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回到家,宋时宜扑进松软的被子滚了半圈,抱着枕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叶知述的态度转变得那么快。
不就是不小心嘴瓢了吗?
况且再怎么说,这好歹也算是一句祝福吧?
何必阴阳怪气的,好像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
想到这儿,宋时宜趴在枕头上嗤笑一声。
虽然没绿他,但在叶知述眼里,自己就是个喜好夸耀、肤浅无情的撒谎精,从头到尾都在玩弄他的感情。
听起来,大概也没比戴绿帽好上多少。
她似乎已经并不难过,也不伤心了。
只是替那时上赶着交付一颗真心的自己感到万分不值。
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了叶知述。
连想甩她都不敢直截了当地坦白,非要找一个蹩脚的理由当借口。
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显得自己不是渣男了吧?
可叶知述怎么不想想。
明明是他主动问她要不要在一起的。
从高二到高三,一年三百多个日夜,宋时宜付出得心甘情愿,哪怕一直被对方忽视着,也依旧傻乎乎地坚持。
那时年纪小,所有悸动和喜欢都来的莫名其妙,不讲道理,却无比浓烈炽热。
天真又单纯,仗着青春年少,仿佛有无数热情和执着可以挥霍。
她跟在叶知述身后,像一条知情识趣的小尾巴。
将每一次靠近和交谈都珍惜妥帖地安置在心脏某个角落,被她的欢喜浸透,酿成一袋多彩缤纷的糖果。
淌着金色香甜的蜜,包着透明玻璃纸,拿光一照就闪闪发光,在心上折射出道道彩虹。
知道先动心的人向来是输家,所以除了示好和偶尔的撒娇,宋时宜从来没有要求过更多。
表白和追求,全都坦坦荡荡。
他既然接受了,又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质疑自己的感情?
凭什么轻易断定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用心?
就仗着自己对他的喜欢更多吗?
——难道在他眼里,宋时宜的喜欢是那么廉价随便的东西吗?
心里突然有一点酸涩。。
还有一点难过。
……只有一点点。
昨天睡得晚,今天又一大早被吵醒,宋时宜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摸了把干燥的眼角,她吸吸鼻子,缓缓陷入沉睡之中。
她做了个短暂而清晰的梦。
梦到叶知述和她表白的那一天。
高考结束的假期,吃完散伙饭后,宋时宜和同学一起去了ktv。
包厢里吵吵闹闹,纷乱的霓虹灯光晃着眼睛,五音不全的歌声高昂欢腾,像是要把房顶给掀翻。因为人多,大家都在沙发上互相挤着,扯着嗓子大声说话,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宋时宜觉得热,又觉得憋闷,趁没人注意,推开门溜了出去。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却在走廊里意外碰见了叶知述。
他应该也是来参加聚会的。
条纹t恤和黑色工装裤,将少年衬得身长如玉。
出了学校,那身蓝白宽大的校服就从身上脱离了,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约定俗成的毕业和成年的标志。
叶知述也不例外,原本还有几分单薄的身影在迷离光线下突然变得越发高大成熟。
ktv的灯光暧|昧不清,像是罩着层暗色的纱,彩灯在头顶旋转。走廊上有股淡淡烟草味,可能是从卫生间传出来的,让宋时宜觉得晕晕乎乎。
旁边某间包厢里,酒瓶碰撞的声音清脆,混合着“在一起”的大声起哄,激烈而喧闹。
不知道是谁在唱歌。
女声低哑,嗓音沙沙,带着风情万种的口音,一字一句地唱着隐秘情怀。
宋时宜联想到自己最近沉迷的清新文艺风,脑袋一热,鬼使神差开了口:
“好巧啊叶知述……我,那个,你有没有觉得,今晚月色真好?”
“不巧,我正想去找你。”
他笑了笑,语调放得又轻又缓,与在学校里的模样截然不同。
让宋时宜硬生生从里面听出点宠溺意味。
“啊,你找我?是、是有什么事吗?”
她似乎更热了,忍不住抬手捏着右耳的耳垂,那里隐隐发烫,和她的脸一样。
一股陌生茫然的紧张涌上心头,还带着说不出口的期待和幻想。
叶知述又笑了笑。
然后,像是不好意思地垂眸,眼睫颤动,如同振翅的蝴蝶,目光里流淌着春水般的温柔。
宋时宜觉得自己被引诱了。
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摸摸叶知述柔和的眉眼和乖顺的发梢。
眼前似乎浮现出一汪沉静的水潭,荡漾着盈盈碧波,她一点点走过去,感觉越来越轻,越来越飘。
“宋时宜,今晚月色好,所以——”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哗啦。
身体仿佛沉溺在水里,一颗心却飘得高高的。
指尖忽地泛起陌生热度,接着是发丝细密的触感。
是他主动低了低头。
宋时宜弯起眼睛,胸口发烫,心跳声清晰却乱了规律,急促震动着鼓膜。
真好。
她摸到了。
“粽粽,粽粽?”
听见遥远的呼唤声传进耳朵,宋时宜动动眼皮,鼻腔里发出声粘腻的哼音,把脸埋进被子里蹭了蹭。
裴瑞希有点无奈,伸手推她:“醒醒,起来吃饭了。”
被轻轻推了推,宋时宜才勉强清醒过来,眼睛睁开一条缝,整个人还沉浸在迷蒙的梦境里。
“啊?你怎么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几点了?”
“五点半。”
“……我睡了这么久?”
裴瑞希叹了口气:“午饭也没吃吧?天天熬夜也就算了,知道自己胃不好还不准时吃饭,宋时宜,你……”
宋时宜最怕她的唠叨,连忙吐吐舌头,开口打断:“好好好!我明天一定准时吃三餐!”
她之前因为胃痛去过医院,被裴瑞希知道以后,对方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一天提醒七八遍,好让宋时宜能乖乖地按时吃饭。
然而,因为经常犯懒,加上直播时间飘忽不定,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能应付几口就算不错了。
“别生气啦,”宋时宜从床上下来,从后面扶着她的肩膀出了卧室,“吃饭吃饭!”
知道宋时宜不会做饭,所以晚餐是裴瑞希下班时候从食堂买了然后打包回来的。
医院的伙食很不错,她以前带宋时宜吃过一次,对方赞不绝口。从那以后,如果她下班时间晚就会打包几个菜回家,方便又省时省力。
今天照常是三菜一汤,有宋时宜最爱吃的辣子鸡。
她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衡宜人,在这个不擅吃辣的城市却显得格格不入,几乎无辣不欢。
“哎,粽粽,”裴瑞希想起什么,好奇道,“你刚刚是做梦了吗?”
夹菜的动作一顿,宋时宜慢慢开口:“大概吧。”
“梦到什么了,感觉你的表情,又高兴又难过的。”
“没什么,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看她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裴瑞希于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头聊起了今天医院里发生的趣事。
她讲得兴致勃勃,时不时哈哈大笑。宋时宜配合捧场,动筷子的频率却越来越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从睡梦中清醒那一瞬间,宋时宜的心情复杂无比。
像喝完冰汽水以后打了个嗝,咕噜噜的气泡翻腾着涌上喉口,鼻子里全是呛人涩感。
明明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在梦里却连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但。
再怎么真实清晰,梦终究是梦,不会变成现实。
时间也不可能再倒流了。