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周六晚八点，景合酒店的某间大型包厢里，一大群人簇拥着坐在沙发上。高档包厢配备了唱歌的全套设备以及高清电子屏，此时，一个梳着背头的男人紧抓话筒，正在鬼哭狼嚎，没有一句唱在调上，周围吵闹无比。
“没想到几年过去，班长唱歌的水平还是不减当年！”
“别说了，之前毕业聚会去ktv以后过了整整两天，班长的魔音才从我脑子里消失。”
“哎那个，阮陶！你来一首呗！”
几个高中时常聚在一块儿玩的男同学一人一杯酒，看热闹似的起哄。
阮陶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身边围着几个女生，正在头靠头地聊着天。忽然被点了名，她故作气恼地瞪他们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警告你们啊，今天这局可是本小姐组的，懂我意思没？”
“懂懂懂！阮大小姐破费了！”
“谢谢大小姐，来，给您走一个！”一个面色酣红的男生嘻嘻哈哈朝阮陶举起酒杯，然后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牛逼啊刘哥！”
“看来毕业以后没少喝！”
被叫做“刘哥”的人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
阮陶看他们没有再拿自己打趣的意思，发出一声轻哼，顺势打量了一圈人群。虽然她一视同仁地给班上所有能联系到的人都发了邀请，但到场的人却堪堪半数。这也正常，毕竟再怎么说，也是高中时候的同学了。
五年过去，大家早都各奔东西，散落在天南海北。更何况，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和曾经的同学叙旧，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参加这种场合。能来这么多人，阮陶已经觉得挺不错的了。
只是……
她再次皱起眉扫视一圈，宋时宜怎么还没有来？
拿出手机，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多小时前。她问宋时宜到哪儿了，对方回了句“准备出门”，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至于找不到地方吧？
阮陶不放心地给她发了条消息：「你不会迷路了吧？景合酒店五层，和前台报我名字就行」
等了又等，宋时宜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眉头拧得更紧，阮陶弹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显示无人接听。通过微信怎么也联系不上她，可阮陶也没有宋时宜的其他联系方式了。
坐在旁边的女生见她面色不佳地看着手机，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桃桃……咦，宋时宜？”
这名字一出，周围几个女生纷纷转头。
“谁？宋时宜？”
“啊，她也要来吗？”
“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你们有谁毕业后还跟她有联系的吗？”
一众女生面面相觑，看见了彼此脸上的茫然。
“我只记得录取名单下来以后……她好像是考上了衡大吧。”
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摇了摇头：“我跟她填的一个专业，从没在学校里见过她。我们那专业就五个班，根本没有她这个人。”
“难道她没去上学吗……”
圆框眼镜没说话，想起什么，压低了嗓音：“我记得，叶知述好像也没去上衡宜大学吧。”
提及叶知述，气氛诡异地安静一瞬，接着响起小声的讨论。
“不会吧，这两人约好的？”
“也不是不可能，当初宋时宜追人的阵仗那么大，我上大学以后都没见过这样的。”
“你在开玩笑吧？叶知述又不喜欢她，都当众拒绝多少次了……”
“但是高三那会儿，他们两个不是关系挺好的嘛，都能一起吃饭了。”
“可暑假里的时候不是还传过——”
“切，宋时宜倒贴那么久，不过吃顿饭而已，能算什么？”
略带嘲讽的话语一出，原本的讨论戛然而止。
当年在学校里爱慕叶知述的女生很多，只是大多人都把他当成悬在天幕的一轮月、空幽山间的高岭之花，即使再喜欢也只能望而却步。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叶知述依然是很多人心里得不到的妄想。因此，对宋时宜抱有隐秘妒意的人一点儿都不少。
只不过，谁都不敢当着本人的面说而已。
出言嘲讽的高马尾女生见状，轻飘飘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接着道：“再说，宋时宜不是也没认真吗？在班里说追叶知述只是为了彰显自己魅力的不是她吗？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打赌’、‘集邮’……不就是个玩弄感情的渣女。”
闻言，阮陶臭着脸打断她们。
她原本还在为宋时宜不回消息而烦恼，没打算参与讨论，毕竟她们说的也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但眼看话题越来越离谱，她终于忍不了了。
“哎，你说清楚，什么叫宋时宜是个‘玩弄感情的渣女’？”阮陶一撂手机，面色不善地紧盯着她。
高马尾女生被她的语气震道，不安地移开眼，又很快理直气壮地对着阮陶：“我又没说错，都是宋时宜追叶知述的时候亲口在班里说的，暑假里不都传开了吗？”
