训练改为体力训练，霍淼瞧着这开始的训练难倒是不难，就是累，比如先负重从此处营地跑到几里之外的下一处营地。
霍淼在营地转了两日，发现这些兵士对她虽然表面客气，但也就那么回事，她有意与他们相处但那种隔阂感显而易见，但乔长生和这些人说起话来却十分自然。
引以为傲又无往不利的亲和力突然失去了作用，这让霍淼很是不适应。
她认真分析对比，最后归结为：军营对女子似乎有天然的排斥，比如不止她，就连姚婷在军营中也像一个外人，似乎绝大多数人都默认行军打仗是男人的事，女子在此便是添乱，再加上她公主的身份给人娇生惯养的刻板印象，自然这里的人都当她是多余的那个，当然，传言此战是她引起的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霍淼思索了半天之后，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想让人改观便要先融入其中，她高高在上在一旁瞅着等于是自己先将自己置身于事外了，谁会愿意搭理她？亲和力当然一点用没有。
自古受尊敬的将领大多与士兵同吃同住，她虽然不需要做到那个地步，但至少要吃点苦让人先改观。
做下决定后，霍淼也不含糊，直接换上普通兵士的衣服开始跟着他们一起训练，她不仅要做，还要比一般男子做的好才行。
想法是好，然而霍淼四肢不发达，第一天的几里路跑下来她差点废了，反观乔长生和姚婷则只是喘了几口气后便跟没跑过一般。
不过霍淼好歹学了这么多年武，比上虽然不足但比下有余，至少她还能扶着乔长生让自己站着，而旁边那些普通士兵已经累得坐在地上不想动了。
领头的将官见此四处走动将人拎起来，一边道：“都起来，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这才哪到哪，你们往年闲时都是怎么训练的？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公主殿下都比你们强，一个个的怎么好意思坐着，都起来！”
被点名的霍淼立马松开扶着乔长生的手，自己站直身体，死要面子的装成没事人一般，朝看过来的人微笑点头示意。
地上不少人顿觉面子上过不去，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将官见这一手好使，之后频频以霍淼作为榜样，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都能做到的你们却不能？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对此霍淼只能将血泪往肚子里咽，她当年习武时要是能有这般吃苦耐劳何至于现如今这般不济？就是她不愿意吃这个苦！如今不止要吃，还得保持着微笑，她也不知是造的什么孽。
不过如此一来还是有收获，比如将领对她有很大的改观，而普通兵士经过几日的‘共患难’也不再那般排斥她。
休息时霍淼会有意的坐在人多的地方听他们闲聊，开始她也不插话，以防出错。
听了一会儿后霍淼便大致了解了这些人的说话方式，不同于文人说话的含蓄，这些兵士说话往往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不必猜测深想。
霍淼自小便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直率的说话方式对她来说并不难，所以在摸清后她先是偶尔插几句话试探，等别人不再对她抱有戒心时很快便融入其中。
这般过了几日，霍淼顺利的结识了一些人，闲来无事时便坐在火堆边闲话，其他人见这边热闹也会凑过来，更多的人逐渐习惯了霍淼这个公主的存在。
这天一群人说的热闹时，有人突然问了一句：“对了殿下，我在家时听说是你不想和亲才引起的战事，真的假的？”
这人话音里不带恶意，霍淼这点还是听的出来的，见周围不少人好奇的看过来，霍淼笑道：“瞧你们说的，两国打仗又不是儿戏，哪能因为一个人的去留就打起来？
这么跟你们说吧，要是真能只因我不和亲而起战事，那我得多得满朝文武看重，你们哪儿还能听见这种传言？早被压下了好吗。
其实主要是今年刹那要走的钱粮少，他们不服气，这才发动战事想逼朝廷就范。”
立马有人道：“就是不应该给！我们自己种地都不够吃凭什么给他刹那！”
霍淼道：“是啊，我们的钱粮凭什么给别人？可给的少了便成了这般，他刹那自己同意了钱粮数目后返回国，结果又出尔反尔挑起战端。”
“打服他们，以后都不用给了！朝廷就是窝囊，就会对着自己国家的百姓横，征钱征粮，对着别国屁都不敢放一个。”
说话的人旁边立即有人扯了他一下，示意他别瞎说，毕竟这是当着当朝公主的面。
哪知霍淼深以为然的点头：“确实，强横应该对外，宽容留给自己人，只会对自家人强横到外面却唯唯诺诺的就是窝囊废。”
有人感叹道：“还是殿下明白事理，我是弥州人士，近来听闻殿下在弥州所为，殿下要是个皇子我们这些百姓就有福了，可惜……”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关什么公主皇子，能为大家做的我一定尽力而为。”霍淼说到这笑道，“怎么突然跑题到这了？咱不是在说王家小姐和青梅竹马私奔，后来呢？她家同意了吗？”
最初讲故事的那人道：“哪能啊，那王老爷嫌贫爱富，死活不同意……”
明天还要早起，众人闲扯到天黑便各自散开回营帐休息，霍淼让烟柳先回营帐，自己抓住乔长生的手腕道：“跟我来。”
霍淼一路将乔长生带到伙房，里面的人一见霍淼来立即道：“殿下来了，面刚做好，正好趁热吃。”
“多谢刘大哥了。”
“小事。”姓刘的男子将两碗面递给霍淼，“那我先走了，殿下慢慢吃。”
“好，刘大哥慢走。”
