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空气中一时弥漫着难以描述的气氛。
宋时宜硬着头皮停下要转身的动作，迎着对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墙上的标识。
然后强自镇定地收回视线，笑了笑：“嗨，真巧。突然想起有点事情要上楼。”
她若无其事往叶知述的方向走了两步，察觉到对方骤然绷直身体，黑曜石般的双眼一错不错紧盯着她，试图弄清她上楼的目的。
眼神里流淌着宋时宜看不懂的情绪。
她也懒得看懂。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借过一下吗？”宋时宜走到他身前，面带微笑地询问。
叶知述的呼吸短暂停顿两秒，别开眼，默不作声给她让了路。
“谢谢。”她惜字如金，连再多一个“您”字都吝啬得不愿给予。
1701大门敞开，门口堆叠着一大摞纸箱和泡沫板，还摆了几个装满杂物的架子。
地面上满是木屑粉尘，宋时宜走过去，留下一串浅浅的拖鞋印。
叶知述敛着眼睫，从余光里看见她露在外面的脚踝。
莹白、纤细，跟腱两侧向内凹陷，薄薄一层皮肤覆盖着凸起的骨头。
好像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又骤然停住了。
雪白的小腿外侧，有一大块青紫斑驳的印迹，是昨天晚上被箱子撞到的地方。
叶知述双眼里闪过一丝生硬的懊恼。
昨天看见她从远处走来，一时怔愣，沉甸甸的行李箱就脱手而出。
夜晚光线暗，他站在坡上又没看清，完全不知道宋时宜伤得这么严重。
大概是因为并不打算走多远，宋时宜没有换衣服，依旧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
出门前随手披上的外套是和裴瑞希逛街时，在街边打折摊位上买的男式衬衫。黑白色格子，棉质布料。
因为穿得久了，表面有些发皱起球，袖口手肘处微微泛白，却不影响舒适度，也不影响宋时宜对它的喜爱。
男装尺码偏大，加上她虽然有一米六五的个子，但是骨架偏小，身形纤瘦。
因此这件衣服套在她身上，袖子盖到手掌，下摆长至大腿。
像小孩偷穿了爸爸的衣服，更像……最近在网络上十分流行的男友衬衫。
不知想到什么，叶知述眼底一暗，嘴角向下抿了抿。
宋时宜站在门外张望几眼，房子里凌乱无比，错落的油漆桶、散落的工具、胡乱罩着布套的家具，还有忙忙碌碌的装修工人……唯独没有她想要找的房屋主人。
可能是里面要干的活太多，装修师傅们迟迟没有靠近房门，也没有看见站在门外的人。
耐心等了一会儿，宋时宜叫住一个从客厅出来经过门口的工人：“诶，师傅，徐姐今天不在吗？”
1701的住户是一个姓徐的女人，在某家大型证券公司上班，整天早出晚归，如果碰到棘手的项目和客户，甚至两三天也回不了一趟家。
宋时宜有几次直播到深夜，出门觅食的时候，会和刚下班的她碰上，互相打个招呼聊聊天。
一来二去地，倒是比普通邻居更加熟悉些。
但也仅限于此了，两人连微信都没有加，如果不在小区里见面，根本不会有多余的联系。
因此，对徐姐近期的动向，宋时宜基本一无所知。
这会儿站在她家门口，才想起自己似乎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和她碰面了。
她正思考着什么时候能再和对方见面，却没想到，听见“徐姐”这两个字，装修工人满脸疑惑：“什么？徐姐是谁？”
宋时宜怔愣一瞬，反问道：“不是徐姐要装修？”
工人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徐姐。”
“那……”话还没说完，她忽然闭了嘴。
想起刚刚错身而过的那个男人，心里突地一跳。
诧异，震惊，疑惑，还有几分侥幸。
……不会吧。
总不会这么巧合吧？？？
但，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那工人越过宋时宜的肩膀，朝她的身后打了个招呼：“叶先生，您来了啊。”
宋时宜僵住了。
回想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窘迫热意开始从耳后一点点泛滥。
“嗯。”叶知述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僵硬，泰然自若地开口：“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这位小姐？”
悦耳的嗓音，刻意放缓的平淡语调。
听在宋时宜的耳朵里，却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她措手不及。
“啊，”宋时宜缓慢眨眼，抬手摸上自己的耳朵，清清嗓子，冷静道，“我不知道徐姐把房子卖了，打扰您了……叶先生。”
叶先生。
听着这个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完全陌生的称呼，叶知述看向她放在右耳的手。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到尴尬紧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摸耳朵。
视线绕一圈回到宋时宜的脸上，他彬彬有礼笑了笑：“没关系，徐滢是我的表姐。如果你想找她的话，我可以把联系方式……”
“谢谢，不用了。”像被目光烫到一般，宋时宜放下手，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她觉得打断对方的行为不太礼貌，于是又随口扯了句祝贺搬家的话：“恭喜叶先生迁进新居，大吉大利，今晚……”
她猛地闭上嘴。
直播的时候说多了，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差点顺口说错话。
“……今晚？”
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叶知述脸上从容的笑意淡去，脸色稍沉，不咸不淡地开口，“看来宋小姐很喜欢和别人提起夜晚。”
他的声音里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尾音被刻意加重，语调算不上好听。
“什么意思？”
宋时宜皱起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个反应，连“不认识她”这件事都忘记装了。
自己也没说什么吧？
难道对方连听她说话都不耐烦吗？
叶知述的目光逡巡着掠过她披在身上的衬衫外套，喉结上下滚了滚，没再说话。
那位被宋时宜叫住的工人不知何时进去接着工作了，空旷安静的楼道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叶知述站在原地，脊背挺直。
灯光从头顶落下，睫毛投落下的阴影，遮挡住他的眼神，叫人看不清里面暗含的意味。
薄唇紧贴着，压出一道锋利平直的唇线。
看他这副仿佛油盐不进的模样，宋时宜免不得回忆起最初自己跟在他身后的那段时光。
那会儿的叶知述也是像现在一样，对她冷冷淡淡，总是把所有心思都藏得严严实实，怎么问也不说，只等着她猜。
可是现在，宋时宜已经不想再费心去猜了。
心里那一分半点的不悦在顷刻间消散，所有情绪归于一片茫茫然的空白。
她平展眉眼，懒得和叶知述对峙，潦草丢下一句“祝你今晚愉快”就几步走进楼梯间。
踩着拖鞋下楼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隔着尚未关紧的防火门在楼道里回响。
叶知述安静听着。
等楼下“砰”地传来响亮的关门声，他才往后靠到墙上，肩膀微垮，捏着眉心轻轻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