“大家都知道啊，叶知述说不定也知道……搞不好他半路出国念书，就是为了躲宋时宜呢。”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见她仍不改口，连揣测都带上恶意，阮陶气得眉毛倒竖，丝毫没注意面前女生们逐渐僵硬而震惊的神情。
她大声道：“宋时宜后来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一道清冽的低沉嗓音，带着几分不引人注意的压抑，在身后响起。
“她——”甫一开口，阮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顿了顿，猛地回过头。
叶知述站在不远处，眉目漆黑，眼神深邃，里面蒙着一层雾沉沉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包厢的角落，又听见了多少她们的谈论。
“阮陶，说清楚。”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冰冷强势，微颤的眼睫却又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藏在衣袖中的指尖紧紧掐住手心，圆润短甲留下几道红印。
“——她是什么意思。”
阮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叶知述，和其他女生一同被震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觉叶知述已经来了很久，而自己正面对着暴风雨前的平静，她大气也不敢出，迟疑着张了张嘴，握在掌心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注意到这边微妙的气氛，那头唱歌的人也不自觉地关掉了音响和伴奏。包间里陷入一片死寂，手机震动的声音顿时被无限放大，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紧紧拉扯着的心弦上，谁也不敢说话。
耳边被“嗡嗡”声灌满，叶知述察觉到自己的过激反应，竭力克制着混乱的呼吸和心跳，低声道：“先接电话。”
“哦，哦。”阮陶倏忽间回过神，急急忙忙拿起手机。看见通话显示，她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抬睫看了叶知述一眼。
从她的反应中猜到打出语音通话的人，叶知述的舌尖抵住上颚，喉结上下滚了滚，一言不发地盯着阮陶的动作。
随着指尖的滑动，消沉而疲惫的嗓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对不起啊阮陶，”宋时宜的声音又哑又轻，满含歉意，“出了点事，我没办法去聚会了。麻烦帮我和大家说一声，祝你们玩得开心。”
“什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儿？”听完她的话，阮陶顾不上别的，着急地询问。
宋时宜叹了一声：“没什么大事，我在市医院……”
没等她说完，阮陶感觉到身前带起一阵风。
她抬头看去，只见叶知述一秒也没有停顿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厚重的包厢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里隐隐透着仓皇。
“等、等等！叶知述！——”阮陶慌忙解释两句，挂断和宋时宜的通话，捞起包就冲了出去。
叶知述经过电梯时一步也不停，径直冲进消防通道。
阮陶拎着包，正要追过去，旁边的电梯“叮”一声打开了门，她两步走进电梯，着急用力地按着关门键。电梯下到一楼，门开的瞬间，叶知述刚好从面前快步经过，阮陶连忙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跟上去。
在叶知述拦下一辆出租车，正拉开车门的时候，阮陶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后，跟着坐进去。
“市医院，”顾不上后座的阮陶，叶知述沉着脸报出目的地，“麻烦您尽快。”
见到这两个焦急上车的乘客，去的地方又是市医院，司机立刻明白过来，将车开得飞快。幸运地遇上一路绿灯，不出十分钟，出租车就停在了熟悉的医院门口。
叶知述丢下一张红色纸币，匆匆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甚至差点绊了一跤。
阮陶跟在身后，见他居然低着头就要进去，顿时一阵无语，急急地扯住叶知述的衣袖：“你就这样进去吗？你知道宋时宜在哪儿吗？”
“既然都不知道，你进去干什么？！”
手中绷直的衣袖骤然松懈下来，叶知述蓦地止住脚步。
像是被当头锤了一棒，他垂下头，后颈的椎骨形状清晰而突出，薄薄一层肌肉被拉得紧绷。
叶知述没有转身，夜风温柔地拂过他的发顶，吹起额前有些潮湿的碎发，也将心里翻滚涌动的烈火吹得明灭。
不知道为什么，阮陶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正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
沉默良久，叶知述才声线喑哑地开口：“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吗？”
“她是什么意思？”
隐隐察觉到他这副状态不对劲，阮陶犹豫片刻，没有直接回答，神情紧张而迟疑，小声问道：“你先回答我，以前和宋时宜分手……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