等人一走，霍淼将其中一只碗塞进乔长生手中，拉着他到附近的火堆处坐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呐，给你的生辰礼，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只能挑实用的来了。”
乔长生一愣：“今天……”是他生辰？
“今日腊月二十六。”
乔长生慢慢接过盒子，有些怔怔的拿在手中：“殿下怎知今日是属下生辰？”
霍淼捧着碗在膝盖上，一只手拿筷子挑了挑，随口道：“用你之前自是要查清你的底细，知道你生辰这有什么奇怪的？”不知道才奇怪好吗。
看乔长生没动作，霍淼手肘碰了碰他手臂道：“愣着做什么？快吃啊，凉了便不好吃了。”
乔长生恍然回了些神，拿起筷子慢慢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一碗普通的素面因着日子特殊好似格外美味了起来。
火堆明明暗暗的照亮这处，在他的记忆中好像也有这样的画面：
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坐在桌边，他的面前放着一小碗加了蛋的长寿面，女人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说道：“今日腊月二十六，是小长生的生辰，吃了这碗长寿面，新的一岁平平安安，以后爹娘每年都为小长生庆祝，许愿来年安康。”
可是十年了，再也没有过那一日，就连生辰这一天他自己都快忘了……
霍淼觉得旁边安静的有些过分，不由看过去，正见一道光亮落下，在火光下折射出晶莹的水光。
霍淼连忙凑过去看：“你是不是又哭了？”
乔长生胡乱的用衣袖抹了两下脸，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霍淼，不让她看。
霍淼脑中迅速转了一圈，没记起调查到的消息中有说在乔长生生辰这天出过什么事，她只好伸长手在乔长生发顶摸了摸：“好了你要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乔长生捧着碗喝了口热汤，将泪意压下去，又蹭了把脸才转回身，低着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爹娘。”
霍淼又摸摸他的头，道：“那你该笑笑，你父母现在定是在天上看着你呢，这般日子他们定是希望看到你高高兴兴的。”
“嗯……”乔长生胡乱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想哭了，他忙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嚼碎咽下去之后才轻声道，“殿下说调查过我，那殿下知道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只隐约记得娘亲很温柔，爹爹总是将我扛在肩上四处玩耍，其他几乎都忘记了。”
“这个我知道的不多，毕竟只是着重调查你，你的家世背景只是顺带一提。
我只知你父母皆是寻常百姓，你父亲在家中排行最末，幼时跟在镇上的木匠身边做帮工，一来二去也学了些手艺，农忙时耕种，农闲时便做些零活。
你母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手极巧，绣的绣品活灵活现，你父亲娶了你母亲后，你父亲在外做工，你母亲在家养蚕织布，或是绣些丝帕等等由你父亲拿到集市去卖，在当地你父母也算日子过的不错的。
你是他们的独子，想来他们定是十分疼爱你，你母亲定是十分温柔，天暖时牵着你的手四处走走看看教你识物，你父亲外出回来给你带回糖果背着你到处玩耍……”
霍淼隐瞒了一些事，比如：
乔长生的祖父祖母偏向乔长生的大伯，对乔长生的父亲并不喜爱，因此才在他父亲小小年纪时便送去做工。
乔长生的母亲是十里八乡的美人没错，但美人天生体弱，更是有传言说其不能生育，因此一直无人求娶，乔长生的外祖父母不想女儿做妾，便一直没将女儿嫁出。
直至乔长生的祖父母为了那份嫁妆让乔长生的父亲求娶了他母亲。
好在婚后乔长生父母搬出来自立门户，不怎么和那家人来往，日子这才好了起来。
乔长生母亲的身体确实不适合生育，直至两人成亲五年后才有的乔长生，之后也未再有孕。
穆诗晴能查的这么清楚也是因此，这等事在当年可没少被人嚼舌根，特别是乔长生的父亲会疼人，他家日子又过的好，那些眼热的人自然会抓着‘无所出’这点大肆嚼舌。
霍淼有意的去掉这些惹人不快且不重要的事，再基于事实做出一些猜测，然后将最美好的部分慢慢讲给乔长生听。
轻柔的声音似是带来了遥远的记忆，乔长生好像模模糊糊的记起些幼时的事，他记得那时他家里有个小菜园，篱笆四周每到夏天便会开出一片花，他娘亲便会编三个花环，娘一个，爹一个，他一个……
原来他能编花环是在娘亲那看来的，怪不得他明明没记得自己学过，那天却自然而然的想编个花环哄殿下高兴。
乔长生擦擦脸上的泪，轻声问道：“我爹娘是怎么走的？我只记得那日爹娘说出门买些东西，本来也想带我去，但前几日爹爹带了只小狗回来，我想跟小狗玩，又想起娘先前和我说小狗会咬家里孵出来不久的小鸡小鸭，便说我在家看家，没有跟去。”结果爹娘一去再也没回来……
“据说那一日你家乡有一场地震，你父母回家途中路过一小山下，不巧地震将小山上的山石震落……”
乔长生恍然记得他那日在邻居家中和小狗玩时是感觉到过摇晃，他甚至被晃的摔在了地上，然后邻居一家拽着他便往外跑……他那时太小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